灵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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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仗刑

    硕大的正厅里此时站满了人,王爷王妃坐在主座,玄馨然坐在侧座,旁边是她的“奶娘”贵婶,一副幸灾乐祸之色,而两侧站满了侍卫和下人。

    “灵落,你可知罪!”

    景阳王虽平时就较为严肃,可从没像今天一样冷峻,他的厉声呵斥如一道惊雷而下,震得全场鸦雀无声。

    “奴婢知罪,奴婢不该在郡主生辰之宴想乔装出去玩乐,奴婢知错了,请王爷王妃责罚。”她立刻双膝下跪,不管出了什么事先认错再说,不顶撞,不嚣张,这是她的为下人之道。

    “好你个灵落,现在倒是开始装傻充愣了。那本王问你,今早乐儿的膳食可是你所做?”

    “是。”她皱了皱眉,难道宝宝出事了?

    “乐儿现如今中魂殇之毒昏迷生死未卜,而就在你做的膳食中验出毒药,乐儿也算是你从小照顾到大,你到底是怀着什么歹毒心肠要毒害他!”景阳王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再怎么铁血手腕也是个父亲。而此时的王妃柳依依更是哭的泣不成声,眼中是无限的担忧和恐惧。

    “什么!”宝宝中毒了!灵落的心狠狠一痛,仿佛绞在了一起,眼前是那干净的人儿躺在床上与生死不知的模样,突然,她眼前一暗,几乎要倒下,双手险险地撑在地上。身边的玄陌也是心中一凛,见她要倒下,赶忙俯身扶住她。

    “父王母妃,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妄下论断啊!”玄陌有些着急了。

    “人证物证确凿,毒药在她房中找到,又有丫鬟亲眼看见她在厨房下药,现在她自己也承认了,除了她还能是谁。陌儿,虽然你们一起长大,她也知道你重情义,但不要被她迷惑了。”景阳王有些不悦。

    此时的她思绪混乱,心中满满是对宝宝情况的担忧。

    是谁!到底是谁!想怎么害她都没关系,为什么要伤害宝宝!无论使什么手段,为什么偏偏要将宝宝的生命至于此地,他做错了什么!

    他是那么单纯、简单,那么容易相信他人,一直以来她最想保护,就是他这份纯净,这份她所没有的纯净,可是现在,却亦是她害了他。如果最终目的是她,那么,凭什么要以他的鲜血为代价!直接将匕首插到她身上不就好了,她从来不怕被害,却是真的怕了身边的人被伤害。

    她的脑海的景象里,满是鲜血,那是她族人的,是她爱的所有人的,他们的每一滴鲜血都像是剜了她的心,他们每一双看向她的眼睛都让她深埋心底的悔恨嘶吼,好恨,真的好恨,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赤红着双眼,站起身,低哑的声音几乎要吼叫出来,“我要见宝宝。”

    “来人,抓住她!”此时玄馨然高声叫道,“你这个贱人,知道二哥现还未死又想补上一刀吗?”

    两名侍卫上前,灵落正想出招打退他们,却发现力气全无。

    心中一惊,不好,之前那丫鬟上的香粉果然不对劲!那应该是十香软筋散,可使人一炷香后力气全无却毫无察觉。

    看来,这一切,都早就计划好了,还真是费尽心思。

    “我要见宝宝!”她被侍卫缚住双手,踢跪在地,抬眼紧盯景阳王。

    “父王,我相信落儿不会做伤害二弟的事的,她根本没有杀二弟的动机啊。”玄陌看她受制,更是慌了心神,他才刚回来怎么就出了那么大的事。

    “怎么没有,她根本来路不明,说不定就是从小培养安排进来的奸细,然后被二哥发现就想杀人灭口!”玄馨然又跳出来振振有辞地说道,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

    她转头瞪向玄馨然,是了,在这府内,除了她还能是谁,不择手段想要她的命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凌厉的眼锋让她心中一慌,退回原位,眼神闪躲。

    她稳下心神,对玄陌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玄陌看出她的意思便退到一旁。

    她重新看向景阳王和王妃,沉声说,“王爷王妃,奴婢那么多年怎么对二公子的你们最清楚,奸细之说简直可笑至极,试问一三岁孩童呆府中十几年能做什么奸细之事?她们小郡主编故事的能力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冷冷地瞥了一眼玄馨然,她继续说道,“毒药可以栽赃,证人可以收买,王爷作为皇家之人对这些宫斗手段应该屡见不鲜了,奴婢请求见见那位所谓证人。”

    景阳王愣了愣,此女子果然不简单,那么短的时间内,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理清思路,灵落,你在本王府里做个丫鬟还真是明珠蒙了尘。“也罢,就看看你还能怎么辩解,带人上来。”

    即刻一名丫鬟被带了上来,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奴婢碧心见过王爷王妃,世子爷,小郡主。”

    果然,如她所想,她就是她在回廊处撞到她的丫鬟。

    “免了,你且将你看见的说出来。”景阳王挥了挥袖子,双手背于身后。

    “是,王爷。”她直身抬头,“奴婢今日辰时路过厨房时亲眼看到灵管事在膳食中撒什么东西,当时奴婢还以为是撒了什么调料,没有多想。晚些时候奴婢又在后院回廊撞到了灵管事,看灵管事急忙忙的样子,心中怀疑,便跟了上去,结果居然看见她从竹林出来后便乔装成了男子模样,奴婢觉得不对劲,便跑了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二公子中毒了,才知道出了大事,灵管事当时下的是毒药,乔装成男子是想畏罪潜逃啊。于是奴婢不敢耽搁,立马上报,事情就是这样。”这丫头流利得像是背了好多遍似的,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贱人,害了二哥还想畏罪潜逃,今天你还想活着出去?”来了人证,玄馨然仿佛能撑起腰板,又开始叫嚣起来。

    景阳王略带不满地看了眼玄馨然,馨儿怎么回事,越来越粗俗,一口一个“贱人”,真是不堪入耳。又看向地上被压跪着的狼狈却冷静的男装女子,不禁有些感叹这女子的差距。“灵落,你听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碧心,你说在厨房看到我时以为我是在撒调料,那请问是以手捻粉而撒,还是放在什么容器里?”

    “是……是用手。”豆大的汗滴从碧心额际落下。

    灵落点了点头,眼神一转又问起了玄馨然:“郡主,你可认识这个碧心丫鬟?”

    “当然不认识,本郡主怎么会认识她。”玄馨然立马撇清关系。

    她微微一笑,带着绝美的魅惑,怔然了全场,“王爷,奴婢没什么好问的了,不过这丫头头上的鎏金珠钗真是漂亮,和郡主之前带过的是一模一样呢,对吧?郡主。”

    此话一出,是吓坏了玄馨然一干人等,也惊醒了其他人。

    那丫鬟头上戴着的可不就是郡主经常带的珠钗吗,如此一来,这所谓证人和郡主的关系就耐人寻味了。

    “她……她……这……”果然,玄馨然立马乱了阵脚,碧心也是脸色煞白。

    “郡主前两日这发簪就丢了到处寻不着,没想到竟是这丫头捡了去。”玄馨然身旁的贵婶连忙解释。这丫头真是个蠢东西,居然就大喇喇戴在头上,让人直接抓到了把柄。

    “郡主和贵婶都不用解释,要知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无论这丫头是偷了还是捡了,人品可见一斑,这证词也真假难说了。”灵落保持微笑,看向景阳王,“王爷,您应该知道,所谓魂殇之毒,无色无味,伤身伤魂,但触肤即黑,三日才能褪去。碧心刚才说我以手捻粉下毒,可我这手可不是这样说的呢。”她伸出手示于人前,果真十指纤纤,根根葱白如玉。

    看着眼前思维敏捷,巧言能辨的女子,又看看自己慌乱的女儿,景阳王恍然,柳依依也在这闹剧中明白过来,孱弱的身子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竟是这般的……可是,又能怎样呢。

    正在这时,一名下人慌慌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喘着粗气就喊道,“王爷王妃,医仙说,二……殿下没……没事了,今晚就会醒来,修养几日就好了。”

    听到这话,灵落终是松了口气,还好,宝宝没事。

    “知道了,下去吧。”景阳王挥退下人后拍了拍柳依依的肩膀,柳依依报以安心一笑,作为父母,这才安下心来。

    “灵落,你虽巧言善辩,却仍无法完全洗脱你的嫌疑,也无法免除你的罪责,就算不是你下的毒,你也有疏忽职守之责,企图擅自离府之罪。念你昔日苦劳,乐儿如今又平安无事,便罚你一百大板,逐出府去,你可服?”景阳王淡淡看着她。

    灵落冷然一笑,她早就料到会如此,所以不再多说:“回王爷,奴婢自是服气,愿意受罚。”

    景阳王点点头,“来人,行刑。”

    话音刚落,她便被押躺在了地上,冰凉的地面一如她冰凉的心。

    “慢着,明明已经查明不是落儿下的毒,凭什么罚她,一百大板是要她的命啊!父王,你……”玄陌阻拦行刑的身影突然无法动弹。

    “陌儿,不用费尽冲开穴道了,你冲不开的,父王这么做自有道理,你以后就明白了。”景阳王将被点了穴道的玄陌拉至一旁,冷声道:“继续行刑。”

    灵落看着玄陌布满血丝的双眼,摇了摇头,浅浅一笑。

    “砰”“砰”“砰”

    厚重的红木板与肉撞击的声音一声接着声的打进她的心里,疼痛蔓延全身。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嘴角下滑。

    她的双眼不知被什么蒙住了,一切变得模糊。可是,她却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画面是那么清晰,玄馨然和贵婶奸计得逞得意洋洋的嘴脸,景阳王深锁的眉、无奈的眼神,王妃柳依依疼惜不忍的神情,玄陌满脸的痛苦自责,还有满厅的下人们或同情或麻木或害怕的情态。

    有时候,这个世界,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对于这个王府来说,为了除掉她,郡主可以不惜伤害她的哥哥以嫁祸她,这样的决绝,目的不过一个她。那么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郡主再怎么狠毒仍是郡主,仍是王爷王妃的女儿,而除去了她,她也便没了理由害别人,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疼痛,是那么清晰,这入骨的疼痛能让她的存在真实可感,让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真正活着,活生生的,血淋淋的。

    从她重生以来,事实上,她一直在逃避,她用随意的态度掩饰自己,仍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这个世界,不曾在乎别人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敷衍着别人对她的真心,无视心中的感觉。因为,她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是的,一直一直,她恨着的,是她自己。

    可是,今天,她突然意识到,她错了。

    她重生了,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她真实存在着,她带着前世的罪孽,却也有着如今新的人生。她为前世赎罪,也应为今生负责。

    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了,现在的她弱小如蝼蚁,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世界是那么现实,那残酷的锋刃真真切切地嘲笑着你,讥讽你那不知所谓的优越感和自尊心。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要完全将自己踩在脚底下,才能真正地站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