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天拜妈祖
我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如此的不顺利。直到一个月以后，我才能抽出时间去看望东吴。
轮渡一靠岸，先是几辆汽车，紧跟着十几辆摩托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几乎一秒不停的冲下轮渡。
我闻着空气中燃烧过的汽油味和海水的咸腥味，终于确定自己到了某个海港中的小城。
我几乎是最后一个走下船，走在前面的那批人相当拖拉，在船上东看西看，似乎很是留恋不舍。
东吴带着墨镜，靠在车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朝他走过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触手可及。
空气中的味道变成了混合着男士古龙水和被阳光晒过的好闻的体味，这便是东吴的味道了。
我咧嘴一笑，刚想说点什么，他胳膊一伸将我揽入怀中。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原本潜藏在心底的种种纠结瞬时消失不见。
走过这片被围起来的沙滩，东吴停下来，四处看看：“一会我在前头走，你跟在后面，坐阿来的那辆车。”
我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如果人多的话，你要记得躲开，不要被挤到了。”他不放心的叮嘱。
“人多？”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躲开嘛，我会的！放心吧！”
人果然很多！
一个人不出名的话，真的不知道原来出名是这个样子的！一出闸口，就看见一群举着小旗子的少男少女呼啦啦的将东吴围起来，不停的打招呼、拍照。
我被这个阵势吓了老大一跳。不用特意躲开，人群很快把我们隔开很长一段距离。东吴快步走向出口，人群跟在他后面像海水退潮一般离去。我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
我前面的几个小女生大概是被挤出来了，有些气恼的看着越走越远的人群。我本想从她们中间走过去，谁知这两个人竟然拉扯起来，互相埋怨对方挡了自己的路。我只好多走几步，绕过她们。
这个时候，东吴忽然从侧面跑了过来，他迅速将我衣服后面的帽子翻过来。他用右手抱起我，迅速朝出口跑去，几个工作人员把人群挡在后面。
这个拥抱姿势相当不雅，我被迫像只猴子一样挂在他右边的身体上，着实尴尬！可是，被他这样抱着，我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如此，我也很满意了！
很多年以后，我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我跟在后面吗？”
他说：“没有什么人能分开我们。”
我只有两天假期，一天时间花在来回的路上，满打满算相聚的时间只有一天。按照我的本意，当然希望这断时间我们可以不被人打扰的度过。可是，东吴说他的经纪人威廉特意在自己的房间安排了三人午餐。
我很快洗了澡，换了一件适合当地气温的衣服。来时为了避免花费时间托运行李，连香水也没带一瓶。此时翻遍行李箱也找不出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我只好在冰箱里捡了一瓶没有开封过的伏特加权充伴手礼。
敲门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希望东吴的交友品味不要都是李刻这种类型的。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个头矮小的年轻人，有一双灵动又快活的眼睛。他笑眯眯的打量我一番，简单客套几句，接过东吴手里的酒，挥挥手让我们进来。
威廉住的房间就在东吴隔壁，虽然多出一个小小的客厅，但是由于堆放了太多的杂物，反而显得更为狭小。两张长桌拼一起，靠在窗户旁。此时的阳光正好洒满这间南向的客厅，连漂浮的灰尘都带着一层光晕。
威廉已经开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头问东吴：“你喝什么？”
“苏打水，我们都喝苏打水。”
在威廉打开冰箱找苏打水的档口，一只猫喵喵的叫着从窗台上跳下来，朝他跑过去。威廉爱怜的抱起它，顺手在冰箱里拿出一盒罐头倒进地上的盘子里。小猫毫不客气，自顾自的吃起来。
我很快便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精明又热情的人。一杯酒下肚，说话便妙语连珠，十分逗趣。
我的话原本就少，即使在朋友们面前，除非有必要开口，否则我一定是倾听的角色。此刻在他面前，我居然也能畅快的谈天说地。
我的朋友们大多是沉闷内敛的性格（只有城姐还算热情），或许在某一方面很有才华，可是说到待人接物的方式，却多少给人一种冷漠刻板的印象。
威廉却是天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甚至谈起了自己的工作，口吻一派满足，完全看不到丝毫一般人有的“干一行恨一行”的痕迹。
平日里我所擅长的“淡然的嘲讽”，在他这里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他甚至成功的说服我做了两道菜。清炒生菜和番茄炒蛋，这是我目前的烹饪技术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你真是个幸运儿！”我感慨道。
“哦！发现我的魅力了？”他的腔调活像个醉酒的登徒子。
“你选择了需要不断和人打交道的明星经纪人作为自己的职业，那的确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能弄明白自己擅长什么，做着既不喜欢又不擅长的工作辛苦谋生。你说惨不惨？”
他笑着点头，十分认同。
吃完饭告辞出来，我和东吴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已经累的瘫在床上不想再动。
东吴摇摇昏昏欲睡的我，“宝贝，你知不知道威廉是喜欢男孩子的？”
我一下子醒过来，眼睛睁的老大：“完全没有！”
“那你现在有没有担心？”他对我眨眨眼。
“担心？你知道我没那么狭隘的。”我被他搞糊涂了，打算给他开讲关于同性之爱的课程，“这是人性的一部分，从古希腊时期就开始……”
东吴的脸瞬间变黑，大声强调：“我是个男的啊！”
“哦！”我恍然大悟，随即蒙头大笑。
擦擦眼角流出来的泪水，强忍住笑意，正色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下午的时光就在东吴的臂弯里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近黄昏。东吴坐在窗下借着天光在看书，眉头皱在一起，很是投入。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这是一本令人费解的书。
从窗口看出去，几处牌楼在一片低矮的建筑中顺着抬高的山势拔地而起。牌楼两端向上翘起，覆盖着的黄色琉璃瓦，原本在上午的时候还有些暗沉，此时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现出一片梦幻般的流光。
再远处，大海顺着峡湾流入，在山地的一侧开凿出一弯蓝色的上弦月。一排帆船停靠在月亮的尾部。
我心中暗暗赞叹，真是无风无浪的好天气！又静静的看了半晌，十分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
东吴的视线缓缓从书中移开，看向我，“醒了？”
我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继续看向远处夕阳下的那一片流光。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座妈祖庙，当地人管它叫天后宫。始建于宋朝末年。我读书的时候专门研究过东南亚地区的庙宇结构。”
他抬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又解释道：“渔民出海前，要先祭妈祖，祈求保佑顺风和安全。”
我点点头：“按照地域管辖的原则，妈祖拥有对这片海洋的管辖权，大概地上的那些神仙管不了海里的事情吧。”
又满眼崇拜的说：“妈祖真厉害，很少有女神仙权利这么大的，真是我们女人的好榜样。我们明天也去拜一拜吧。”
东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那你要早点起。”
我犹豫了一下，转头问他：“你刚才看什么书？”
他拿给我，“是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
我惊讶道：“吓！英文版的。”忽然想起，他英文本来就比中文好。又问道：“好看吗？”
他疑惑的看着我：“你没看过吗？”
“当然看过，这是我爷爷给我找的哲学启蒙书。”又叹一口气，“说起来，还有一段伤心史呢！你觉得好看吗？”
他皱起眉头：“我读大学的时候正流行维特根斯坦。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片段，当时没能明白。”
我打断他：“现在明白了？”
他摇摇头：“刚好相反，我更不明白了。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维特根斯坦后期的理论究竟想要表述的是什么了。”
“他想要表述什么？”我问。
“维特根斯坦在后期谈论起哲学来不再依赖逻辑论证，由此带来的最有创造性的一点是思考方式和思考角度的无限可能性。
说到逻辑论证其实也就是语言和思维在哲学中起的作用。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没有语言和思维，哪里来的哲学。
可是，冯友兰在讲到禅宗的时候说了一段故事。”
他翻开书，指给我看：“无尽藏尼对慧能说，你连字都不识，怎谈得上解释经典呢？
慧能回答，真理是与文字无关的，真理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手指可指出明月的所在，但手指并不是明月。”
我点点头：“文字所载的佛法经文，都只是指月的手指，只有佛性才是明月的所在。禅宗主张不立文字，不下注脚，亲证实相，方为究竟。”
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非常的令人费解啊！”
我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费解就不要解了。省点力气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去拜妈祖呢！”
轮渡一靠岸，先是几辆汽车，紧跟着十几辆摩托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几乎一秒不停的冲下轮渡。
我闻着空气中燃烧过的汽油味和海水的咸腥味，终于确定自己到了某个海港中的小城。
我几乎是最后一个走下船，走在前面的那批人相当拖拉，在船上东看西看，似乎很是留恋不舍。
东吴带着墨镜，靠在车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朝他走过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触手可及。
空气中的味道变成了混合着男士古龙水和被阳光晒过的好闻的体味，这便是东吴的味道了。
我咧嘴一笑，刚想说点什么，他胳膊一伸将我揽入怀中。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原本潜藏在心底的种种纠结瞬时消失不见。
走过这片被围起来的沙滩，东吴停下来，四处看看：“一会我在前头走，你跟在后面，坐阿来的那辆车。”
我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如果人多的话，你要记得躲开，不要被挤到了。”他不放心的叮嘱。
“人多？”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躲开嘛，我会的！放心吧！”
人果然很多！
一个人不出名的话，真的不知道原来出名是这个样子的！一出闸口，就看见一群举着小旗子的少男少女呼啦啦的将东吴围起来，不停的打招呼、拍照。
我被这个阵势吓了老大一跳。不用特意躲开，人群很快把我们隔开很长一段距离。东吴快步走向出口，人群跟在他后面像海水退潮一般离去。我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
我前面的几个小女生大概是被挤出来了，有些气恼的看着越走越远的人群。我本想从她们中间走过去，谁知这两个人竟然拉扯起来，互相埋怨对方挡了自己的路。我只好多走几步，绕过她们。
这个时候，东吴忽然从侧面跑了过来，他迅速将我衣服后面的帽子翻过来。他用右手抱起我，迅速朝出口跑去，几个工作人员把人群挡在后面。
这个拥抱姿势相当不雅，我被迫像只猴子一样挂在他右边的身体上，着实尴尬！可是，被他这样抱着，我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如此，我也很满意了！
很多年以后，我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我跟在后面吗？”
他说：“没有什么人能分开我们。”
我只有两天假期，一天时间花在来回的路上，满打满算相聚的时间只有一天。按照我的本意，当然希望这断时间我们可以不被人打扰的度过。可是，东吴说他的经纪人威廉特意在自己的房间安排了三人午餐。
我很快洗了澡，换了一件适合当地气温的衣服。来时为了避免花费时间托运行李，连香水也没带一瓶。此时翻遍行李箱也找不出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我只好在冰箱里捡了一瓶没有开封过的伏特加权充伴手礼。
敲门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希望东吴的交友品味不要都是李刻这种类型的。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个头矮小的年轻人，有一双灵动又快活的眼睛。他笑眯眯的打量我一番，简单客套几句，接过东吴手里的酒，挥挥手让我们进来。
威廉住的房间就在东吴隔壁，虽然多出一个小小的客厅，但是由于堆放了太多的杂物，反而显得更为狭小。两张长桌拼一起，靠在窗户旁。此时的阳光正好洒满这间南向的客厅，连漂浮的灰尘都带着一层光晕。
威廉已经开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头问东吴：“你喝什么？”
“苏打水，我们都喝苏打水。”
在威廉打开冰箱找苏打水的档口，一只猫喵喵的叫着从窗台上跳下来，朝他跑过去。威廉爱怜的抱起它，顺手在冰箱里拿出一盒罐头倒进地上的盘子里。小猫毫不客气，自顾自的吃起来。
我很快便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精明又热情的人。一杯酒下肚，说话便妙语连珠，十分逗趣。
我的话原本就少，即使在朋友们面前，除非有必要开口，否则我一定是倾听的角色。此刻在他面前，我居然也能畅快的谈天说地。
我的朋友们大多是沉闷内敛的性格（只有城姐还算热情），或许在某一方面很有才华，可是说到待人接物的方式，却多少给人一种冷漠刻板的印象。
威廉却是天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甚至谈起了自己的工作，口吻一派满足，完全看不到丝毫一般人有的“干一行恨一行”的痕迹。
平日里我所擅长的“淡然的嘲讽”，在他这里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他甚至成功的说服我做了两道菜。清炒生菜和番茄炒蛋，这是我目前的烹饪技术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你真是个幸运儿！”我感慨道。
“哦！发现我的魅力了？”他的腔调活像个醉酒的登徒子。
“你选择了需要不断和人打交道的明星经纪人作为自己的职业，那的确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能弄明白自己擅长什么，做着既不喜欢又不擅长的工作辛苦谋生。你说惨不惨？”
他笑着点头，十分认同。
吃完饭告辞出来，我和东吴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已经累的瘫在床上不想再动。
东吴摇摇昏昏欲睡的我，“宝贝，你知不知道威廉是喜欢男孩子的？”
我一下子醒过来，眼睛睁的老大：“完全没有！”
“那你现在有没有担心？”他对我眨眨眼。
“担心？你知道我没那么狭隘的。”我被他搞糊涂了，打算给他开讲关于同性之爱的课程，“这是人性的一部分，从古希腊时期就开始……”
东吴的脸瞬间变黑，大声强调：“我是个男的啊！”
“哦！”我恍然大悟，随即蒙头大笑。
擦擦眼角流出来的泪水，强忍住笑意，正色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下午的时光就在东吴的臂弯里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近黄昏。东吴坐在窗下借着天光在看书，眉头皱在一起，很是投入。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这是一本令人费解的书。
从窗口看出去，几处牌楼在一片低矮的建筑中顺着抬高的山势拔地而起。牌楼两端向上翘起，覆盖着的黄色琉璃瓦，原本在上午的时候还有些暗沉，此时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现出一片梦幻般的流光。
再远处，大海顺着峡湾流入，在山地的一侧开凿出一弯蓝色的上弦月。一排帆船停靠在月亮的尾部。
我心中暗暗赞叹，真是无风无浪的好天气！又静静的看了半晌，十分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
东吴的视线缓缓从书中移开，看向我，“醒了？”
我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继续看向远处夕阳下的那一片流光。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座妈祖庙，当地人管它叫天后宫。始建于宋朝末年。我读书的时候专门研究过东南亚地区的庙宇结构。”
他抬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又解释道：“渔民出海前，要先祭妈祖，祈求保佑顺风和安全。”
我点点头：“按照地域管辖的原则，妈祖拥有对这片海洋的管辖权，大概地上的那些神仙管不了海里的事情吧。”
又满眼崇拜的说：“妈祖真厉害，很少有女神仙权利这么大的，真是我们女人的好榜样。我们明天也去拜一拜吧。”
东吴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那你要早点起。”
我犹豫了一下，转头问他：“你刚才看什么书？”
他拿给我，“是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
我惊讶道：“吓！英文版的。”忽然想起，他英文本来就比中文好。又问道：“好看吗？”
他疑惑的看着我：“你没看过吗？”
“当然看过，这是我爷爷给我找的哲学启蒙书。”又叹一口气，“说起来，还有一段伤心史呢！你觉得好看吗？”
他皱起眉头：“我读大学的时候正流行维特根斯坦。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片段，当时没能明白。”
我打断他：“现在明白了？”
他摇摇头：“刚好相反，我更不明白了。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维特根斯坦后期的理论究竟想要表述的是什么了。”
“他想要表述什么？”我问。
“维特根斯坦在后期谈论起哲学来不再依赖逻辑论证，由此带来的最有创造性的一点是思考方式和思考角度的无限可能性。
说到逻辑论证其实也就是语言和思维在哲学中起的作用。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没有语言和思维，哪里来的哲学。
可是，冯友兰在讲到禅宗的时候说了一段故事。”
他翻开书，指给我看：“无尽藏尼对慧能说，你连字都不识，怎谈得上解释经典呢？
慧能回答，真理是与文字无关的，真理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手指可指出明月的所在，但手指并不是明月。”
我点点头：“文字所载的佛法经文，都只是指月的手指，只有佛性才是明月的所在。禅宗主张不立文字，不下注脚，亲证实相，方为究竟。”
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非常的令人费解啊！”
我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费解就不要解了。省点力气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去拜妈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