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化身灾难 Chapter.4 【反常】
看了眼桌上空空如也的酒杯，江乱用指尖打着桌面问道：“老头，又喝酒了？”
“客人请的，不喝不行。”
“得，这下我回来了，有多少酒，我来挡。”
老江知道儿子并没有吹牛，他摊摊手:“孝心可嘉，不过今天用不着了，”指了指身后的空架子，“刚刚那是最后两杯了，小三子今天还是没来送货。”
“他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没准是找到什么更好的事由了吧。”老江把目光放到手中的空酒瓶上，故作平静地说道:“总之我们得新找一个供货商了。”
“是啊。”江乱没有太在意，嘴里赞同着，同时将背上的包往吧台上一放，就要转身出门。没有酒，他自然就没必要就在这里看着了。
一只厚实的手掌却是牢牢拷住了他。“等等，蠢儿子，坐下。”
“什么事啊？惜木他们都还等着我了。”
“聊几句，就几句。”老江收了收自己发福的腹部，坐直了身子。
破天荒，酒鬼老爹居然主动找聊？江乱倒是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也就没急着出门了。“行，聊吧。”
“咳咳，呃…”对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能说会道的旅店老板却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今天进新学院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一个三流院学院，学门手艺呗。”江乱如实回答道，“不过至少这几年里，我个人的月贡是免了，你的月贡好像也能打个九折。”
“然后呢？”
老爹嘴里蹦出的三个字让江乱有些猝不及防，之前他想过很多自己回家后，老爹的反应。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般情形。
不满？那是老爹流露出的情绪？一向对自己没有太严苛要求的老爹，这次例外了？过去也没见他对哪所院校有什么执念啊！
短暂的冷场后，江乱捋了捋思绪，还是接着说道：“这几年我加把劲，顺利毕业就是三等公民了。听说成绩好，还有分配工作，总之好好干几年，缴够了贡，就可以升到二等公民，那就可以带着你进内堡生活了！”
这样的规划，再怎么看，也都是一个标准答案了。一个凡夫俗子的标准答案。
“有什么问题吗？”他小心地问到。
“你，还挺有想法啊。”老江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摇摇头放松表情说：“只是觉得……你适应得怎么这么快，还有了这么明确的规划。”
“哈哈，还行吧。”
“蠢儿子，你知道吗？适应得快，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紧紧盯着儿子的双眼，“虽说适者生存，的确是因为足够强的适应力，让人类适应了各种恶劣的环境，延续至今。”
他顿了顿，“但是一旦完全适应，就不会再有去改变的念头了。太多太多人，在适应了一样东西之后，就会安逸于此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面对那些恶心的事物呢？你凭什么要去适应？”
“该怎么和你说，其实，其实北堡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而你的规划，划出的是北堡里一个很小的地方。”
“最主要的，它不实在算什么好地方，你懂吗？好地方你都还没去过呢，比如你之前那个小女朋友去的什么圣城。”
“喂！老头！”
被厉声一喝老江才改口说道：“说起来，也是老爹我没本事，要是有足够的金尔，那场考试以你的能力……”
江乱几乎是用喊着盖过了父亲的声音：“那已经过去了，别再提它！”
“老头，修徒不是唯一的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记得你说的吗？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你自己怎么就忘记了？”
他对上父亲有些混浊的目光，良久后平复下心情他才再次开口：“老头，这里是一座秩序城市，只要我努力，我们一定能在这片蓝天白云下过上好日子！我相信！”
“蓝天...白云，”连老江都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时会颤着声，他停下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恢复过来：“蠢儿子。”
“老头，我感觉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乱头一次觉得老爹说话这么语无伦次，似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种说教的语气了。
“你是，希望我能到北堡外去看看？有机会吧，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但是说实话，八成没戏。”
“谁说得好呢？机会总是说来就来。我来想办法。”
“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地下室究竟是什么样的吗？今天给你个机会。”
江乱此时只觉得头脑都有些紊乱了，自从他记事以来，那间地下室一直都是他的禁地，老江甚至不会在他面前开门。
而今天居然这么主动发出邀请，这种没任何征兆的转变反而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老头，你不止喝了一杯吧？”
“别怂，跟我来，保证你不会后悔。”老江说着已经拿出了钥匙，走出吧台。
“呃，老头，不然，我先帮你收拾下吧台吧？”说着，江乱讪笑着伸手去抓桌上的酒杯。然而……
“啪！”
脆生悦耳的声音。一只酒杯垂直落地，在地上炸了个粉碎。
老江迅速地连忙夺过另一只酒杯：“得了，你还是去找你那帮哥们吧。真没白瞎了你这个名字，有你就有乱子出。刚刚说的事…晚上回来再谈吧。”
确实，这件事不能急。
“那我走了！”求之不得！今天这个有些反常的老爹让江乱莫名地想躲开。
他才跳下凳子，门口的风铃却是又有动静了。
“血样调查！”推门而入的内堡正规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当然，他并没有在和谁商量。
两名军人的护送中，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抱着工具箱径直地走到店内父子俩的面前。“小孩，你先来。”
抽血本就很简单，操作者又是个老练的行家，几分钟后，两人的血样便被抽取完了。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询问当事人意愿的环节。
候在门口的军人又问：“店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老江答应道。
看着小店潦倒的模样，军人倒也没有怀疑。连同着白大褂男子，三人就这样来去匆匆的又消失在风铃声之中。
“这又是唱哪出啊？”按着棉球的江乱问自己老爹道。
“你老爹我看起来像是高层议员吗？内堡高阁那帮家伙总有些奇思妙想，也不是新鲜事了。”
“我说的是你，老头，为什么撒谎？刚刚楼上不是还有一个客人吗？”江乱又问。
“你个臭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滚蛋！”
不容江乱再多问一句，老江已经将他赶出了旅店。而在他离开旅店之后，门口写着“营业中”的木牌就被悄悄地翻了面。
〈北堡-大南门〉
三道大闸门在齿轮的运作声中被依次打开，从城外缓速驶进的轻甲战车正在将新一波的拓荒者注入北堡。经过守军的身份核实和登记过后，这些按耐了数月的家伙，就可以进城尽情地放松了。
不过，今天似乎有什么放慢了他们入堡的脚步。
“离仔，拜托了，最后一次！真的就这一次了！我知道，我混账！我真的知道错了！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求求你了，看在老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最后帮我这一次。”
大路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乞求着。
与凑热闹的路人不同，周围守军看向这位穿着与他们相同军装的家伙，目光却是平静得出奇。如果这批路人每个月都看一遍这出戏码，他们的目光也会如出一辙的。这个月还算准时，上午才到军务处领的钱。
那些还愿意再多看几眼的士兵，无非就是好奇这回烂赌鬼能耍什么新花样。但其实结局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华哥，你拿着。”
赌鬼口中的离仔是一名莫约三十岁的青年，魁梧而修长的躯体上方，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剑眉星目，整齐又利落的短发，蓝白相间的军装穿在他身上与地上的那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捧着双手的赌鬼正要结果那看上去沉甸甸的钱袋，一只手却是率先一步夺走了它。
“莫队，别再犯傻了，这种人说的话还能信吗？！这可是你上个月全部的军啊！”
“给我。”莫离没有理会部下的劝阻，伸出手命令道。
“他……”攥着钱袋的大兵还想争辩些什么，愣是被队长的眼神噎住了喉咙。
“哥，你拿着。”莫离再次屈膝递上布袋。
这回，钱袋总算到了手中了。赌鬼没顾得上对方的搀扶，粗鲁地解开袋口，入目的多半却都是暗黄色。
“离仔，这些不够。”
这下一旁的大兵忍不住了：“你他奶臊子的，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忠子！”莫离喝止了部下，转头才低声对老男人说道：“哥，我们每个月只有这么多了，最近也没有什么任务，想多赚点也没办法。”
附近看了一会儿的拓荒者中也有好事者，朝着这边高声喊道：“喂，那个老兵，你要是真想要钱，出城啊！自己去抓头通缉榜上的灾回来，够你赌一辈子！或许……也未必。”
正如那名拓荒者脸上的嬉笑一般，这句话本就是挖苦人的玩笑。能抓住灾的人，还有哪家赌场敢赢光他的钱？
闻言莫离瞥了那名拓荒者一眼，扶着赌鬼的手不动声色地捡起路上一颗石子。他猛地一甩手，石子掷向了那边正起哄着的人群。
“哎哟！”
眨眼的功夫，人群中就爆发一声惨烈的叫声。只见那名嘴欠的拓荒者捂着嘴，疼得再原地乱蹦，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几米外的守军小队长。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对方
出手，只是来不及闪躲。
一时间周围的拓荒者都涌上前来了：“想动手是吗？蓝皮狗！”
蓝皮狗，那是这帮家伙对北堡军人的叫法。不少人，也因此领到了莫离的拳头。
看到大步上前对上拓荒者后，周围的士兵纷纷提着拳头跟了上去。只要不械斗，即便在堡内冲突，最多也不过是拘禁处分。
“嘟嘟嘟！嘟！！！”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打断了堵在道路上对峙的两伙人。于是双方齐齐将注意力转到了搅局者身上，等看清迎面而来的车辆时，拓荒者们率先向后退开了脚步。
那是一辆丧车，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晦气，比起驻守北堡的士兵，拓荒者们更忌讳这个。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些刀尖上混饭吃的家伙心里都很清楚，说不准哪一次回城，自己就是躺在这辆车上回来的，在此之前谁都不想提前和它有什么交集。
“喂！离哥，这里什么情况？”丧车的司机探出脑袋，这个消瘦的小伙子用自己皮包骨的手臂热情地打招呼道。
松开了拳头，莫离摇摇头：“没什么，把车停到那边的空地，先登记吧。”
“车的原能不多了，就在这里靠边登记了吧。”车门一开，副驾驶座上走下一名秃顶老人说道。
“行。”对这位老人，莫离谨记着数位前辈的忠告——保持敬畏。
丧车与拓荒者一样，常年会在城外行动。他们的工作是尽可能将那些暴尸荒野的拾荒者尸体带回堡内安葬，这不仅出于人道，同样是为了方便对拓荒者的管理，及时清除那些能够进出北堡的名额。
像老人、瘦小鬼这样，开着丧车从事这行当的人，被统称为送葬人。他们大多不是北堡官方组织的，但只要他们能带回尸体，一样能领到赏钱。
随着散发着尸臭的车厢被打开，周围的拓荒者早已经是一哄而散。而士兵们则是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负责枯燥的入城检查。
丧车旁，老人点上烟卷对着车厢喃喃念叨几句，将烟卷插在了车厢的夹缝之中。待这一步骤结束，他才示意徒弟领着士兵上车登记，而自己则是又点根烟卷与莫离攀谈了起来。
“这车苦儿是地裂带那边的，还有好几口子，装不下了。”老人的华族语并不太标准，带着一种浓郁的口音。
“完整吗？”莫离没有接对方递来的烟卷，这东西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还成，就是有一个，身上没找到那个牌牌。”老人吐着烟回答道。
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莫离自然知道老人口中的就是公民证。他不由皱皱眉，这可不太正常。
公民证应该是拓荒者除了命和武器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了，所有人都是随身携带。而拓荒者们如果是死于异兽或自然因素，身上的公民证又怎么会不翼而飞呢？还只丢失了一张公民证。
直觉告诉莫离，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队长，”一名士兵从车厢中走出，汇报道：“有个疤子脸身上没找到公民证。”
“嗯，知道了。”莫离点点头，却见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有什么要说吗？小风。”
“这个...疤子脸……早上我见过，我给他做的入城检查和登记。”自知惹祸的士兵结结巴巴地顺道。
“什么？！”守军队长浓郁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如果真是这样，谁都明白意味着什么——有外来者拿着这疤子脸的公民证混进来了！
“你确定？”
“确定，我记得他脸上那些疤。”
如果莫离也看过那具尸体就不会有这种怀疑了，尸体脸上那些密密麻麻又被刻意搭配上刺青修饰的伤疤，辨别度太高了。也或许是这个原因，士兵当时在核对公民证时，并没有把比对的重点放在五官上。
“你，去把情况通报到指挥部！”这个时候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了，莫离命令道，“忠子，你留下配合老爷子把登记做完。除了当班坐入城检查的，其他人都跟我来！”
在长官的指令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雷般地运作起来。在莫离转身向老送葬人告辞的时间里，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出发！”
“等等！”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队长！我请求归队！”
莫离回头看去，自己的老大哥不知何时已经拍去了膝盖上的尘土，此刻正挺起了胸膛高声请缨。
难得，两人的对视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双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但是他也知道，那不是出于什么职责或者使命，那单纯是被赏金照出的精光。
捉拿无证外来者，赏10金尔，相当一个辛劳矿工半年的收入。当然，相对奖赏，犯人将受到数倍力度的惩戒，其中也包括那个错放外来者进城的人。
就这次而言，即便赏金有100金尔，莫离也不会感兴趣。因为即将受罚的，是他的战友。他沉默了片刻。
“入队！”
（本章完）
“客人请的，不喝不行。”
“得，这下我回来了，有多少酒，我来挡。”
老江知道儿子并没有吹牛，他摊摊手:“孝心可嘉，不过今天用不着了，”指了指身后的空架子，“刚刚那是最后两杯了，小三子今天还是没来送货。”
“他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没准是找到什么更好的事由了吧。”老江把目光放到手中的空酒瓶上，故作平静地说道:“总之我们得新找一个供货商了。”
“是啊。”江乱没有太在意，嘴里赞同着，同时将背上的包往吧台上一放，就要转身出门。没有酒，他自然就没必要就在这里看着了。
一只厚实的手掌却是牢牢拷住了他。“等等，蠢儿子，坐下。”
“什么事啊？惜木他们都还等着我了。”
“聊几句，就几句。”老江收了收自己发福的腹部，坐直了身子。
破天荒，酒鬼老爹居然主动找聊？江乱倒是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也就没急着出门了。“行，聊吧。”
“咳咳，呃…”对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能说会道的旅店老板却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今天进新学院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一个三流院学院，学门手艺呗。”江乱如实回答道，“不过至少这几年里，我个人的月贡是免了，你的月贡好像也能打个九折。”
“然后呢？”
老爹嘴里蹦出的三个字让江乱有些猝不及防，之前他想过很多自己回家后，老爹的反应。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般情形。
不满？那是老爹流露出的情绪？一向对自己没有太严苛要求的老爹，这次例外了？过去也没见他对哪所院校有什么执念啊！
短暂的冷场后，江乱捋了捋思绪，还是接着说道：“这几年我加把劲，顺利毕业就是三等公民了。听说成绩好，还有分配工作，总之好好干几年，缴够了贡，就可以升到二等公民，那就可以带着你进内堡生活了！”
这样的规划，再怎么看，也都是一个标准答案了。一个凡夫俗子的标准答案。
“有什么问题吗？”他小心地问到。
“你，还挺有想法啊。”老江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摇摇头放松表情说：“只是觉得……你适应得怎么这么快，还有了这么明确的规划。”
“哈哈，还行吧。”
“蠢儿子，你知道吗？适应得快，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紧紧盯着儿子的双眼，“虽说适者生存，的确是因为足够强的适应力，让人类适应了各种恶劣的环境，延续至今。”
他顿了顿，“但是一旦完全适应，就不会再有去改变的念头了。太多太多人，在适应了一样东西之后，就会安逸于此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面对那些恶心的事物呢？你凭什么要去适应？”
“该怎么和你说，其实，其实北堡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而你的规划，划出的是北堡里一个很小的地方。”
“最主要的，它不实在算什么好地方，你懂吗？好地方你都还没去过呢，比如你之前那个小女朋友去的什么圣城。”
“喂！老头！”
被厉声一喝老江才改口说道：“说起来，也是老爹我没本事，要是有足够的金尔，那场考试以你的能力……”
江乱几乎是用喊着盖过了父亲的声音：“那已经过去了，别再提它！”
“老头，修徒不是唯一的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记得你说的吗？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你自己怎么就忘记了？”
他对上父亲有些混浊的目光，良久后平复下心情他才再次开口：“老头，这里是一座秩序城市，只要我努力，我们一定能在这片蓝天白云下过上好日子！我相信！”
“蓝天...白云，”连老江都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时会颤着声，他停下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恢复过来：“蠢儿子。”
“老头，我感觉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乱头一次觉得老爹说话这么语无伦次，似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种说教的语气了。
“你是，希望我能到北堡外去看看？有机会吧，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但是说实话，八成没戏。”
“谁说得好呢？机会总是说来就来。我来想办法。”
“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地下室究竟是什么样的吗？今天给你个机会。”
江乱此时只觉得头脑都有些紊乱了，自从他记事以来，那间地下室一直都是他的禁地，老江甚至不会在他面前开门。
而今天居然这么主动发出邀请，这种没任何征兆的转变反而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老头，你不止喝了一杯吧？”
“别怂，跟我来，保证你不会后悔。”老江说着已经拿出了钥匙，走出吧台。
“呃，老头，不然，我先帮你收拾下吧台吧？”说着，江乱讪笑着伸手去抓桌上的酒杯。然而……
“啪！”
脆生悦耳的声音。一只酒杯垂直落地，在地上炸了个粉碎。
老江迅速地连忙夺过另一只酒杯：“得了，你还是去找你那帮哥们吧。真没白瞎了你这个名字，有你就有乱子出。刚刚说的事…晚上回来再谈吧。”
确实，这件事不能急。
“那我走了！”求之不得！今天这个有些反常的老爹让江乱莫名地想躲开。
他才跳下凳子，门口的风铃却是又有动静了。
“血样调查！”推门而入的内堡正规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当然，他并没有在和谁商量。
两名军人的护送中，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抱着工具箱径直地走到店内父子俩的面前。“小孩，你先来。”
抽血本就很简单，操作者又是个老练的行家，几分钟后，两人的血样便被抽取完了。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询问当事人意愿的环节。
候在门口的军人又问：“店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老江答应道。
看着小店潦倒的模样，军人倒也没有怀疑。连同着白大褂男子，三人就这样来去匆匆的又消失在风铃声之中。
“这又是唱哪出啊？”按着棉球的江乱问自己老爹道。
“你老爹我看起来像是高层议员吗？内堡高阁那帮家伙总有些奇思妙想，也不是新鲜事了。”
“我说的是你，老头，为什么撒谎？刚刚楼上不是还有一个客人吗？”江乱又问。
“你个臭小子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滚蛋！”
不容江乱再多问一句，老江已经将他赶出了旅店。而在他离开旅店之后，门口写着“营业中”的木牌就被悄悄地翻了面。
〈北堡-大南门〉
三道大闸门在齿轮的运作声中被依次打开，从城外缓速驶进的轻甲战车正在将新一波的拓荒者注入北堡。经过守军的身份核实和登记过后，这些按耐了数月的家伙，就可以进城尽情地放松了。
不过，今天似乎有什么放慢了他们入堡的脚步。
“离仔，拜托了，最后一次！真的就这一次了！我知道，我混账！我真的知道错了！但现在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求求你了，看在老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最后帮我这一次。”
大路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乞求着。
与凑热闹的路人不同，周围守军看向这位穿着与他们相同军装的家伙，目光却是平静得出奇。如果这批路人每个月都看一遍这出戏码，他们的目光也会如出一辙的。这个月还算准时，上午才到军务处领的钱。
那些还愿意再多看几眼的士兵，无非就是好奇这回烂赌鬼能耍什么新花样。但其实结局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华哥，你拿着。”
赌鬼口中的离仔是一名莫约三十岁的青年，魁梧而修长的躯体上方，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剑眉星目，整齐又利落的短发，蓝白相间的军装穿在他身上与地上的那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捧着双手的赌鬼正要结果那看上去沉甸甸的钱袋，一只手却是率先一步夺走了它。
“莫队，别再犯傻了，这种人说的话还能信吗？！这可是你上个月全部的军啊！”
“给我。”莫离没有理会部下的劝阻，伸出手命令道。
“他……”攥着钱袋的大兵还想争辩些什么，愣是被队长的眼神噎住了喉咙。
“哥，你拿着。”莫离再次屈膝递上布袋。
这回，钱袋总算到了手中了。赌鬼没顾得上对方的搀扶，粗鲁地解开袋口，入目的多半却都是暗黄色。
“离仔，这些不够。”
这下一旁的大兵忍不住了：“你他奶臊子的，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忠子！”莫离喝止了部下，转头才低声对老男人说道：“哥，我们每个月只有这么多了，最近也没有什么任务，想多赚点也没办法。”
附近看了一会儿的拓荒者中也有好事者，朝着这边高声喊道：“喂，那个老兵，你要是真想要钱，出城啊！自己去抓头通缉榜上的灾回来，够你赌一辈子！或许……也未必。”
正如那名拓荒者脸上的嬉笑一般，这句话本就是挖苦人的玩笑。能抓住灾的人，还有哪家赌场敢赢光他的钱？
闻言莫离瞥了那名拓荒者一眼，扶着赌鬼的手不动声色地捡起路上一颗石子。他猛地一甩手，石子掷向了那边正起哄着的人群。
“哎哟！”
眨眼的功夫，人群中就爆发一声惨烈的叫声。只见那名嘴欠的拓荒者捂着嘴，疼得再原地乱蹦，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几米外的守军小队长。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对方
出手，只是来不及闪躲。
一时间周围的拓荒者都涌上前来了：“想动手是吗？蓝皮狗！”
蓝皮狗，那是这帮家伙对北堡军人的叫法。不少人，也因此领到了莫离的拳头。
看到大步上前对上拓荒者后，周围的士兵纷纷提着拳头跟了上去。只要不械斗，即便在堡内冲突，最多也不过是拘禁处分。
“嘟嘟嘟！嘟！！！”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打断了堵在道路上对峙的两伙人。于是双方齐齐将注意力转到了搅局者身上，等看清迎面而来的车辆时，拓荒者们率先向后退开了脚步。
那是一辆丧车，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晦气，比起驻守北堡的士兵，拓荒者们更忌讳这个。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些刀尖上混饭吃的家伙心里都很清楚，说不准哪一次回城，自己就是躺在这辆车上回来的，在此之前谁都不想提前和它有什么交集。
“喂！离哥，这里什么情况？”丧车的司机探出脑袋，这个消瘦的小伙子用自己皮包骨的手臂热情地打招呼道。
松开了拳头，莫离摇摇头：“没什么，把车停到那边的空地，先登记吧。”
“车的原能不多了，就在这里靠边登记了吧。”车门一开，副驾驶座上走下一名秃顶老人说道。
“行。”对这位老人，莫离谨记着数位前辈的忠告——保持敬畏。
丧车与拓荒者一样，常年会在城外行动。他们的工作是尽可能将那些暴尸荒野的拾荒者尸体带回堡内安葬，这不仅出于人道，同样是为了方便对拓荒者的管理，及时清除那些能够进出北堡的名额。
像老人、瘦小鬼这样，开着丧车从事这行当的人，被统称为送葬人。他们大多不是北堡官方组织的，但只要他们能带回尸体，一样能领到赏钱。
随着散发着尸臭的车厢被打开，周围的拓荒者早已经是一哄而散。而士兵们则是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负责枯燥的入城检查。
丧车旁，老人点上烟卷对着车厢喃喃念叨几句，将烟卷插在了车厢的夹缝之中。待这一步骤结束，他才示意徒弟领着士兵上车登记，而自己则是又点根烟卷与莫离攀谈了起来。
“这车苦儿是地裂带那边的，还有好几口子，装不下了。”老人的华族语并不太标准，带着一种浓郁的口音。
“完整吗？”莫离没有接对方递来的烟卷，这东西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还成，就是有一个，身上没找到那个牌牌。”老人吐着烟回答道。
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莫离自然知道老人口中的就是公民证。他不由皱皱眉，这可不太正常。
公民证应该是拓荒者除了命和武器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了，所有人都是随身携带。而拓荒者们如果是死于异兽或自然因素，身上的公民证又怎么会不翼而飞呢？还只丢失了一张公民证。
直觉告诉莫离，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队长，”一名士兵从车厢中走出，汇报道：“有个疤子脸身上没找到公民证。”
“嗯，知道了。”莫离点点头，却见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有什么要说吗？小风。”
“这个...疤子脸……早上我见过，我给他做的入城检查和登记。”自知惹祸的士兵结结巴巴地顺道。
“什么？！”守军队长浓郁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如果真是这样，谁都明白意味着什么——有外来者拿着这疤子脸的公民证混进来了！
“你确定？”
“确定，我记得他脸上那些疤。”
如果莫离也看过那具尸体就不会有这种怀疑了，尸体脸上那些密密麻麻又被刻意搭配上刺青修饰的伤疤，辨别度太高了。也或许是这个原因，士兵当时在核对公民证时，并没有把比对的重点放在五官上。
“你，去把情况通报到指挥部！”这个时候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了，莫离命令道，“忠子，你留下配合老爷子把登记做完。除了当班坐入城检查的，其他人都跟我来！”
在长官的指令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雷般地运作起来。在莫离转身向老送葬人告辞的时间里，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出发！”
“等等！”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队长！我请求归队！”
莫离回头看去，自己的老大哥不知何时已经拍去了膝盖上的尘土，此刻正挺起了胸膛高声请缨。
难得，两人的对视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双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但是他也知道，那不是出于什么职责或者使命，那单纯是被赏金照出的精光。
捉拿无证外来者，赏10金尔，相当一个辛劳矿工半年的收入。当然，相对奖赏，犯人将受到数倍力度的惩戒，其中也包括那个错放外来者进城的人。
就这次而言，即便赏金有100金尔，莫离也不会感兴趣。因为即将受罚的，是他的战友。他沉默了片刻。
“入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