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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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合葬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已经是2月份了,又快要过年了。

    按照旧历,过年之前,大家都要去扫墓,祭拜自己的亲人。

    这一日,天气微沉,凌彤萱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去陈梦颖埋葬的墓地,而金东方也清晨早起,打算去金兰的墓地。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陪我一起去看爸爸。”

    她“嗯”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

    天才刚刚亮,到墓地祭拜的人只有零星的几个,天气有些冷,透着寒凉,高大的长青柏,静静地伫立着,守护着这片人类最后的归属地。

    两个人顺着修整的平齐的石阶往上爬,走在小径上的脚步声,轻轻地荡起回响,一直到气喘,终于登上了最高的地方。

    这是金家的专属墓地,金兰的墓碑在东南的方向,照片上,他的容貌还是正值壮年,眉宇之间困着淡淡的忧郁。

    凌彤萱又侧目望了望金东方,她发现其实他们父子之间并不太像,金兰遗传了他的母亲更多,而金东方则更多地继承了金柏帆的隔代基因。

    金东方将手里的鲜花放置到墓碑前,那是一束清新的茶花。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生前最爱茶花。

    沉默许久,他一言不发,就只是盯着墓碑看,就只是盯着那束茶花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而他穿的衣服又很薄的关系,金东方那张刚毅的脸庞微微透出几丝苍白,他沉默不语,抿紧的唇瓣让凌彤萱感到万分心疼。

    “阿king,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好吗?”

    他没有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末了,金东方径自呢喃起来——

    “我小时候,跟其他孩子一样,很崇拜自己的父亲,我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很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就经常不在家,他常年呆在国外,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我生日的时候,他才回来。”

    “每次他回来,我都很开心,我会把自己的奖杯、奖状,还有一些其他的荣誉全都拿给他看,期待着得到他的赞许,而他总是牵动唇角,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淡淡一笑。”

    “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爱我的,可又故意疏离我,他看着我的时候会失神,但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里又会流露出痛苦。”

    “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直到我九岁那一年……然后我怀疑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偷偷地跑去做dna,后来证明我们是亲生父子,于是我把他对我若即若离的宠爱归结于妈妈背叛的罪过。”

    他说着童年的往事,凌彤萱静静聆听。

    天空下起了小雨,凌彤萱撑开了黑色的雨伞,而金东方却毫无察觉,依旧在说——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心情,是难以面对,我的存在,会让他想起他背叛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如果

    他知道我是他和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对我肯定会更好更好,我小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那么多难过,他也不会自责又矛盾那么久。”

    她将伞移到他的头顶,细细的雨丝洒在幕布上,无声无息,氤氲着哀伤,“阿king,你在责怪妈妈吗?”

    他摇头,“我应该怪她的,她机关算尽,只是为了把我送进金家,可是她却不知道,我有了锦衣玉食的生长环境,但在感情上却是贫瘠的,可是我又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们就不会认识了,五年前她又救了你,若当时摔下楼梯的人是你,浩浩和瑶瑶恐怕就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认她,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她生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一件事……”

    “阿king,有一件事,你可以做到。”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

    金家大宅。

    房子还是那么大,庭院还是那么宽,一切都没有改变。

    五年未曾回来,但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印象深刻,院子里那颗最老的树,还是那样枝繁叶茂。

    老管家一看到金东方出现在门口,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忙跑回屋子,大喊,“老太爷,三少爷回来了!”

    闻声,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金柏帆忽然一愣,惊喜地蹿过眼底,但却只有一秒,随即就又冷下脸来,报纸翻了又翻,继续看。

    老管家僵在原地,为难地劝道,“老太爷……您不是一直都在盼着三少爷回来的吗……他现在就在外面……”

    哗啦……哗啦……

    报纸继续翻动的声音。

    老管家无语,只好悻悻然地退下,走到楼梯的附近,东方秀雅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连忙小声禀告,“老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阿king回来了?”惊喜的声音。

    “嗯。但是老太爷……”老管家不再多言,东方秀雅扭头去望,只瞧见金柏帆一张故作镇定的脸。

    她慢慢走过去,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劝说,可一低头,忽然笑出了声来,“你就别装了,报纸都拿反了,还看什么看!”

    金柏帆的老脸忽然一红,捏皱了报纸。

    “爷爷……”金东方站定在金柏帆面前,低头认错。

    金柏帆愤愤地将报纸往地上一摔,抬头瞪视着他……混蛋,居然越长越帅了!

    “回来干嘛?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我也不是你爷爷了!”金柏帆的怒气依旧不平。

    金东方也不反驳,任由金柏帆冷眼数落,他知道当年自己一走了之,真的很对不起爷爷,他不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但却是最宠爱的一个,他从小就被当做金氏的接班人来培养,可是最后他却辜负了爷爷的期望,置金氏于不顾,远走香港。

    “爷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您商量……”他深呼

    吸了一口气,语气悲沉,“我想重修爸爸的坟。”

    金柏帆的表情蓦然悲戚,当年金兰与陈梦颖恋爱遭到他的反对,那时候他确实是因为门户之见,陈梦颖的家庭普通也就算了,她的父亲竟然还是抢劫犯,他即便不要求门当户对,但也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人家成为他的亲家,于是他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父子俩多次争吵未果,他却因病住了院,rh阴性血本了就稀少,那个年代更是,可就在他危难之际,顾仪容出现了,她跟他的血型一样,为了救他的命,她献血的剂量大大超过安全底线,那份恩情他永生难忘,而她又钟情于金兰,他当然希望家世不俗的顾仪容可以成为他的儿媳妇,后来金兰与顾仪容如他所愿地结了婚,可是他们婚后的日子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幸福,夫妻俩两地分居,聚少离多,后来金兰更是命丧在欧洲回上海的一次航班上,之后顾仪容也远赴国外,事后他检讨自己,是不是当年自己太过势力才导致儿子一生的悲剧,于是他开始改变观念,对于孙子一辈的婚姻不再横加干涉,除了金氏的接班人,其他的孩子都可以恋爱自由,而阿king是他最看重的孙子,可却也为了感情蹉跎了事业与人生。

    他沉吟半晌,终是默默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金东方瞧见金柏帆难过的眼神,心中很是不忍,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些年来,爷爷对他格外宠爱,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父亲,爷爷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到父亲的影子,可是父亲英年早逝,他也没能常伴在爷爷左右,一走就是五年。

    “爷爷,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可以回家过年吗?”他期盼地问道。

    “当然可以!”不等金柏帆回答,东方秀雅便抢先说道,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往事,她亦是红了眼眶。

    “谢谢奶奶。”金东方感激地说道。

    金柏帆还是不说话,金东方一时间也是无措,他用力咽下喉咙中的酸涩,沉声说道,“爷爷、奶奶,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沉默地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金柏帆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威严,但却微微透着一丝哽咽,“春节是团圆的日子,你别给我一个人回来!”

    金东方背过的身躯蓦地一僵,这才明白,刚刚金柏帆的那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所为何。

    他释然般地微笑,“爷爷,你多准备两个红包给曾孙、曾孙女吧!”

    “什、什么意思?”金柏帆倏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金东方却已经走远了。

    东方秀雅连忙扶住他,“阿仁不是偷偷跟我们说过了吗,阿king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

    “他的话还有准啊,他说跟郑媛结婚,都说了好几年了,也没个动静!”

    “哎呀,行了行

    了,他们不是早已经订婚了吗,还能黄了不成,你别瞎***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才懒得理他!不过……阿king的孩子真的是双胞胎吗……天啊,金家可从来都没有过龙凤胎宝宝呢,我的红包要大一点才行……对了,我书房的保险柜里还有一对镯子……”

    “哎呀,你慢点,走这么快做什么,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金柏帆脚下忽然一绊,他登时咒骂出声,“该死的,谁把报纸丢到地上的?”

    金老夫人一时无语,哭笑不得。

    ……

    春节前夕。

    金家的墓地里动了土,金兰的坟冢重新修葺,却没有弄得太过壮观气派,只是微微扩大了一些,变成了一座合葬墓。

    金兰与陈梦颖合葬在了一起,尽管陈梦颖依旧不能享有名分,可是金东方与凌彤萱在新坟的旁边,亲手种下了一棵茶花,那茶花一年比一年开得更好。

    新栽的茶花随风摇曳,天色青青下,轻怜缠绵,却声息寂灭,旁边的坟冢里,两个人的半生坎坷,都横在了苍苍的翠微中。

    金东方与凌彤萱特意在那一棵茶花下立了一个木牌,并在上面题了一首词。

    刻刀摩擦着掌心,泛起疼痛,指尖也蹭出了水泡,但他们却无畏艰难,一笔一划都是由两人亲手写下的——

    等晚霞/那最美是爱过的无暇/蓝紫色的茶花/守烛花/片片都是对你的牵挂/你身在天涯/我的泪挥洒/花已慢慢长大/是谁在轻唱那首茶花/花已入茶/何时才能回到家/风时时牵挂/你是否还会在西窗下静静地赏花/那看不见的天下/哪里才可以与你依偎共话/风吹干我的脸颊/种下不变的牵挂

    金东方半跪在地上,将木牌深深地插进土里,手上伤痕累累,他的心却是那样的平静,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爸爸,妈妈,你们安息吧!”

    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他扭头望向了凌彤萱,她亦是微笑地望着他。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想要帮他擦掉手上的泥巴,可是手帕太干,不好擦,她扭头望向了不远处的小水桶,想去那里沾湿手帕。

    蓦地,她的手肘被一股坚定而温柔的力量扣住,阻去了步伐,“等下再洗。”

    她狐疑着回头,金东方顺势搂住她纤细的腰,收拢手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生同心,死同穴。”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

    “生同心,死同穴……”她默念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金东方默不作声,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身后十米远的地方,那里堆着一些工具,是刚刚搬运工人留下的,小水桶的旁边还有几棵花苗,他弯腰捡起一株,光秃秃的枝子,根部却裹着土壤,看起来很容易成活。

    她认出来了,那是——油桐花。

    金东方拿了

    铁锹,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把那棵苗栽了进去,她扶着,他又填上土,然后浇了少许的水。

    “这里……”他指了指脚下,呢喃地对她说道,“我们死了以后也要合葬在这里。”

    油桐花,雌雄同株,叶互生,呈心脏形。

    他们种下的不是花,而是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