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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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集训

    高白凤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屈辱和无奈,让小头领哈哈大笑起来。

    他几步回到队伍正前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般将所有小孩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冽说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就是你们这个小组当前的总管——夜枭,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

    你们现在还没资格直呼我的代号,平时叫我夜总管就行,你们要明白,我是可以全权掌握你们生死的人。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问你们的名字么?因为打从你们登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你们的命将不再属于你们自己,而是属于当前的这个队伍!

    从此以后你们拥有的将只有代号,没有姓名,也没有过去!没有家人和亲朋!更加不能有自我!

    从今以后,我的话,你们必须听从!没有为什么!只能服从命令!不听令者,斩立决!”

    最后那句斩立决几乎是夜总管狂吼出来的,声如惊雷,所有的小萝卜头都吓得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拼命卷缩自己的身体。

    夜总管很满意这个下马威的威力,知道再严厉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过几天挑个错杀鸡儆猴,那样才会让他们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于是夜总管扯了扯嘴角,缓和了一下脸上的面部表情,用不高不低的音量继续说道:

    “很好,看来你们都理解自己的处境了。现在你们刚好十二个人,从头到尾正好按照地支编号。

    从明天开始,你们的所有成绩都将会被专门的观察者记录在案,一个月一考核。每次考核完后按照成绩重新排序编号。

    到时候,谁能够得到子鼠代号,谁就能拥有一项特权。而那些成绩不合格的,早早把自己洗干净直接去做花肥就好了。”

    夜总管说完挥挥手,让一直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位守卫将刻着编号的小腰牌挨个发给他们,高白凤不出意外得到的是亥猪。

    随后这个守卫做了自我介绍,他是负责教他们体术的师父,代号山猫。

    而另外三位守卫分别是负责教导内息的云鹤,和负责教导隐蔽术的竹叶青,以及负责教导追踪术的老狼。

    这四个人分别将未来一个月的教课安排说了一遍,给每人发了一身粗布衣服,让他们跟着一个负责管理他们起居的邓老头去住处安歇。

    一路上十二个小萝卜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知道麻木茫然的跟着这些大人走。等到了睡觉的大通铺前面,这才渐渐有几个孩子回过神来,开始好奇的到处乱翻屋里的东西。

    高白凤一直沉默的跟在队伍最后,看到邓老头从屋里出来,试探着打了一声招呼。

    邓老头很惊讶这个时候竟然会有新学徒敢跟自己打招呼,回头看了一眼,倒也没看出来这孩子跟其他人有什么差别。

    高白凤犹豫了几息,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邓爷爷,我们来这里,是要学着做刺客么?若是成绩不合格,真的会被弄去做花肥?”

    邓老头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高白凤居然会如此问,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回过身来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叹息着自言自语:“哎,这世上怎么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明知故问呢?”

    高白凤看着离去的邓老头背影,只觉得吹到身上的风更凉了。他慢悠悠的回屋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将原来穿的那件仔细的叠了起来,压在了枕头下面。

    因为身体刚刚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又饿了那么久,高白凤还没有适应正常人的行为举止,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这让其他的小孩子十分鄙夷,以为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都没有愿意跟他挨在一起的。

    无形之中,高白凤被整个小组孤立出来。

    但他因为超出年龄的成熟思维并没有让他太过紧张,毕竟在这里还是要看成绩的,只要自己肯努力,就算是被排挤也没什么关系。

    高白凤隐约猜到,这个组织似乎势力非常庞大,肯定不会只有这一处培训新成员的地方。而且之前在阎大夫那里明明看到还有好几批小孩被送走,到现在都没看到一个,想来他们一定是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高白凤还猜测,也许一年后所有的人会按照成绩再次分组,被派到其他训练处去继续学习。

    到那时候,现在一起的这几个孩子还不知道有几个会继续跟自己一起。反正早晚都要分开,有没有感情就显得无关紧要,更何况,阎大夫还曾经说过,在这里没有感情才能走得更远。

    高白凤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阎大夫,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直觉阎大夫对他的叮嘱应该是出于好意的,但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让自己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来参加这种训练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当所有人换好了衣服,一起到火房吃过饭后天色已然不早。因为是初来乍到,夜总管允许他们今天提前休息,美名曰让他们最后再享一天福。

    高白凤静静地躺在船上,周围都是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初来乍到的兴奋,以及还没来得及完全明白所处环境的担忧,让他们迫不及待的各自交换着信息,甚至开始拉帮结派。

    不得不说这群孩子已经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小团体了,而他高白凤,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耳边听着这些孩子们各自报着自己在家时的名字,比较着年龄称兄道弟,而高白凤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却是家中父母那因为多年操劳而显得早衰的模样。

    爹娘从小一直对他很是慈爱,更因为生病的原因家中所有活计都不舍得让他动手,他知道自己的爹娘生活过得有多窘迫多劳累。但是身体原因让他他除了按照爹娘的期许好好读书,争取尽早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以外,根本什么都帮不上忙。

    明明只要再坚持一年,他就可以作为有史以来年龄最小的考生身份参加春闱了,到时候以他的积累和才赋,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拿状元,但名次绝对不会低,他有这个自信!

    到时候,他身为官身,就算不能入朝当值,却可以为家里免除一切赋税,每个月还能有一定能数量的恭银,家里的情况必定能够得到极大的好转,绝对可以苦尽甘来。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刘小壮的一把土如此轻易就将自己的一切期望全部打破。有时候一想到现在的一切全都是刘小壮的行为引起的,高白凤就忍不住在心里恨得牙痒,真想冲到他面前狠狠地甩他几个大耳光才好。

    然而,又是然而,他这几天里已经数不清自己想过多少次然而了,那就是他做不到。所有一切只能在心里想想过过瘾,所有的有实质性的行动和选择他一样都做不到。

    正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所以高白凤才感觉更加痛苦。

    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不但没有办法跟爹娘生活在一起,更不能抽空回去看他们。哪怕他们生病了也不能回家探望照顾,他们老了也不能在床前尽孝,他就感觉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不如从来没出生比较好。

    也不知道爹娘现在在家里会怎样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找到阎大夫的草庐里去寻找自己呢?若是找不到,他们又会怎么样?娘亲会不会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爹爹会不会再也安不下心来除草种田?

    不,不不不。

    也许,也许自己走了反而会更好?没有了自己这个负担,他们出租祖宅的收益基本上完全可以维持他们温饱的生活了。

    虽然那样也不算富裕,但正常的生活却再也不用担心。

    以后娘亲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娘家借钱,爹爹也不用非要下地种田才能有足够的粮食,只要再过几年爹娘好好将养身体,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再添几个弟弟妹妹也说不定。

    那时候,那时候爹娘还会记得自己么?

    一想到这里,高白凤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漆黑的夜里,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从小到大他一直自诩少年老成,可他到现在也不过才只有五岁而已。他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一样,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孤单、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但他知道,那必定是黑暗无光,再也见不得天日的。自己将来有没有命撑到能回家的那天还不知道,这毫无希望的未来简直就像一场永无尽头的噩梦。

    如果,在这几年里爹娘突然发生什么变故,那他还如何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不知不觉,高白凤泪水流的更加汹涌,顺着脸颊滑进了自己的耳朵,浸湿了枕头。他鼻腔里因为太过湿润的原因,吸气时带着轻微的锐音,这声音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渐渐地,也不知是谁被感染的一起哭了起来,气氛瞬间失控,一个又一个孩子都跟着哭了起来,又因为碍于面子偷偷将脸埋进被子里,不愿被人听出来。哭声闷闷的。

    高白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他看到自己的爹娘站在村口的篱笆旁,远远地望着道路的前方,一脸期盼的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可是自己使劲的跑啊跑,明明只差几步,却怎么也跑不到他们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变得越来越老,身体也变得佝偻起来,最终化为一堆尘埃,身体却依然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泪水决堤一般淹没了整个世界,也淹没了自己,让高白凤窒息地喘不上气来。

    猛地一睁眼,高白凤从梦中醒来。也不知是谁的大腿重重的压在他胸口和脸上,一缕晨光透过大腿之间的缝隙传过来,照在了高白凤的脸上。

    新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