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戒!
字体: 16 + -

第十七章 怒放的生命

    这天傍晚夏玉下班回来,一眼瞥见隔壁的房门打开着。自从上次林姐离开后,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她人了。夏玉很好奇,路过时探头朝里张望了一下,没想到林姐正在门内站着。她看上去似乎苗条了很多,衣着也比以往鲜艳,脸色并不难看,因为涂了层厚厚的脂粉,唇上也擦了口红。夏玉愣住,忙向她问好,又说好长时间没见,是否出远门了。

    林姐吱吱唔唔地应了两句,正好手机响起,她边接电话边背上那只亮丽的橙色挎包出了房门,又把门锁上匆匆走了。夏玉看着她的背影,想到那晚让房东老太太打开她房门查看时,只见到门边那只大行李箱,却忘了她还有个总不离身的橙色挎包。夏玉摇摇头笑了,真是虚惊一场。

    接下来的日子,林姐的行动又让夏玉产生疑惑,因为晚上很少听到隔壁有动静,似乎没人。有两天早晨上班时,碰到她正好从外面回来,脸色疲惫不堪,夏玉想问她从哪来,又忍住没问。还有两三个夜晚,林姐屋里又有了动静,有男人说话,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声,而是有意压低着声音,床上的响动也小了很多。难道林姐跟她男朋友又和好了?夏玉猜测着。

    最近,夏玉对面的那幢平房里又换了一批新房客。四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搬过来挤在一间屋里,他们活泼开朗,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晚上经常一起唱歌喝酒,给这个沉闷的院子带来不少生气。渐渐地夏玉和他们也熟络起来,知道他们都是东北人,其中有两位是表兄弟俩,都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另一位在某家教育培训机构里做推销,身材瘦小但很灵光,他主动送给夏玉一张英语在线培训试听卡。他对北京的高校很清楚,哪个大学的学生最有钱,哪个大学的学生几乎都留学国外,说起来头头是道。最后一位做什么工作,夏玉一直还未搞清,高高的个子,英俊的面庞,头发很长,戴着大黑框眼镜。他有一把吉他,经常倚在门口弹唱,声音苍凉也很好听。他在弹唱时,会偶尔甩一下额前长发,流露出迷离的眼神,很浓的艺术范,这种气质魅力经常会让夏玉有那么一丝心动。

    这天晚上天还没黑透,四位小伙敞开门围在一张桌前喝了起来,桌上只摆了毛豆米、花生米、黄瓜、海带丝等几个凉菜。他们见到对面的夏玉和林姐,就热情地邀请两位一起来聚聚。夏玉想程成出差在外,不用担心他的小肚鸡肠;而林姐最近变得越来越豪爽,小伙们一提议,她就痛快地答应,并主动去村头熟食店买了些酱鸭、猪蹄、大肠等卤菜提了过来。小伙们更加开心,围成一团放开来大吃痛饮一番。

    十几瓶啤酒下肚后,每个人舌头都大了一圈,话也多了。一个说,别看我们今天在这破地方喝酒,等哥哪天发达了,我请大家到北京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去吃法国大餐;另一个说,就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李家诚不也是做推销的吗,做出个香港首富来!谁都可以瞧不起我们,我们千万不要瞧不起自己;那个推销培训卡的小伙子也忙说,你们知道俞敏洪吧,他当初办英语培训班,自己半夜里提着个浆糊桶四处刷广告,还被警察逮着要罚他款,人家现在公司不都在美国上市了吗?大家又一起举杯相互祝福,相互鼓励打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几个人越喝越多,酒桌上你敬我我敬你闹成一团。林姐的左边坐着夏玉,右边就是那吉他手。借着酒劲,吉他手越来越靠近林姐,最后嘴巴快贴到了她的耳朵,趁着其他人闹酒,悄声说:“昨天,我看到你了。”

    林姐酒杯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会,道:“昨天——晚上?”

    吉他手侧着脸盯着林姐,喝了口酒,微微一点头。又凑近她耳边:“昨晚的你,真美!”

    林姐脸一红,但没人注意,因为酒已喝多,脸早就红了。

    她冷笑了一声,朝吉他手举起杯子:“来,干。”说完,喝下去一半,放下杯子眯着眼睛指着吉他手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后来唱《怒放的生命》的?”

    吉他手甩了甩头发,笑笑。

    林姐拍了拍他肩膀,说:“兄弟,唱得不赖。不过姐斗胆给你提个建议,唱歌最好原汁原味,别拿着人家的歌曲翻唱到十万八千里去,还美其名曰创新。不怕你生气,我最怕听这个,原来好好的歌给唱得要死不活的,要有那个本事自己作词作曲,岂不更好?”吉他手笑笑,知道林姐醉了,把别的歌手当作自己,并不解释。

    又喝一会儿,不知谁提议道:“老三,来首歌。”

    那个叫老三的正是吉他手。他站起身来,顺手扶了下林姐的肩头,摇摇晃晃绕开杂物走到一张床边,床上也堆满了东西,吉他却端端正正地挂在床里边的墙上,他佝着身子取下来,踉跄着脚步说:“你们想听什么?”

    大家都脑袋发木,想不出歌的名字,就说:“随便随便。”

    老三拨动了两下琴弦,突然放开吼道: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歌声苍劲中透着凄凉,在这夏日醉酒后的夜晚犹显悲伤。

    大家静静地听着,听着,本来高涨的情绪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低落,果然,歌还未唱完,突然有人哭出声来。歌声琴声戛然停止,大家巡声望去,原来是那俩兄弟的弟弟,正趴在旁边哥哥的臂膀上哭。

    哥哥推推他:“好好的,哭什么?”

    这一问,弟弟的哭声更大了,口齿不清地说:“哥,我好想家,好想咱爸咱妈。”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再要训,自己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哥哥搂住弟弟的头,将身子伏下去,也泣不成声。

    大家看到俩兄弟埋头痛哭,不知是醉酒后容易受到感染,还是酒到肚中易化成泪,各个眼睛都湿了。过了一会,那个推销培训卡的小伙说:“你们都别伤心了,实话跟你们说,我昨天失业了,我被老板开除了。——那个王八蛋,我就顶撞了他几句,他就叫我滚蛋。当时老子差点跟他拼命!唉,不是想到我妈,我忍不下这口气!”说完,猛灌几口酒。

    酒桌上没有了喧闹声,只剩下抽泣声,大家听得心酸不已,也没人劝阻,因为个个眼中都有泪水。不知过了多久,林姐拿起她那还剩半杯的酒,一仰脖子全喝下去,夏玉阻止,只见她把空酒杯往桌上一顿,手指点着各位,言语不清地说:“你们,都别哭,还男子汉呢!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不轻弹。你们这样,我瞧不起!听姐说——姐在这里,比你们都大。跟你们说吧,姐的眼泪早哭完了,现在不想哭了,你们也别哭。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什么都没有了,一身轻了,想干吗干吗,多好。”又自言自语,“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她拍拍坐在身边的夏玉,“你,一定要记住姐的话,不要相信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没有爱情,这个世上,没有爱情。”说完,她的头一垂,趴在桌上不再动弹。

    夏玉想扶起林姐回屋,可身子沉重动弹不得。正在这时,吉他手突然又弹又唱起来

    “别唱了,别唱了。”房东的儿子走了过来,看到桌上一群人东倒西歪,大声说:“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唱了,都十点了,赶紧着睡觉吧,别吵着大家!——快,赶紧着收拾了。”正要走,又指着吉他手说,“你,你的房租过了一个星期了,赶紧着交。”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林姐,大家居然都准时醒来,该上班的上班,该找工作的找工作,精神抖擞地各奔东西,没人再去回想昨晚酒桌上的欢乐和眼泪,就跟没有发生一样。也许这就是生活,如流水一般,不管前面是鲜花满地还是悬崖深渊,都毫不犹豫地淌过去,不会停下来留恋,更不会打个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