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千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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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凉城,少年与少年

    凉城小巷内,一路风尘仆仆的少年推开了坊间两扇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院内众人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看向门口这个鲁莽的破门者。

    见众人望来,少年也不拘谨,开口道:“我找这里管事的人。”

    话里行间,似是连这里主人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但话从这少年口中说出,却并不会让众人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少年约莫十八九岁模样,一身劲装,腰杆挺得笔直,斜挎着一个大花布包袱,远远望去,总透着一种与年龄不仿的干练。

    正在锻炉风箱旁赤着膀子的男人问向他:“找他什么事?”

    “进石龙门。”少年很平淡的将目光转向赤膀大汉,不卑不亢。

    “学些把式?”大汉再问。

    少年点了点头。

    大汉这才恍然,冲少年挥了挥手道:“去门外等,等他回来我知会你一声,别忘了把门带上。”

    与平时而言,大汉的口气还算得上是客气,但话语间的逐客之意却十分明显。

    听完大汉的话,少年竟也不恼,真利落的转身走出小院,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没忘记顺手将那两扇木门重新合上。

    石龙门说大不大,但与凉城相比,却也着实不小,琼王朝版图辽阔,凉城只是其辖内一处微不足道的小地,一不是举国重视的粮草产地,二来三面环山亦不是琼王朝与外地用作往来的驿城,久而久之凉城便成了一处三不管的地界,上面琼王朝视作鸡肋,只是象征性的设了几处形同虚设的清水衙门,下面凉城地势使然,也鲜有人会不顾凉城周边蜿蜒的道路做那商旅营生,故而就连土匪胡子都懒得触这个油水甚少路还难走的凉城的霉头。

    很少有人知道石龙门为什么在凉城扎根,也很少有人去问,凉城人只知道但凡在凉城惹上大小事宜,与其说报官,倒不如去寻求石龙门帮助来的更方便一些,家境好点的出点银钱,穷人家则管顿饱饭,石龙门总能帮凉城人把事情办得妥,这对于凉城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间作坊小院虽然并不是直接隶属于石龙门,但却和石龙门之间却也有着非常密切的往来,小院主要做着铁器营生,除却每天都要做一定数量的刀枪剑戟售卖给石龙门外,大多时候都是做一些寻常人家农耕用的铁楸,镐头之类。

    这间小院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只有六个人,除了整日早出晚归难觅踪迹的祁掌柜外,还有四个长工,外加上一个平日里很少说话,总容易被人忽视掉,但要做的工作却比其他人都要繁重的杂事少年。

    长工们与这个杂事少年共事也有一年多,却也只知道少年姓陈,话极少,总喜欢低着头。

    所谓的杂事就是指除却长工们所工作之外所有的事宜全由少年一人包办,挑水、烧柴、洗衣、做饭,少年每天都是从一大早一直忙碌到深夜,但却不见祁掌柜给少年发过任何银钱,少年就像是那个精明至极的祁掌柜从别处坑蒙拐骗来的呆傻帮工一般。

    院外坐着的少年叫羽辰,是一个典型的慕着石龙门大名而来拜师学艺的江湖游侠儿。

    院内这个一直低着头忙碌的少年叫陈磅礴,正是那个来自层峦山那处囚笼的陈磅礴。

    先前羽辰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院内本就存在感很低的陈磅礴。

    一直低着头的陈磅礴也像是从来没见过来找祁掌柜的羽辰。

    “小子,把这些刚做好的镐头摆到前院去。”

    “去给那边炉子这添些柴!”

    总要低着头不断忙碌,便是陈磅礴一整天的生活了。

    直至日暮见西。

    小院前厅门房内传来一阵叮当物件磕碰声,陈磅礴这才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快速跑进门房,喊停了刚从外边厮混回来,正要回屋休息的祁掌柜。

    “师父,有人找你。”

    浑身酒气的祁掌柜没有正眼看陈磅礴,只是醉醺醺呜呜呀呀问道:“人呢?”

    陈磅礴习以为常,恭敬回道:“在后院门口等着呢,师父。”

    闻言,祁掌柜便晃晃悠悠的往后院走去,刚走进步,便停了下来,回头指了指陈磅礴道:“小子,别总师父师父的叫,我可从来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

    陈磅礴有些失落,尽管是祁掌柜醉成这副模样,却还是会锱铢必较的不许陈磅礴叫他师父。

    陈磅礴没有说话,放缓了脚步,安静的慢慢跟在祁掌柜身后。

    吱嘎一声,后院的木门被打开了,祁掌柜第一眼便看见了正坐于后门台阶上的羽辰。

    仅仅是听了那赤膀汉子一句话,便毫不拖泥带水的在门外等了已经数个时辰的羽辰迅速起身,看了一眼远处将要落山的太阳,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衫,最后才看向身后的开门者,邋里邋遢,浑身无不散发着一股熏人的酒气,一向注重自己游侠形象的羽辰略微有些诧异,不确定的问道:“你可是这里的管事?”

    祁掌柜没有直接回答羽辰的话,反倒是瞳孔畏缩,有些惊奇的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羽辰半晌,才道:“有事进屋说。”

    祁掌柜带着羽辰进了屋,留在外面的陈磅礴面色却变得古怪起来,方才一直跟在祁掌柜身旁的他清楚地看到当祁掌柜看见羽辰的第一眼起,那股整日含糊醉意的脸上就立马变得清醒无比,自从在层峦山外被祁掌柜所救之后的一年来,陈磅礴这是第二次见祁掌柜有如此严肃的表情,第一次还是祁掌柜出见陈磅礴的时候,陈磅礴不知道这个举止干练的羽辰是什么人,他却能看出祁掌柜有些在意他。

    当夜子时。

    “三!二!一!该死!果然还是又来了!”那股剧痛再次如期而至,又是这种讨厌的无力感!每到这个时候,陈磅礴总会卷缩起身子,无措,却还是硬硬的熬着这长达一个时辰之久的折磨,自从逃出层峦山那处囚笼开始不多久,陈磅礴就染上了这种怪病,每当入夜子时,总会有一种诡异的痛苦无力感折磨着陈磅礴,先是浑身无力无法动作,紧接着便是接踵而来的剧痛,这种剧痛就像是一个被全身麻醉却唯独神经清醒的病人一身骨血强行抽离,再强行灌入一般,循环往复,令他痛不欲生,自己却可怜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就连闭上眼睛这样小小的举动都做不到,陈磅礴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子时到来那一刻之前,努力的蜷缩起身体,咬紧牙关静静地等着那如梦魇般时刻的降临。

    今夜,大概是因为心情算不上好的缘故,那种剧痛比以往来的更甚,子时过后,陈磅礴亦还是保持着那个蜷缩着的姿势,他不敢动,生怕一旦有稍许动静,就会打破那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感,他只能努力的闭着眼睛一边听着自己一直刺耳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一边哀求自己尽快入睡。

    祁掌柜说他心中有魔。

    第二天清早,除了那个整日装作没事人的祁掌柜外,没有人会注意到陈磅礴那每天清晨都煞白煞白的脸。

    陈磅礴也依旧还是那个任劳任怨不会主动去找任何人攀谈的陈磅礴。

    自打那天开始,每天都要再外面喝上几壶小酒的祁掌柜再也很少去外面了,开始喜欢搬着张长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任谁都能看的出祁掌柜近来心情不错,不过东家总在眼前晃悠,倒是苦了那些总是偷懒的长工了。

    自打那天开始,陈磅礴每天要做的事就多了一件,给那个新搬进小院却足不出屋的羽辰送饭。

    “噔噔蹬!”随着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陈磅礴推开了那间小屋的门,此时羽辰正在榻上闭目盘膝而坐,听有人进来后,长长的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冲进屋的陈磅礴点头笑了笑。

    陈磅礴冲羽辰也冲点了点头,把手里拎着的简单饭菜放到了桌上,没有急着走,小心的看了看窗外,见小院里那张长椅上没人,才悄悄的问向雨辰:“你不打算去石龙门了?”

    羽辰示意陈磅礴坐下,冲他点了点头,道:“祁掌柜是个奇人,我已经拜他为师了,若是他日能成为个中高手,在哪学艺都是一样的,他给我的这篇心法我也看过了,甚是精妙,想来若不是主修内家之气进度颇慢的话,这篇心法定然不会籍籍无名。”

    听见羽辰已经拜祁掌柜为师,陈磅礴不免有些难过,还有一丝说不明白的羡慕。

    此时的陈磅礴十七岁,自打十四岁那年那场变故突如其来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一直深藏不露的老刘,老刘将其示弱珍宝,从不辱骂使唤于他,就连细声训斥都少之又少,甚至不惜用生命来保护陈磅礴的安微,那是年纪尚小的陈磅礴还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到远离父母的悲痛感。

    直到老刘死去,层峦山那处囚笼破了以后,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的陈磅礴遇到了祁掌柜,那时的祁掌柜并不是现在这般整日酩酊大醉的模样,单凭挥手之间就能从那山中猛兽中救出陈磅礴,陈磅礴知祁掌柜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打定主意要在祁掌柜身上学些本事,当时的祁掌柜也像看羽辰那般瞧了陈磅礴几眼,便直截了当的摇了摇头否决了陈磅礴的想法,陈磅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自愿给祁掌柜做起了伙计,只盼着能有一天祁掌柜能被陈磅礴的坚持所打动,真正正视于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