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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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身败名裂

    晚上,张瑾真的光顾了平步青云、炙手可热的李令公,他从李晟家里拿了一千多个钱出来,足足装了一袋子。第二天张瑾又去奴隶市场上转了一趟,把张府管家塞鸿买了下来。

    张夫人母女没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却被京兆尹衙门的人送到了李晟军队所驻扎的安国寺,张瑾去奴隶市场当然找不到她们了。

    打击一波接一波的来临,被抄家的时候,张夫人母女虽然震惊害怕,心理上却都有了一点准备,一家之主先被送到牢里去,再来抄他们的家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府被抄家,府门外不知围了多少看热闹的人群,庭芳双手被反绑到背后给押出来的时候,许多小青年兴奋地打着唿哨,庭芳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客们的笑脸,只觉满腹心酸,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

    衙役们押着管家上了一辆已坐满了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的牛车,母女俩则被塞进另一辆马车,车里也装满了衣着华丽的被反绑着双手的女子,不用问也是像她们一样的犯了罪的官员的家属。

    密闭的马车在路上颠簸着,有人在轻声呜咽,庭芳心中异常焦虑烦闷,她们母女被这样对待,父亲的处境一定很糟糕吧?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听着别人压抑的哭声,庭芳也觉无限凄凉。张夫人紧挨庭芳坐着,她侧过头,脸颊靠过去,紧贴着庭芳的脸庞,庭芳知道母亲是想安慰她,她低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张夫人用额角抵着女儿的额角,哽咽道:“庭芳,别难过,我们还有保家呢,会好起来的。”张夫人叫女儿别难过,她眼中的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滴在庭芳身上。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了,两个军士站在马车门口板着脸喝道:“下来,都给我下来。”

    母女俩跟着其她女犯们下了车,前面是几排全副武装的军士。这是什么地方呢?把她们押到这儿来做什么?庭芳抬头看时,“安国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两个军士引着女犯们来到寺门前,那里已站了好几队愁眉苦脸的女子。

    “过来过来,都站好了,排好队,他奶奶的,你会不会站队啊,上前一点,成直线……”几个军士吆喝着指挥,乱哄哄好一阵喧哗,女犯们终于列好了队。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中年军官陪着一个宦官走过来。军官笑着对宦官道:“刘公公,人都在这儿了,随您挑,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那个刘公公一本正经地走近这些女犯,挨个认真看着,碰到合他心意的他就在对方肩膀上拍一拍,立刻就有一个军士上前把被他拍过的那个女子从队伍里拉出来站到一边,庭芳也被刘公公挑了出来。刘公公在这些女犯里挨个巡视了一遍,一共挑出五十多个年轻女子来,他

    笑逐颜开道:“好了,就这些了,其余的咱家不要了。”

    刘公公话音刚落,立刻有十几个军士拥上前,押着那群没中选的女犯又不知要去哪里,庭芳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押走,她不由伤心呼唤“娘”。几乎在同时,许多被迫与家中亲人分离的女子们都大声哭喊起来,一下子就乱成一团。

    军士们给被刘公公挑中的姑娘们松了绑,押进安国寺一间空房里,刘公公笑容可掬,对着这些姑娘们训话道:“别哭哭啼啼的了,你们走运,被咱家挑了出来,明儿咱家请一位宫中女官过来教你们学习宫廷礼仪,跟着好好学吧,等你们熟悉了宫廷礼仪,就会被送进大明宫、华清宫去,在宫里混得好的话,前途不可估量啊。如果到期还学不好宫中礼仪,那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留在军队里成为军妓,要么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卖。咱家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吧。”

    原来泾原军士发动军变后,宫中大乱,已有许多宫人趁乱逃了出来,在朱泚放弃长安而李晟的军队尚未进驻长安之际,又有许多宫人趁乱逃走,两次动乱造成宫人大批量的流失。皇帝回宫可不能没人侍候啊,李晟就让宫中级别较高的宦官来挑选那些犯了罪的官员们的女眷,准备把她们训练好了补入宫中。

    那位刘公公走后,许多女子依然哭哭啼啼。庭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用袖子擦掉额上脸上像下雨一样的汗水。听那宦官话里的意思,她的母亲应该是要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卖吧?母亲都年过半百了,又多年养尊处优,突然之间被人这样凌辱,她能承受得住吗?还有父亲,他现在究竟如何了呢?官府会给他定什么罪?张瑾说要帮忙,他虽然一身本领,毕竟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真能帮上父亲的忙吗?还有保家哥,父亲说他立了大功,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呢?他能不能救她的父亲呢?

    庭芳思绪乱糟糟的,如果保家在这儿,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子被人欺负吧?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父亲的!庭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这样思念过保家,几乎恨不得胁生双翅立即飞到他面前,似乎一看到他,所有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庭芳托着腮幽幽自言自语道:“保家哥,你在哪儿啊?”

    第二天,果然有一位中年女官过来教这些姑娘们学习宫廷礼仪,为了不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糕,庭芳不得不强打精神认真学习那些看起来优雅做起来繁琐无比的宫廷礼仪。

    尽管皇帝早已下旨赦免那些“委身于贼”并曾经接受朱泚伪政府官爵的官员们,但是张光晟和李忠臣、彭偃、蒋镇、乔琳、李希倩等伪政府骨干人员还是被送上了刑场(“委身于贼”是委婉的好听的说法,说白了也是造皇帝的反

    ,被皇帝原谅的就叫做委身于贼,不被原谅的就是反贼或逆贼)。

    虽然李晟承诺会让他的家人来送饭,虽然一直牵挂着家人,光晟还是害怕看到她们,他怕她们会为他伤心、痛苦。刑场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夫人和女儿却迟迟没有露面,光晟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她们还有人身自由,不可能不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莫非,莫非她们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晟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已经上了李晟一次当,连命都要送在他手里了,为什么还会相信他不为难自己家人的话?

    光晟的心沉到了谷底,呼吸都窒息起来。两个军官提着食盒慢慢走上刑场,直走到光晟面前才停住,原来是李太清和辛家琪翁婿俩。因为光晟当初归顺李晟是他俩牵的线,两人一片好心,结果光晟还是难免一死。李太清、辛家琪都愧疚得要命,仿佛食言而肥说话不算话先是利用后来又出卖光晟的人不是李晟而是他们翁婿一般。

    李太清曾经是安史乱军中的一员,他原名安太清,是安禄山骁勇善战的干儿子之一。在官军平叛的最后关头,他见风头不对,顺势投降了李光弼,终于得以保全身家性命。如今,面对同样加入叛军阵营甚至罪行远远没有他严重却要被判处死刑的张光晟,他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李太清、辛家琪心中难受,站在光晟跟前,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光晟眼眸空洞,对站在身边的翁婿俩浑然不觉。李太清终于叹着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光晟肩膀,光晟浑身一震,终于发现他们的存在。李太清苦笑着,弯腰去开食盒,光晟忽然焦急无比,连声恳求道:“李将军,看在过去同僚的份上,请你,请你照顾一下我的妻女。”

    李太清连连点头,辛家琪倒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讷讷道:“张叔叔,我对不起您。”

    光晟摇了摇头,安慰道:“家琪,别这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是我张光晟命该如此。”

    辛家琪更加难受起来,光晟看着这个年轻人痛苦的神情,长长叹息一声,慢慢道:“家琪,这个世界太复杂,变数太多。你是性情中人,不懂得算计人,真遇到什么事情,还需仔细掂量三思而后行。别太冲动了。”

    辛家琪低头道:“叔叔,我记住了。”

    光晟摇了摇头,又叮嘱道:“家琪,如果有什么让你为难的有违你平日行事准则的变故,不管有多大诱惑,不管有多少理由,你最好不要去做,一旦做了,就不能犹豫不能回头,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底。明白吗?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辛家琪含泪点头,他脸上神情既有困惑更有痛苦,显然并不是很明白光晟的话。生活中

    有许多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体验个中滋味。有许多错误,尽管前人有过惨痛的经验教训,尽管身边有人告诫有人劝慰,可最终还是要亲自犯过才能明白那是不对的,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作者题外话:“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据说就是成语“一不做二不休”的来源,是一个所谓的反贼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在流传的过程中却被曲解,甚至成了许多人做恶事的借口。我小时候看评书,经常会看到这样的话:“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真是恐怖,虽然“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是张光晟临终前的话,虽然张光晟是唐史上的反贼,但他本性并不坏,道德品行甚至可以称得上高尚,绝不比史家赞不绝书的“李令公”差。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张光晟的本意绝非教人作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