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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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邓景山新官上任

    张光晟跟夫人预言说史思明蹦跶不了几天,结果还不到半个月,史思明就被他自己的大儿子史朝义干掉了,消息很快传到了河东,这家伙死得比光晟预料的快得多。史思明的下场居然也跟安禄山一样戏剧化,自己以臣叛君,儿子以子弑父,让人不得不感叹天道有还,报应不爽。

    因为战争连年,天下饥馑,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贼军所在的河北尤为严重。倒是河东,虽是军事重镇,但是战争都在河北、河南。自从最后一支贼军被王思礼逐走后,在太行山优越的地势保护下,再也没有贼军敢于尝试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井陉口进入河东。西面的游牧民族吐蕃、回纥也都不敢侵犯,在王思礼的治理下,河东难得地平静了两年,军队大力屯田,老百姓也得以休养生息,在这样的艰难岁月,河东粮仓居然爆满,百姓安居乐业。王思礼向朝廷递上奏章,打算从河东粮仓运送一半粮食去资助国家。

    好景不长,节度河东后,思礼已感觉精力大不如前,自从病倒后,病情日益严重,竟至一病不起,河东事务,不得不交付给了节度副使管崇嗣。此时兵戈未息,天下动荡,节度使出了状况,河东将士也都跟着惶惶不安。

    “光晟,保家年幼,我的夫人终究是女流之辈,他们母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思礼握着光晟的手叮咛,光晟忍不住心酸,听这语气,分明是托以后事了,他含泪点头,哽咽道:“大哥请放心。”

    思礼反倒露出一丝笑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哭什么呢。我一介武夫,能死在床上,没有马革裹尸,老天待我也不算薄了。”

    听见丈夫这话,王夫人心如刀绞,她伏在床前失声哀哭,保家也跟着哭。思礼摸摸儿子的头,慢慢抬手指着光晟,对儿子说:“保家,给你岳父磕个头。”

    保家有点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王夫人扳着儿子转到光晟面前,呜咽道:“保家,快磕头。”保家稀里糊涂双膝跪倒给光晟磕头,光晟心情沉重,双手扶起这个未来的女婿。

    几位将领到王府问安,王夫人擦干泪,牵着儿子出去迎接,众人还没开口,王夫人的眼泪又哗哗而下,哭成了泪人。众将面面相觑,个个失色,众人跟着王夫人到思礼床前,扑通跪倒一片,思礼没有起身,只在床上摆了摆手,慢慢说了一句:“天下不安,河东重地,你们要好自为之。”他声音虚弱,吐词倒相当清晰。

    思礼对待光晟像手足兄弟,光晟对这个大哥感激不尽,早就在为思礼的病情担忧,眼见他身体每况愈下,病情竟然严重至此,嫂嫂终日以泪洗面,就连什么事都不懂的保家也愁眉苦脸。光晟心中难受,食难下咽,睡觉不宁,常常半夜莫名其妙地

    醒来。

    “光晟,你我兄弟一场,也是缘份。我就要走了,现在天下不宁,时局动荡。你是性情中人,容易冲动,乱世之中,行事更要谨慎小心、仔细掂量,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啊。”思礼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光晟惊坐而起,叫道:“大哥,你要去哪里?”他眼前一片漆黑,肩膀结结实实撞到了床柱上,光晟摸索着起床,拿火石打着火,点起灯。

    张夫人也给惊醒,看着他的背影担忧地问:“又做恶梦了吧?”正说着,只听得哭声隐隐,夫妻两个相视变色。

    一个家人重重地敲着门,叫道:“老爷,不好了,节度使大人殁了。”

    光晟眼前一黑,嗓子一甜,“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张夫人魂飞天外,跌跌撞撞爬下床,抱着丈夫,嘴唇哆嗦着,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光晟喘息过来,朝夫人摆手道:“我没事,大概是急火攻心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张夫人拖着他的臂膀,急道:“祖宗,半夜三更的,你好歹也加两件衣服再走啊。”光晟无语停步,回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张夫人匆匆打开衣箱,把衣服找出来,给丈夫穿戴停当,她自己也加穿了两件衣服,跟着光晟急急往王府而去。

    王府早已乱了套,光晟携夫人直闯入王思礼卧室,思礼还停在床上,王夫人扑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保家也在一边扯着嗓门啼哭。光晟勉强掩住心中酸楚,扑通跪下道:“嫂夫人,大哥已去,还请节哀顺变。”

    王夫人泣不成声道:“张将军,你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哇。”

    光晟跪下磕头,一字一顿道:“嫂夫人,大哥待我恩重如山,光晟没齿难忘,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今后王家的事,就是我张光晟的事。王、张两家祸福与共、荣辱相连。”

    光晟强打精神,吩咐家丁先去告知河东节度府众人,又叫人备好浴桶和热水,他屏退众人,自己动手给思礼洗澡换衣,思礼身上伤疤累累,光晟回思往日点点滴滴,眼泪都掉在浴桶里。

    府中开始张挂孝幔,光晟给思礼穿戴停当,在节度使院做事的官员们都已赶到,哭声四起,几位将军抬出王思礼病重时订做的棺材,把他送了进去,王夫人伏在棺木上,抓着不放手,拚命啼哭,仿佛那样就可以把思礼叫醒过来。众将跪下,连连磕头。张夫人和另外几位将军夫人上前,不断劝解,终于把她拉开,众人将棺盖合上。

    朝廷得知王思礼的死讯,宣布辍朝一日以示哀悼,并且追封王思礼为太尉,赠谥号曰:武烈。并命鸿胪卿康谦前往河东监护丧事(唐朝的“辍朝”也就是停止朝议,其实跟今天的降半旗礼仪差不多)。

    王思礼的死讯传到长安时,他的那道要运送河东粮食支援国家的表章:也刚送到长安不久,

    结果河东的粮食还没开始运送,王思礼就去世了。皇帝遗憾得要命。也不知道他是心疼失了忠心耿耿的一员大将呢,还是心疼那没运送出来的粮食。

    这是上元二年,也是“安史之乱”的第六年,因为征战连年,大乱之后紧跟着大饥,军队严重缺粮,朔方和安西、北庭行营两支军队甚至因为军粮不继、士卒饥饿而引起骚乱,两支军队的统帅李若幽、荔非元礼都被士卒杀害,不少大将跟着死于军队暴乱,纪律荡然无存的军队四处抢劫百姓,可怜中原老百姓已经穷得没米下锅了,还要被军队敲榨压迫。

    在这样艰难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朝廷不得不再次起用已经被晾晒了好几年的老将郭子仪,企图利用他的威望去镇住那些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

    皇帝任命管崇嗣继任河东节度使。管崇嗣性子宽和庸懦,真正好好先生一个,以前给王思礼当副手还没什么问题,现在王思礼一去,在这样严酷的时刻,突然之间要他独挡一面,他什么也不敢管,一切都委托给了下属,全靠属下自觉。

    在这样的乱世,你要那么多官员尤其是粗野的武官们自觉,真是一个笑话。而且在中国大半个天下都陷入饥馑之际,河东这些武官却睡在粮仓边,不趁机监守自盗大捞特捞一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到几个月,河东爆满的粮仓几乎被搬空,只剩下没人愿意再搬的陈年烂米一万多石,再也不可能有粮食去支援国家了。

    朝廷派来帮节度府押运粮食的使者把河东的状况上奏皇帝,皇帝后悔莫及,立即下旨撤了管崇嗣的职,另派一位他认为能干的名叫邓景山的官员出任河东节度使。

    可笑的是,这位能干的邓景山,当初皇帝派他去平定江南刘展的叛乱,邓景山被刘展打得大败,丢了好多个州郡,正焦头烂额之际,恰巧平卢节度使候希逸派出来讨伐史思明贼军的一位骁将田神功到了郑州。邓景山听说田神功大破郑州贼军四千多人,活捉贼将四个,真正骁勇无比,他就跑去郑州请田神功帮他平定刘展叛乱。

    邓景山生怕田神功不帮忙,他拚命引诱田神功说:江南、江北富饶无比,外国商贾无数,只要打赢了就可以发大财。

    田神功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他立即率领五千平卢军南下。平卢军果然厉害,田神功不多久就活捉了兵力超过他两倍的刘展,他派人用囚车把刘展押到长安去正法。当然,田神功也没忘记邓景山“江淮子女玉帛随便你拿”的诺言,打了胜仗后,平卢军在扬州大劫三天,富商大贾的屋子被他们挨门排户掘地三尺搜了个遍,波斯、大食、昭武九姓等各国商人被杀者竟有好几千人。

    扬州是唐朝的商业大城市,其富裕程度,可以用今天的上海来比。唐人向往的神

    仙生活就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田神功究竟在扬州抢了多少胡商资产,估计没人算得出来。后来的史学家司马光说:安史之乱,乱兵不及江淮,到这个时候,江淮也一样遭受荼毒。

    其实,田神功一介武夫,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性情相当直爽,他从平卢出来击贼,结果平卢军在江淮的行为与强盗无异。历史却没有因为这桩暴行而彻底抹煞田神功,《旧唐书》甚至赞扬他“忠勇”。田神功这个人,如果不是被邓景山诱惑,未必会做出这样凶残的事来。

    邓景山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竟然是因平定江淮叛乱而被皇帝认为能干,希望他重振河东纲纪!邓景山究竟会有多能干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