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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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火

    日光透过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照到她的侧脸,胳膊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残留着几道浅浅的磕痕,有些疼,她醒过来,动了动手指,思索一番后,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依靠在墙边,将缠在手指上的绷带小心翼翼的解下来,然后看到已经凉透的早餐放在门口的地板上,一如过去的5天。

    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她的脑海里已经只剩下这个疑问。

    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绕了好几圈,一根烟叼在嘴角一抖一抖的,一缕细细的烟丝在肩头和秀发间盘旋萦绕,她走到窗户边,仔细的检查每一扇窗户,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但她仍然这样做了,每天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弟弟回来的那一刻。

    漫长的时间仿佛巨大骇人的空洞,不知不觉中好像又回到了那平静而美好的日子。

    在会场与新娘房相通的长廊里,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或者说,等待已久的人。青涩稚嫩早已褪去,轮廓分明的五官,剪裁妥帖的黑色西装勾勒出成年男子迷人的身材,他停下脚步,正好站在她的面前,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他伸手拦住她,脸庞上挂着的那抹笑容,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顾然说:“好久不见。”

    林左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嘴里含糊得嗯了一声。

    “这次还走吗?”顾然那斯文俊秀的脸上依旧笑容满满。

    林左回过神来,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那点小小的心思最后化成淡淡的现实:“不了,累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自我安慰似地说道:“你呢,过的怎么样?”

    林左敏锐地发现了顾然嘴角的凝重,他沉默了许久,才认真地回答:“一如既往,只是没有你在身边。”

    潜藏在她体内那股莫名的躁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紧咬着嘴唇,咬到嘴唇都泛白了,好在朋友的催促及时化解了这场尴尬,匆忙之中她应付了几句便从他身边缓缓走过,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让林左有一瞬恍惚。

    礼堂里人声鼎沸,喜气溢满,顾然在人群里始终保持着露真挚的笑容,新娘的婚纱真漂亮,林左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曾说过一切结束都是重新开始的预兆,而结束对他来说无异于死亡。恐惧像夹子一样将她紧紧锁住,真是可笑的预言啊,她狠狠地攥起拳头使劲锤了几下地板,感觉是如此强烈而又清晰,她的皮肤冰凉,眼泪冰凉,地板上的鲜血静悄悄的。

    天很黑,仿佛在一片永恒密闭的空间里,周遭一片寂静,接着传来一阵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咯吱的摩擦声。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摇晃着我们,拉着我们麻木的胳膊,拽着我们的身体,撕声裂肺地呼喊在耳边久久不觉,我们无动于衷,最后只能在痉挛抽搐中抵抗着身体的死亡。

    叹息中,林左感觉有个东西压在她皲裂的嘴唇上,接着水就流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个比黑夜更漆黑的人影蹲在她旁边,声音嘶哑而急切,仿佛喉间含着的热炭开始燃烧了。

    “应该是发烧了,挺严重的样子。”他说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使无数现时的记忆浮现在眼前,林左用力眨了眨眼睛,吴韩的脸在黑暗中有些难以解读,他手指僵硬笨拙地把水壶盖子拧紧,水壶是常见的玻璃制品,,水壶里面的水已经见底了,一根红色的蜡烛在地板上孤独地燃烧着,像烧着血。

    “感觉怎么样?”黑暗中那充满热情的低语像大喊大叫一样,林左不自觉地咯咯笑起来,无论怎么预想,至少此情此景决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没事,外面怎么样?”虽然尽了全力掩饰,但身体的虚弱还是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胸口的疼痛加上脑袋的昏沉让她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吴韩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声音很轻,像趴在耳边呢喃一般,又像是从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你话有点多了。”吴韩低喝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林左的大脑里砰砰作响,她不禁陷入了思索中。

    “那你和我也得想办法活下去,我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回答很有力,让人不禁会思索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会不带丝毫同情或感情地说出这种话。

    在黑夜的寂静中,背包砰地落地时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让林左清醒了不少。烛影摇摇晃晃,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瘦高的女孩,她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浅色的棉质衬衫因为灰尘变成了棕褐色,她一声不哼地坐在房间一角,眉毛紧蹙在露出熊熊燃烧的怒火的眼睛上方,露出咬得紧紧的牙齿,像孤独的等待吃人的野兽一样。

    “浪费时间没有意义。”她凶狠狠地说道,“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闭嘴!”女孩还没说话,便被吴韩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脸变得绯红,嘴唇张开了,脖子上的青筋拉扯着好像在大声喊叫似的,林左看到她的嘴巴往下拉扯了一下,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我们得想办法给你退热,你发烧了。”吴韩用令人宽慰的语气对林左说道,只是百感交集的神情从他脸上扫过,很难分清是哪一种,愤怒,恐惧,迷茫,憎恶......还有痛苦。

    “外面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林左又小声对吴韩说道,这一次是命令般的语气。

    吴韩用力往地板上一撑,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另一角,好像认真思索了好一会,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房间一时又陷入了尴尬地寂静中。

    “挺乱的。”黑暗中房间里传来那个陌生女孩的戏谑声,语调生硬。

    吴韩点点头,眉头紧紧地促在一起,如同解不开的绳团,也等同默认了女孩的观点。

    “挺乱的?”林左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仿佛不相信一般。“外面的暴动还没结束?这情况已经持续这么多天了,这已经是恐怖活动了,难道当局不管了吗?”“就这样不管了吗?”林左低声重复着,可是那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带着满腔愤怒。

    “我高中同学,赵梦摇。”吴韩沙哑地说,眼中分明有泪,可是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赵梦摇审视着林左,声音很低带着些许疲惫,几乎是悄声说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好奇你这么多天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刹那间,林左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那黑亮的眼瞳在烛火映照下透彻如冰,如同毒蛇引信。林左无助地望向吴韩,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

    吴韩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如实回答,那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像一座大山紧紧地堵在他胸口,再撑下去,下一刻或许就山崩地裂。无能为力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词句,造出这个词句的人是否经历过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蜡烛燃烧过半,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流失中,吴韩终于选择摊牌,“姐,这个城市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世界末日真的来了,至少在我们这个城市是这样。”赵梦摇几乎是带着笑说出这段话,夹择着些许的期待和兴奋。

    林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口猛的痛了一下,已经没电的手机存储卡里还有最后一条信息:好好活下去,生或死,我一直爱你,顾然。

    这一天过得真长,烛火燃烧的烟雾在密闭的房间里旋转着......。

    结束语:只有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发现你身边的人究竟对你而言有多重要,而这一小却持续强大的情绪,无疑是所有故事中最美好也最值得赞颂的事情!

    ————————星火—————————

    天太亮了,不可能这么热,也或者太热了,天才那么亮,两者之间有一个出了问题。

    我汗流浃背地蹲伏在路边的灌木丛里,身后是一片茂盛的榉树林,周围寂静的可怕,靠近我的这边行车道上规规矩矩的停着几辆汽车,完好无损,看起来这条街道没那么危险。我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我缩紧肚子上的肌肉,来抑制饥饿或者因饥饿发出的声音,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必需的,但我潜意识里告诉我必须这么做。

    我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下午5点半,本该已经夜幕悄然降临的时刻,天空却异常的明亮,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文字,凡世间有大劫,天必降异象。

    我饥肠辘辘,10个小时过去了,今天依旧一无所获。

    超市门口有一道铁丝网制的警戒线,只有齐腰那么高,我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过来,没有任何声音,我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超市门口前,门把手用粗大的铁链栓在了一起,奇怪的是我只看到铁链却并没有锁,我小心翼翼地将缠在把手上的铁链取下来,接着推开玻璃门,然后将两扇门悄悄地合上,期间尽量制造很小的声音。这是一个三层合一的大型购物超市,印象中只来过几次(西区距离市中心有相当远的一段路程,我很少有机会到西区),一楼是穿着类服务区,一排排的衣服架整齐划一的摆放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没有了那热情洋溢的售货员和斤斤计较的顾客,静,静地像一座坟场。这种情景我只在非典肆虐时见过(科普一下:非典即是传染性非典型肺炎,是一种由冠状病毒(sars-cov)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世界卫生组织(who)将,其命名为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evereacuterespiratorysyndrome,sars)。临床特征为发热、干咳、气促,并迅速发展至呼吸窘迫,外周血白细胞计数正常或降低,胸部x线为弥漫性间质性病变表现。又称传染性非典型肺炎、sars。2003年7月5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已经成功控制sars。)记得非典刚开始在中国全面爆发时,人人惶恐,恨不得睡觉也戴上防毒面具,我猜想现在的情况应该类似于当年的情况,只是相对比较严重一些而已,依稀记得当年所有的人都被一阵莫名的恐慌所笼罩,全城戒备,人人自危,草木皆兵,好在疫情及时得到了控制,而现在甚至发生了全民暴动,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整整持续了几天,先是当局切断一切信息传播途径,之后便是水电油气的硬性控制,事件发展到最后,俨然变成了暴力对抗,再之后便是整个城市的孤寂无声,仿佛一夜间这座人口500多万的城市便被上帝宣布了死讯。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2楼百货区,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里,整个2楼,除了货架,空无一物!

    就在我茫然无措时,啪的一声巨响从我身后传来,而我则朝地面摔倒下去,我趴在他的脚下,大口喘着气,他抓住我的胳膊,把它们反钳在我背后,我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本能的反抗,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牢牢抓住我的手。

    “住手!”我听到一个女孩厉声喝道,紧接着便是两个人撞在一起,同时倒地的声音。

    他松开了我的胳膊,但是我的喉咙被另一只更粗壮的手臂钳住,我大口的喘着气,短粗的指甲徒劳地抓住他的手,他把我抓的更紧了,双脚已经从地面上抬了起来,我的肺部突然惊慌起来,这是临死前的剧痛,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我的大脑陷入一阵短暂的缺氧中,耳边是嘈杂的脚步走动声和呵斥争吵声,至少有十几人。过了约有一分钟,瘫坐在地上的我才调匀呼吸。

    “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客人,别忘了这一点。”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皱着眉头吼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声音粗犷如他的身型一般,此时他满脸是血,既凶狠又狰狞,不过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悔悟或抱歉的迹象,只有强压住的怒气。

    “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从没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是戏剧,我内心嘲讽了下自己。她挡在我的身前与刚才袭击我的两个青壮年就这样足足对恃了一分钟有余,这让我不禁想起来了高中时她为了我打架记过的那次。

    “我来这里只是寻找食物,没有恶意!”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口喘着气,生气地解释道。

    我看到另一个一直不说话的男子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很小,只是那双眼睛却根本没从我身上移开,“你怎么到得这里?一个人?你有没有被咬,或者被抓?”

    所有人,包括赵梦摇,都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从其他人畏惧恐慌的表情上,我内心是无比的震惊,我知道他并非故弄玄虚,但我却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我含糊地咕哝道。

    “你耍我们?!”另一个男子厉声说道,他愤怒地盯着我,和所有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梦摇小声疑问的问道。

    我极其渴望这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就像愚人节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我竭力表现出友善的一面,“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以告诉我吗?”我没时间辩论,我需要集中精神思考,所有的一切都乱了,最让我不解地是竟然连她也用同样的神色怀疑我。当我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男子依旧恶狠狠地看着我,脸上的每一处褶皱都流露出他的厌恶。

    “你真没被咬或者被抓?”赵梦摇低声重复了那个男人的问话,只是语气听起来反而像是关心而不是质问。

    我不寒而栗,无声地盯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摇头表示否认。

    “一场误会,老四,一场误会。”人群里走出一个精瘦的老头,他伸手拍了拍那个男子的肩膀,同时小心翼翼地盯着我,只是眼神里没有其他人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类似于精打细算的眼神,“小兄弟,你一个人吗?”他热

    心地说道,同时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群散去。但我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其中的伪善,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生病了,我出来找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点药。”当我说完的时候,我明显看到那老头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他流露出一丝犹豫不决,“生病了?找药?小兄弟能详细说说吗?”

    我不知他为何会为此感到困惑,我只感觉空气突然变的凝重起来,正当我准备如实回答的时候便被一声粗壮的声音打断,“那就快滚吧,这里没吃的,也没药!”那个叫老四的男子说话的声音震耳欲聋,在我的周围回荡,一股强烈的憎恶从我心底里涌现出来,我使劲攥紧了拳头,将空空如已的双肩包从地上捡起来重新背上,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

    “我和他一起走。”赵梦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响亮,我呆楞在原地。

    “丫头,你想清楚了?”老头板着脸,语气不善或不舍,在我看来两者皆有。“你和这废物在一起,不出两天,就玩完!”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子突然蹦出一句,带着强烈的挖苦语气。

    “那也是我愿意!”赵梦摇每说一个字,她的声音就离我更近一些,“我要带走属于我的那一份。”

    “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走错一步就是个死啊!”老头叹了口气,嘴里不满的嘟囔道。我突然感到很不安,这种不安直接来自心底最深处,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要不你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挣扎了几秒钟,低声对她说道。“你去楼梯口等我,很快。”她悄悄地在我耳边说道,声音低的几乎没有。

    没过几分钟,我的担忧就被打断了。

    她背着一个鼓鼓的旅行包,几步小跑就到了我跟前。猝不及防地用拳头在我胸口猛锤了一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笑了起来,心情感觉特别好,不受控制地好了起来,就好像刚才的所有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种心情难以理解,就像是你孤身行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同类,即使他曾是你的竞争对手亦或是仇人,你都会为此欣喜,这是一种本能的情绪反应。

    “你也和以前差不多。”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感到脸特别热,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真的没问题吗?”我提醒她,然后眼神瞥向后面,我看到那群人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什么问题?”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一切都应该理所当然一样。

    “我感觉他们不想你走。”我皱了皱眉头,但是还是把心里想说的话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同时又挺担心她一扭脸就真的回去,她的脾气我始终摸不透。

    “除了我和老四,耗子,其他的人光知道坐吃等死等救援,当然不希望我走。”她说完又对我抱以歉意的一笑,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能生硬地将话题转开,“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看到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直直地盯着我,仿佛我的脸上写着怪物两个字,说的所有话都是用谎言搪塞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真不知道?”

    我迫切的点点头,心仿佛沉到了地板上,那种压抑很难用文字表达出来。

    她用好奇的目光狠狠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努力注视着我的眼睛,声音很严厉地询问道:“你这些天怎么过来的?暴动发生的时候你在哪?”可能觉得表达不准确,说完便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当我静下思绪仔细梳理时才发现原来她问的是一个问题,“我和林姐一直在西郊弥山刚开发的楼盘,快要跟业主交房了,所以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林姐喊我去帮忙。之后便发生了游行,好像在抗议什么药品信息之类的,我和林姐还有其他员工便一起上了街。”我理了理思绪,设法让自己说的话清晰条理,“后来发生了骚乱,平民和军警起了冲突,林姐也受了伤,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医药厅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回到了山上,只是没想到第二天......。”

    “然后呢?你们没?”我盯着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很难明白那句话里所蕴含的意思。

    “我们在山上住了一晚,第二天员工也没来上班,手机电脑电视全都没有了信号,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便自己一个人下山到附近的地方转了转。”

    “你没遇到它们?”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意思,她接下来的问题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之后呢?”

    我不确定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点也不确定,人类是撒谎专家,可我说的话在我听来却与谎言无异。即便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实。

    “所有的店铺全都关门了,大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一直这样过了3天,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但是我不敢来市里。”

    她盯着我看了足足有5秒钟,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你现在怎么敢来市里了?”

    “山上现在已经没有食物了,林姐也需要一些药品,所以...。”我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又是一次沉默不语,我焦急的等待着她说点什么。

    “你挺幸运的,也挺不幸的。”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听上去感觉很迷惑。

    “什么意思?”我急忙问道。

    她抿住嘴唇,双手紧紧地握住背包肩带,停顿了片刻说:“幸运的是你还活着,不幸的是你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我听不出她话里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但至少她不像刚才和她在一起的那群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慌乱是无法掩盖的。

    “我不太明白?”我注视着她,她脸上的表情让我担心,但她似乎很享受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就应该是这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气:“所有的人都疯了!”

    我勉勉强强听清了,或许这也正是我心底最不希望听到的,我的情绪因为激动而不知所措,就像刻钟突然停止摇摆,我甚至忘记了我本来想问的许多问题,只是怔怔地呆在原地。

    “死了很多人,太阳广场,八一广场,外滩,步行街,横府,市政中心,民政中心,警察局,武装部,医院,学校......所有你和我曾经走过的地方。”她满脸笑容地补充道,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杂乱的头发随着脚步的移动而轻轻飘动起来。

    “死了很多人?怎么死的?”我迫切想得到答案。这次暴乱的混乱程度应该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她说的那样。

    “失控的暴力,人性的释放,我这样说可能比较准确一些。”

    我的目光仍停留在她的背影上,我看见她朝我越走越远,我费力地咽了口气,她回头看着我,看见我苦恼的表情,便停下了脚步。

    “我刚才说的,对你来说是好消息,我知道你不希望也不愿见到那种场面。然而坏消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没有什么比在闷热的空气里走路更让人心浮气躁,我不知道她所谓的好消息坏消息的定义,我厌恶一切计划外的事情,那种与规规矩矩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是我从小就深恶痛绝的,我能感觉到身上的汗水正不受控制的从毛孔里不停冒出,即使有偶尔的微风吹过,我的肌肤依旧炙热到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我站在她身后,等待着打击一次接一次的降临,毫无反抗之力。

    “你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的嘛,”天空慢慢扯下一片黑角,周遭一片寂静,我只能听见赵梦瑶在我耳边的声音,“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们不被金钱、家庭、身体状况所限制,背上背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到哪算哪,绝不回头,也不回头。”

    那是我们最后的对话,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发自内心的,直到我无法再组织语言,直到她流下失望的泪水离开。

    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轨迹用南辕北辙这句成语形容再合适不过,我没有她那么洒脱,也没有她那种淡然,更没有她那种随时抛下一切去做自己想做得事的那种无畏。我是个世俗的人,我渴望的生活与她的期待截然不同,我希望我的生活轨迹可以按我的设想去运行,没有一点意外,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我,我们彼此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分享彼此喜欢的美食和电影,可以在一起消遣时光,可以拥抱在一起给对方温暖,可以坐在草地上沐浴星空,然后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会在合适的时间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之后看着他(她)长大成人,然后我和她完成生老病死的循环。

    然而,我现在必须面对的是:一切似乎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你虽然拒绝了我,但我觉得老天爷可能看我太可怜,所以重新给我了一次机会,”淡淡的汗水在我掌心里凝结成水滴,而我却觉得手心很冷,她好像在说一些她记忆中快乐的事情,“这次暴乱就像电影里的桥段一样,它逼迫所有人做出改变,去适应这个重新洗牌的世界,”这是自从她开始说话以来,让我感觉最糟糕的时刻:“这次暴乱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之外,不仅仅是流血对抗那么简单,甚至是流血死亡只是一件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她很认真地说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似乎她在表达她所说的未必是事实,但绝对会发生,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亢奋的预言家,“我们被抛弃了,被我们自己,或是某个神明,准确得说是人类厌恶了人类本身,现在,你和我,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选择一起死,要么选择分开死。”

    赵梦摇对这个社会和人类有一些尖刻的想法,这是我一直清楚的,但是她现在说的,我不明白更理解不了,“真有这么严重?”我勉强挤出这几个字儿,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仿佛突兀地伫立在一个陡峭的山峰上。

    “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但是,比你想象得要严重的多,不管你的想象力有多丰富,有多天马行空,总之事态要严重多!”她平静的声音里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恐慌让人难以察觉,却被我轻易地捕捉到,她一定已经尽力掩饰了,但还是无形中表露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俨然我才是那个需要被安慰和鼓励的弱者,而她从来不需要这些怜悯。

    “叔叔他?”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当我想到这一点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是我最不该提起但是却不得不提起的问题,即便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这一切,把一切拖回正轨!

    当我内心深处萌发这一想法时,我已经在唾弃自己,而我也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如既往的“狂风骤雨”。

    赵梦摇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两把刀刃,插进了我的双眼。

    但是她脸上因为抽搐而堆叠出来的笑容显而易见,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会手舞足蹈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时候,“那个人,现在估计应该死了吧!”

    就像空气结成了冰!

    我感到大地在颤抖,我浑身也在瑟瑟发抖,整个身体仿佛被日光切割成无数碎片,这是我曾经想过却内心极力排斥的一个预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承认自己骨子里有胆小或者说是怯弱的基因,但我宁愿被五马分尸也不愿相信她说的话。

    “吴韩!”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却很认真。

    她把手伸向我:“把你的手给我。”

    我的身体绷的很紧,像块坚硬无比的石头,我的眼睛里似乎涌出了泪水,她朝我点了点头,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字谨慎而凝重地说道:“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走到你再也不想走为止,走到我们再也走不动为止。”

    多么像末日来临前的深情告白一样。

    未完待续......。

    《行尸上行》连载于5月1号,我是吴韩,我会认真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希望有人可以陪我一直走下去,谢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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