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榜题名（二）
茶肆老板把苏执面前的那碗酒端了回去，看了一眼酒坛子，然后就把碗里的菊花酒倒进了自己嘴里。“嗯，不错。”他嘟囔道，“这么一碗酒怎么着也得十文钱吧？不对，得十五文，十文也就刚捞回个本钱，我白酿了一年了？”说着，他又给自己盛了半碗酒，手一抬，头一仰，一口气喝进了肚子里。类似的菊花酒他去年酿了五六坛，一坛酒大约能盛满十个大碗，如果这些酒都能在这几天卖出去的话，那他这次肯定能大赚一笔了。但前提是，得有人愿意花上半斗谷子的钱来喝这几乎家家都有的菊花酒才行。他拿起酒坛子，准备把它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就在这时，一位体形壮硕的中年男子步伐缓慢地走进了茶肆里。
“哎，杜七郎，你今天怎么上午过来了？这可不是个时候啊！我店里的那几个伙计都让我给打发去买东西了，要不你先等会儿，等他们回来你再点几个菜。我这里正好刚打开一坛我自己酿的菊花酒，你要不要尝尝鲜？第一碗我就不要你钱了。”茶肆老板说道。他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了一只碗，把手里的那坛菊花酒满了进去。
“谢谢，不用了。给我点几碗茶就行了。”杜七郎语气低沉地说，此时的他皱着眉头，一脸心烦意乱的样子。
“来嘛，喝一碗。你看我都给你倒出来了，你就当是帮我品一下，如果觉得好喝就像过去那样替我多拉几个人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茶肆老板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杜七郎算是店里的老顾客了，以往要是知道了这里又上了什么新茶新菜品，他总是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来给茶肆老板捧场的。有次，他曾经当着茶肆老板的面对他朋友说，虽然这家茶肆的东西比其他店里要贵出不少，但无论是茶的口感还是菜品的味道也同样比其他店里要好很多。“掌柜的虽然有点贪财，但人品还是可以的。”他最后这样说道。从那时起，每当他到茶肆里来的时候，茶肆老板都要给他一些特殊的待遇。比如送他一小盘凉菜，或者免费让他尝一杯上好的茶。茶肆老板这样做既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又给店里拉拢了客人，这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个两全之举。
“行吧，那就给我来一碗吧。”杜七郎说。他用手在自己的脸上从上到下捋了一把，企图把他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但没有成功。
“哎，这就对了嘛。”茶肆老板乐呵呵地说，“来，小荷，把这碗酒给你杜七哥端过去。”
“我来吧。”苏执看了一眼孟荷，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茶肆老板面前。
“行，你给他端过去吧。”茶肆老板把那碗酒递给苏执。接着，他从一个茶罐里舀了一匙的茶末，分别盛进了几个碗里。“对了，还没烧水呢。七郎，你还得再等会儿啊，等我把水烧开了才能点茶嘛。”苏执本来想等着茶点好了连茶带酒一起端过去呢，见此情景，她也只能先端着酒过去了。
“苏姑娘，你能陪我说几句话吗？”苏执把碗放在桌子上，刚要回身离开，就被杜七郎给叫住了。“我没别的意思，苏姑娘，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用开口，听我说就行了。”苏执看杜七郎愁容满面的样子，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希望能找个人倾诉一下苦衷。要是这时候拒绝了人家也是蛮不厚道的。于是苏执便答应了杜七郎的请求，拉了把凳子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我就是个粗人，诗词歌赋什么的我也不懂，我就说说我自己的事吧。等以后我再也不到这儿来了的时候，你们也好到处宣扬一下，増些茶余饭后闲谈的料子。虽然世人都说家丑不外扬，但如果没这些‘家丑’，那些传奇、野史之类的东西岂不就没得写了吗？”杜七郎的这番话让苏执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国度里的人一致地都把自己家里的事当成一种秘密来看待，除非是一些能给自己的族系增光的事，要不然他们是不会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提及自己家里的。听李夫人说，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在人间的这个国度里早已蔚然成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奉为圭臬，难道他这个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屠户要破一次戒吗？
“我倒也不觉得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丑事，所以我也不怕别人笑话我。”杜七郎把那碗酒倒进嘴里，开始了他的叙述。他说了怎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因为杀了人而被官府从家里抓走枭首示众；他母亲又是怎样含辛茹苦地把他兄妹四个养大成人。苏执在一旁倾听着，不时地点下头以示反馈。她看到杜七郎的神情中包含着一种羞愧难当的恼怒，这让苏执有些困惑不解。任何人提到这种事的时候都难免会悲从中来，但他的这种恼怒之情又是来源于何方呢？“我大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了。”他接着说道，“二哥好赌，家里没钱他就去偷钱来赌，结果最后被官府抓到，判了个刺配之刑。已经四年了，直到现在还了无音讯。现在家母身边就剩下我和那个三十多岁还未出嫁的妹妹了。”
茶肆老板的水烧开了。只见他把盛水的瓷瓶从火上取下来，一边把开水倒进茶碗里，一边拿着根小棍儿在碗里搅拌着，以使茶末能够充分地融进水里。“苏执，茶点好了，可以端过去了。”他喊道。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调试筝弦的孟荷。
“哦，来了。”听见喊声的苏执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茶肆老板跟前，端起两碗刚点好的茶汤又转身折返了回去。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门外走进茶肆里，其中一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和一根用布包着类似于棍子的东西。但苏执因为把全部心思放到了手里那两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热茶汤上，就没注意到那两个人的到来。
“两位客官要喝点儿什么茶？是要点的还是要泡的？”因为店里没伙计，所以茶肆老板只能自己招呼起客人来。
“泡的是什么？茶怎么泡啊？我们过去怎么没听说过这种喝法啊？”他们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后，那个看上去年龄稍大的男子问道。
“这是最近两年我们这边新出的一种喝法，”茶肆老板向他们解释道，“就是把炒制好的茶叶整片地放进水中冲泡，等到清水变色之时饮用即可。此做法能基本保留茶叶本身的香气，而不至于在研磨的过程中流失掉其本味。两位客官要不要来一壶尝尝啊？”
“我看不必了，还是来点儿简单的，给我们两个一人点一碗茶吧。你说呢，墨直贤弟？”那人问和他同来的那位背着包袱的男子道。
“嗯，好，就按敛锋兄说的来吧。”他答道。这时，店里的伙计也都回到了茶肆里，手中都提着鸡鸭鱼肉之类的各色食材。
“哎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赶紧招呼客人。我这个掌柜的都快成跑腿的了！”茶肆老板吆喝道。然后又把那坛菊花酒拿起来。放回了它原来所在的地方。毕竟后天才是重阳节，现在就把酒拿出来卖还是太早些了。
(本章完)
“哎，杜七郎，你今天怎么上午过来了？这可不是个时候啊！我店里的那几个伙计都让我给打发去买东西了，要不你先等会儿，等他们回来你再点几个菜。我这里正好刚打开一坛我自己酿的菊花酒，你要不要尝尝鲜？第一碗我就不要你钱了。”茶肆老板说道。他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了一只碗，把手里的那坛菊花酒满了进去。
“谢谢，不用了。给我点几碗茶就行了。”杜七郎语气低沉地说，此时的他皱着眉头，一脸心烦意乱的样子。
“来嘛，喝一碗。你看我都给你倒出来了，你就当是帮我品一下，如果觉得好喝就像过去那样替我多拉几个人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茶肆老板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杜七郎算是店里的老顾客了，以往要是知道了这里又上了什么新茶新菜品，他总是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来给茶肆老板捧场的。有次，他曾经当着茶肆老板的面对他朋友说，虽然这家茶肆的东西比其他店里要贵出不少，但无论是茶的口感还是菜品的味道也同样比其他店里要好很多。“掌柜的虽然有点贪财，但人品还是可以的。”他最后这样说道。从那时起，每当他到茶肆里来的时候，茶肆老板都要给他一些特殊的待遇。比如送他一小盘凉菜，或者免费让他尝一杯上好的茶。茶肆老板这样做既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又给店里拉拢了客人，这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个两全之举。
“行吧，那就给我来一碗吧。”杜七郎说。他用手在自己的脸上从上到下捋了一把，企图把他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但没有成功。
“哎，这就对了嘛。”茶肆老板乐呵呵地说，“来，小荷，把这碗酒给你杜七哥端过去。”
“我来吧。”苏执看了一眼孟荷，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茶肆老板面前。
“行，你给他端过去吧。”茶肆老板把那碗酒递给苏执。接着，他从一个茶罐里舀了一匙的茶末，分别盛进了几个碗里。“对了，还没烧水呢。七郎，你还得再等会儿啊，等我把水烧开了才能点茶嘛。”苏执本来想等着茶点好了连茶带酒一起端过去呢，见此情景，她也只能先端着酒过去了。
“苏姑娘，你能陪我说几句话吗？”苏执把碗放在桌子上，刚要回身离开，就被杜七郎给叫住了。“我没别的意思，苏姑娘，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用开口，听我说就行了。”苏执看杜七郎愁容满面的样子，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希望能找个人倾诉一下苦衷。要是这时候拒绝了人家也是蛮不厚道的。于是苏执便答应了杜七郎的请求，拉了把凳子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我就是个粗人，诗词歌赋什么的我也不懂，我就说说我自己的事吧。等以后我再也不到这儿来了的时候，你们也好到处宣扬一下，増些茶余饭后闲谈的料子。虽然世人都说家丑不外扬，但如果没这些‘家丑’，那些传奇、野史之类的东西岂不就没得写了吗？”杜七郎的这番话让苏执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国度里的人一致地都把自己家里的事当成一种秘密来看待，除非是一些能给自己的族系增光的事，要不然他们是不会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提及自己家里的。听李夫人说，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在人间的这个国度里早已蔚然成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奉为圭臬，难道他这个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屠户要破一次戒吗？
“我倒也不觉得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丑事，所以我也不怕别人笑话我。”杜七郎把那碗酒倒进嘴里，开始了他的叙述。他说了怎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因为杀了人而被官府从家里抓走枭首示众；他母亲又是怎样含辛茹苦地把他兄妹四个养大成人。苏执在一旁倾听着，不时地点下头以示反馈。她看到杜七郎的神情中包含着一种羞愧难当的恼怒，这让苏执有些困惑不解。任何人提到这种事的时候都难免会悲从中来，但他的这种恼怒之情又是来源于何方呢？“我大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了。”他接着说道，“二哥好赌，家里没钱他就去偷钱来赌，结果最后被官府抓到，判了个刺配之刑。已经四年了，直到现在还了无音讯。现在家母身边就剩下我和那个三十多岁还未出嫁的妹妹了。”
茶肆老板的水烧开了。只见他把盛水的瓷瓶从火上取下来，一边把开水倒进茶碗里，一边拿着根小棍儿在碗里搅拌着，以使茶末能够充分地融进水里。“苏执，茶点好了，可以端过去了。”他喊道。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调试筝弦的孟荷。
“哦，来了。”听见喊声的苏执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茶肆老板跟前，端起两碗刚点好的茶汤又转身折返了回去。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门外走进茶肆里，其中一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和一根用布包着类似于棍子的东西。但苏执因为把全部心思放到了手里那两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热茶汤上，就没注意到那两个人的到来。
“两位客官要喝点儿什么茶？是要点的还是要泡的？”因为店里没伙计，所以茶肆老板只能自己招呼起客人来。
“泡的是什么？茶怎么泡啊？我们过去怎么没听说过这种喝法啊？”他们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后，那个看上去年龄稍大的男子问道。
“这是最近两年我们这边新出的一种喝法，”茶肆老板向他们解释道，“就是把炒制好的茶叶整片地放进水中冲泡，等到清水变色之时饮用即可。此做法能基本保留茶叶本身的香气，而不至于在研磨的过程中流失掉其本味。两位客官要不要来一壶尝尝啊？”
“我看不必了，还是来点儿简单的，给我们两个一人点一碗茶吧。你说呢，墨直贤弟？”那人问和他同来的那位背着包袱的男子道。
“嗯，好，就按敛锋兄说的来吧。”他答道。这时，店里的伙计也都回到了茶肆里，手中都提着鸡鸭鱼肉之类的各色食材。
“哎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赶紧招呼客人。我这个掌柜的都快成跑腿的了！”茶肆老板吆喝道。然后又把那坛菊花酒拿起来。放回了它原来所在的地方。毕竟后天才是重阳节，现在就把酒拿出来卖还是太早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