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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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伤透了心

    牧之此番乃是第一次见到“见愁”其人,虽则全然陌生,但那半幅天青色的面具之下藏着的那一双深邃是眸子,却分明叫牧之感觉熟悉非常。

    那一袭天青色衣裳包裹着的英伟体格,以及那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场,更是叫牧之心中疑惑更甚。

    一种没来由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叫牧之的心里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个与妙锦在一起的,脸上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呢?

    他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牧之的心中疑问重重,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戴着半幅天青色面具的神秘男子必然不简单。

    从他的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牧之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

    是以,牧之便指着“见愁”问妙锦道,“娘娘,不知你身边的这位少侠是……?”

    妙锦自然明白牧之心中的疑问,遂与牧之介绍道,“这是见愁大哥,帝师有所不知,我离宫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见愁大哥在身边悉心照顾着,否则,我也不能平平安安地生下象儿来,见愁大哥乃是我与象儿的恩人。”

    原来如此。

    牧之会意,便揖手与询玉道是:“既是娘娘的恩人,自然就是我等的上宾,方才不识少侠其人,多有失礼,还请少侠莫要见怪。”

    牧之话是这般说的,但双眸之中对眼前这位神秘的“见愁”少侠,仍旧充满了深深的好奇与疑问。

    询玉淡淡回礼道,“帝师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怀。”

    牧之看着询玉说话时候的眼神,更觉得熟悉无比。

    一种大胆的揣测就要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来,但却又总觉得有些怪异。

    妙锦唤眼前这“见愁”少侠乃是“见愁大哥”,而这“见愁大哥”又始终以脸上的半幅面具示人的。

    他真的会是他一直想要找寻的那个人吗?

    可听那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啊!

    牧之一时又有些不得其解了。

    询玉看了眼前的牧之一看,扶着妙锦带着她向着牧之等人准备好的蓝帷马车走过去,“来,慢着点……”

    牧之亦侧过身体给妙锦将道给让了开来。

    询玉小心翼翼地将妙锦母子扶上了马车,而后自己骑上了马,与牧之等人一同向着天应的方向出发。

    马上,询玉望着前方,似在若有所思着。

    牧之打马走在询玉身旁,与询玉闲聊着问道,“敢问少侠是哪里人氏?”

    询玉回神,淡淡答曰,“回帝师,在下天应韵城人氏。”

    牧之便道,“哦,原来少侠也是韵城人氏,实在是好巧。”

    询玉将头点了一点,算是做了个应和。

    牧之又问,“不知少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吗?”

    询玉如实答曰,“并无甚姐妹,只有一个同胞兄弟。”

    韵城人氏,且只有一个同胞兄弟?

    怎么感觉都跟询玉有些相似呢?

    牧之再问道,“少侠可有家室了吗?”

    询玉颔首答道:“拙荆刚刚为我生下一个儿子。”

    居然这般巧的?

    牧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仍旧贺喜道,“那真是恭喜少侠了。”

    询玉点着头想谢,“多谢。”

    牧之接着问询玉道,“既然尊夫人才刚刚为少侠生下一子,正是需要少侠悉心照顾的时候,少侠如何不在家中陪伴夫人,却只身到了这里来呢?”

    询玉听了,不由苦笑道,“因为我家中规矩太多,诸多束缚,叫拙荆好不自在,是以,她便离家产子,我方跟着她一同离家出走了。”

    补充一句道,“此生,自是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的。”

    听得牧之心上好一番感叹。

    又听询玉音色一转,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转头问牧之道,“帝师还想要知道什么?”

    牧之:“……”

    牧之因为询玉转头看他的那一眼,以及询玉忽然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而震惊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牧之怔了一怔之后,方才轻颤了声与询玉尊声,“陛下……?”

    询玉为这一声久违的“陛下”又将头给转了回去,无限感怀道是,“我已禅位于皇弟询言,帝师实在不该继续再唤这一声‘陛下’了。”

    牧之得了“见愁”这番亲口承认自己就是询玉其人,心中的激越与这些日子以来苦苦追寻的期待,一时交集,道是,“陛下,你不知臣等已然寻了你多少时候了,你可是叫臣等找得好苦哇!”

    询玉索然一叹,道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难为帝师了,也希望今后询言当政期间,帝师能够一如辅佐我在位时,也那般用心辅佐于询言。帝师待我楚家的大恩大德,询玉来生自当相报。”

    牧之听了,便将头给摇了一摇,忍不住想要训诫询玉了,“你本乃我天应的一国之君,群臣爱戴,万民敬仰,却因为一个女人,将那锦绣江山说弃便弃了,置芸芸黎庶于不顾,舍前程抱负而自苦,你这般肆意妄为,可是将自己置于何地了?”

    询玉听了帝师这话,心里不由一阵酸涩。

    强颜一笑,问牧之道,“帝师是不是也觉得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牧之接话道是,“为臣的是觉得陛下说禅位就禅位了,叫人毫无心理准备,负了为臣自始至终以来的谆谆教诲,实在叫人伤透了心。”

    听帝师说被他伤透了心。

    询玉便将牧之给看了一看,软声道是,“帝师教训得是,我亦无话可说。”

    话毕,再声而叹,“深恩负尽,愧不敢言……”

    帝师闻言,心上一动,忍不住又动了悲悯之心,道是,“过去的始终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呢?值得欣慰的是,如今终于将陛下给找了到,只要陛下在,我等就不至于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牧之说完,又问询玉,“对了,陛下为何要假扮‘见愁’少侠,难道陛下还未曾跟娘娘相认吗?”

    询玉听了,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蓝帷马车,道是,“她只当我是她的‘见愁大哥’,我们还不曾夫妻相认……”

    牧之一听这话,分明有些傻了,“……”

    也跟着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蓝帷马车,问询玉道,“难道陛下这么久以来,就始终以‘见愁’少侠的身份陪在娘娘的身边吗?”

    询玉点头,话语之中,几分无奈道,“不瞒帝师,确然如此。”

    牧之:“……”

    蓝帷马车里。

    妙锦抱着儿子头靠着马车壁,阖着眸子小睡了一会儿。

    妙锦醒来之时,发现她的儿子好像一直还在睡着,平常时候本该醒来进食的时间点了,却仍旧不见她的儿子醒来闹腾她的。

    妙锦心中一奇,下意识地用脸颊碰了碰她儿子的小脑门。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她这儿子好像是在发热呢。

    这一认知叫妙锦吓了个不轻。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遭遇象儿生病,妙锦一时方寸大乱,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些什么才好了。

    妙锦情急之下,当即撩起马车帘子向着外头喊道,“见愁大哥,帝师……”

    骑马走在前头的询玉听到妙锦在马车里喊他,赶忙拨转了马头,向着马车的位置赶了过来。

    询玉勒住马缰,询问妙锦道,“怎么了,妙锦?”

    妙锦神色不安地与询玉道是,“见愁大哥,我儿子好像生病了。”

    询玉闻言不由也是一惊,“怎么无端端的就生病了呢?”

    妙锦将头摇了一摇,推测道,“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带着他骑马害得他着凉了。”

    妙锦说完就忍不住想要哭了,“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直接让车夫送我到天应去,中途不曾带着象儿骑马,也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询玉听了,便宽慰妙锦道,“没事的,妙锦,小孩子偶尔头疼脑热也是再所难免的,你别想那么多了。”

    随后赶来的牧之听了个明白之后,也道是,“娘娘莫怕,前边有个小镇,很快就能赶到了,待到了前边的小镇,我们就马上去请郎中来给小皇子瞧瞧,小皇子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妙锦得了“见愁大哥”与帝师的这般一宽慰,方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帝师了。”

    牧之将头一点,又交代妙锦,“外边风大,娘娘抱着小皇子在里边坐好,别再将脑袋探出来了。”

    “嗯……”

    妙锦点了头,又将自己藏进了马车里。

    陌生小镇。

    妙锦再坐了不多久的马车,果然如牧之所说的那般,很快就到达前边的小镇来了。

    到得小镇之后,一众人等投宿了一家条件好些的客栈。

    负责请郎中的请郎中去了,陪在妙锦身边守护的也不乏其人。

    让妙锦原本焦灼的心绪,慢慢跟着沉静下来。

    等得郎中到来的时候,给象儿看诊之后,教了妙锦一些为象儿退热的方法,又适当给象儿开了一些药,而后嘱咐妙锦须按时给象儿服药。

    送走了郎中之后,顾宇就奉命煎药去了,顾轩则去安排晚饭去了。

    彭勃、彭湃仍旧领了戍守之职,在门外站着岗。

    这一行人,为了赶路,午饭都没顾上吃呢,现下实在饿得有些难受,便赶紧张罗着要将晚饭给早些吃了。

    象儿因为生病了,食欲骤减,只是爱昏昏沉沉地偎在妙锦怀里睡着。

    妙锦已然保持着抱着象儿的姿势在马车里坐了许久了,如今看过郎中之后,想要把象儿放在床上睡着,可是象儿却不愿意。

    妙锦趁着象儿睡着,就悄悄将象儿放到床上去,可她的象儿才一沾到床,立马就哭闹起来。

    妙锦没有办法,只好又将象儿给重新抱在了怀里睡着。

    连着做了几次尝试,妙锦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妙锦放弃了,只好又继续抱着她的儿子在怀里,让他安安稳稳地睡着。

    看得询玉心中不忍,赶忙走上前去道,“妙锦,我来帮你抱一会儿象儿吧,你抱了这么久应该也很累了。”

    妙锦确然是感到疲惫不堪了,听了“见愁大哥”这话,便将睡着的象儿交到了“见愁大哥”的怀里。

    感谢道是,“那便谢谢见愁大哥了。”

    妙锦尝试着将儿子象儿交到了“见愁大哥”的怀里,象儿虽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但在“见愁大哥”的怀里却也睡得十分的踏实安稳。

    这叫询玉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安慰来。

    妙锦趁着“见愁大哥”在替她抱儿子的时候,赶忙爬到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直到“见愁大哥”前来喊她吃晚饭,妙锦这才懵懂问道,“我的儿子呢?”

    询玉道是,“放心吧,你的儿子帝师正在抱着呢,饿了一天了,快起来吃些东西吧。”

    妙锦起床匆匆吃了些东西,帝师已然将煎好的药喂小小的象儿喝了一些。

    身为帝师,虽然风云见惯,但对于该要如何摆平一个小小的孩子,却明显有些不那么在行。

    多亏还是请教了客栈的老板娘才替妙锦将给儿子喂药这般的难事给摆了平的。

    妙锦的心中自是有说不出的感动与感激。

    妙锦吃完晚饭抱着儿子回了房,询玉便在门口敲了敲门,询道,“妙锦,你睡了吗?”

    妙锦抱着儿子前来将门给开了开,看着门外的“见愁大哥”,问,“见愁大哥,你有什么事情吗?”

    询玉道是,“要不要我帮你再抱一抱儿子?”

    妙锦看了眼怀里睡着的儿子,道是,“谢谢见愁大哥了,我准备带着象儿一起睡觉了。”

    说完,又道是,“自古,男女有别,若是共处一室,更是授受不清,多谢见愁大哥的好意了,我自己可以的。”

    询玉听了,只好将头给点了点,“那你带着象儿早点休息吧,有事你就喊见愁大哥一声,见愁大哥随时都能听见的。”

    妙锦闻言,不胜感动,“谢谢见愁大哥,见愁大哥一路辛劳,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询玉点点头。

    妙锦便将门复阖了上。

    夜里,象儿又哭闹起来。

    妙锦几回披着衣裳坐起身来抱着儿子哄着,身体的疲惫已然难以继续支撑接下去的连续几个晚上的折腾了。

    妙锦不得已抱着儿子,靠着床头就睡着了。

    妙锦半睡半醒间,听得耳畔有人在唤她,“妙锦?”

    妙锦睁开眼睛来,正见掌灯处,走来了“见愁大哥”。

    妙锦本能地唤了一声,“见愁大哥?”

    询玉走到妙锦床边坐了下来,道是,“你这样坐着若是受凉了可怎么是好?我帮你抱一会儿儿子,你躺下去睡吧。”

    妙锦想了想,虽则心中十分感佩“见愁大哥”的好意,但终究还是不敢应承下来,道是,“可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扬出去,实在说不清楚,多谢见愁大哥的好意,我还是自己来吧。”

    “见愁大哥,我没事的,你还是快回去睡觉吧,这大半夜的将你吵醒了,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询玉便道,“妙锦,你别这么说,你既然将见愁大哥当成大哥一般来对待,又何须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呢?只要你我光明磊落,清清白白的,又何惧人言?”

    妙锦低了低头,轻声而叹,“人言可畏呢。”

    妙锦涩然一笑道,“见愁大哥,你回去吧,这原本也不该是你要做的事情,我的儿子终归是要我自己拉扯长大的,即便再苦再难我也会撑下去的。”

    “你快回去吧,若是叫帝师知道了你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里来,我真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向帝师解释了。”

    见妙锦如此执意要将他给赶出去,询玉的心中有那么一阵的冲动,恨不能够当场就揭下面具来与妙锦相认的。

    可询玉还是忍了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出去了,你若是有事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喊我一声。”

    妙锦也点了点头,“多谢见愁大哥……”

    询玉离开之后,忽忽一夜过去。

    早上日上三竿时候,妙锦再探了探儿子象儿的脑门,发现象儿一点余热都没有了,心里一时松快了好些。

    抱着象儿起床出得门来,却见“见愁大哥”已然等在门外了。

    询玉见妙锦抱着象儿出得门来,便问妙锦道,“昨夜睡得如何?象儿可退热了吗?”

    妙锦笑了笑,道,“多谢见愁大哥关心,昨夜睡得还好,象儿也退热了。”

    询玉便点了点头,顿了顿,方道,“那就好……”

    询玉说话间的那一顿,叫妙锦依稀觉得,这见愁大哥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没有与她说出来的。

    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可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叫他这般欲言又止的呢?

    妙锦忍不住一阵思量。

    询玉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道,“妙锦,一起过去吃些早点吧。”

    妙锦点点头,“嗯。”

    俄而,一面跟着“见愁大哥”一起走着,一面低了头与怀里的象儿道是,“象儿,娘亲带象儿去吃些早点,象儿想吃点什么呢?”

    她的象儿还不会说话,自然是不能够与妙锦回话的。

    妙锦便全然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询玉看着眼前这母子二人,心中既满足,又感到十分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