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长公主之殇
靖王去世，皇帝悲悸，遂罢朝多日，大臣百姓皆为这段明君贤臣的情谊感动，但是这里头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靖王府的折子已经搁置在案上许久了，新任靖王百里述要请封世子，立其弟百里巡为世子。
皇帝起初看到这折子，还真是吃了一惊。百里述这靖王的王位不传给嫡子，倒是传给兄弟，若是日后有了嫡子，嫡子和亲兄弟有了隔阂，兄弟反目的戏码他倒是乐得去看看。
“父皇，觉得靖王府是在耍什么把戏？”
萧承泓坐在皇帝案桌的下首，故作不懂疑惑的问道。
早在前几个月，他已经被皇帝亲自带到勤政殿教养，对外虽是称六皇子顽劣不堪难当大任，皇帝遂亲自教导。
六皇子是个纨绔风流人物，难不成皇帝是看中他了？大臣们心里头猜来猜去，不成想皇帝除了召六皇子进勤政殿之外，也没让他在朝堂上有个正经职位，这想来想去觉得皇帝也不像是要重用六皇子的样子，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萧承泓心里却明镜似的，他知道自己是得了父皇的重用了，只是这个重用是不能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
“把戏？倒是不至于。”皇帝合上折子，“这请封世子本就是靖王府的家事，他百里述呈到朕的面前，不过是想告诉朕，靖王府还没倒。”
说完，不只是嘲讽还是怜悯，皇帝“呵。”的笑出声来。
“不过，这百里述还太嫩了点，还比不上他父亲十分之一，不足为惧。”
“父皇，百里述虽然不足为惧，那百里巡却是不能小看。”萧承泓将手中从边关传来的密函，呈到皇帝的案桌上。
边关传来的密函？
皇帝的眼神一眯，他多年前在边关埋下的那颗钉子，轻易从不曾发密报过来，他打开细细看过，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百里琰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过两年时间，这边关的百里军都让他收服了，民心所向？好一个民心所向！”
“那......父皇可要出手？”
“不急。”皇帝右手摩擦着密函的信封，话锋忽而一转，“承安何时回京？”
萧承泓听到这一问，忽然后背有些发凉，但是还是开口答道：“承安妹妹如今在回梁京的路上，最多两月后到梁京。”
皇帝若有所思，“还有两月，那不急，不急。”
只是藏在广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插入掌中，疼痛让他很快恢复清明，萧承泓立刻垂眸，神色微敛。
“镇国长公主求见！”
大殿外忽然传来小黄门的传话声，打破了一室的死寂。皇帝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但是很快便隐藏在了那深海般的眼底。
“传长公主。”
一身素衣，长发随意用一支紫玉簪挽起，一向体弱温柔的长公主满身寒霜的走进大殿之中，一抬头那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中里盛满了锐利和讽刺。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样的自称，皇帝一瞬间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镇国长公主自称臣子确实是符合礼制的，至于为何如此生分，不过是因为先靖王百里琰之事罢了。
“皇姐免礼！”
长公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站起身来，这声皇姐她还真是当不起了。
“见过姑母，承泓在这儿给姑母请安了，姑母身子骨可还健朗？”萧承泓起身行礼，满脸笑意冲长公主问安，却不想得了长公主一个冷脸。
“皇上，请屏退左右！”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小六不是外人，皇姐不必避讳他。”
长公主忽然“呵呵”一笑，目光锐利的有如实质，“自从承安去了西北，倒是不见小六来公主府给我请安了啊！”
萧承泓背脊一僵，“姑母，我......”他对承安......并非虚情假意，全是算计利用。他曾经是存了讨好她的心思，但是之后......
“不必解释，姑母的心还不瞎，该看明白的看的都清清楚楚，姑母不说出来，不代表不知道。”
这话虽然是对着萧承泓说的，但是那双淬了寒霜的眼眸却死死的盯着御座上的皇帝，皇帝嘴角含笑，知道长公主话里有话，针对的是他。
“小六，退下吧，朕和长公主有要事相商。”
萧承泓垂头，退下。心里知道，皇帝和长公主之间的对话，绝对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勤政殿内，只余下御座上的皇帝和下面背脊挺直的长公主。
皇帝叹息了一声，“皇姐，可是谁惹你生气了？今日这火气倒是大。”
长公主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便觉得虚伪恶心，“皇上何必与我做戏，我今日来的目的为何？您还不知么？”
皇帝的面色一沉，寒声道：“皇姐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他忽然“呵呵”一笑，死死盯着下面的同胞姐姐，“皇姐要因为百里琰，向我问罪么？”
“百里琰，一个死人，也值得皇姐这般？这一身素衣，难不成还是为了那贼子守孝！”
“混账！”
只听到“啪”的一声，皇帝的脸偏向一边。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是他是同胞亲姐姐，为了个心怀不轨的臣子打了他一巴掌。
“呵呵呵呵呵......”皇帝止不住的笑出声来，“皇姐只当我混账，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百里琰就是个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他看着长公主的手还要落下，便猩红着眼，怒吼出声，“皇姐，还要
为了他打我么？你打啊！打啊！”
长公主的手停在半空中，身子发颤。
“阿慎，你如何变成了这样？你知道么，他对大梁是一片忠心，对你也是！他不过是心里有怨，他不过是怨我没有选他！当年若是没有靖王摄政，你如何能坐稳了皇位？我......我作为镇国长公主，皇帝的亲姐，若是与他在一起，皇帝年幼，难保不让人心中猜测摄政王有司马昭之心，想取皇帝而代之。他怨我不信他，如今，你也怨我？”
皇帝看着摇摇欲坠的长公主，忽然温柔的笑道：“既然长姐选了我，为何不能一直选下去呢？百里琰死了，他已经死了，长姐，若是你释怀了，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呵呵......”长公主冷笑出声，抬眸对着皇帝的眸子，一字一句说出声，“我如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阿慎，你毒死了他，是你杀了他！是你啊！你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还不清了。”
“那皇姐要如何？杀了我替他报仇么？”
皇帝起身，眼底的猩红失态都收敛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眼里平静如汪洋。
长公主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是啊，她难道要杀了萧慎么。
“皇姐，还是回公主府吧，承安要回来了，皇姐不是想承安了么？”
承安。
长公主脸色青白，紧抿的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是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锐利的盯着萧慎，“你要对承安做什么？”
皇帝的目光，仍一动不动，落在长公主的脸上，唇边噙着一丝浅笑，却丝毫不达眼底。
“承安是朕的亲外甥女，朕能对她做什么？”
长公主心头发冷，萧慎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跟在她身后需要她保护的阿慎弟弟了，他是凉薄的帝王，是将世间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帝王。
长公主走出勤政殿的时候，只感觉浑身发冷，明明是正午，可是她觉得通身仿佛置于冰窖中。
耳边是方才那人含着笑意的话。
他说，皇姐可知百里琰是中了何毒？是牵机剧毒啊，皇姐可知，这毒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在他身上多年的？
他说，还记得百里琰亲手画的青霄神女图么？我不过是在上面稍作了些手脚，却不曾想那人......日日夜夜对着那幅图。
长公主身子摇晃，跪倒在地上，侍月赶紧上前扶住她。
长公主整个人都埋在侍月的怀里，放肆的笑着，笑的眉眼弯弯，笑得眼泪模糊，笑得全身都在颤抖......
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时年少，那人敛眉低头，执笔作画，无限温柔。他说，既然我为你作画，那旁人都不可再为你作了。
她说，好。
却不想这幅画，成了他的催命符。
她仿佛看见了，那年她坐在闺中绣花，阿慎坐在她身旁，端详着那幅画，随后不小心沾了些黑泥粉上去，只是那时她只以为是他在哪边贪玩沾上的泥土，却不曾想到，那便是害人致死的牵机剧毒，原来那时的阿慎就已经变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勇气全部都失去了。
是她害了百里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天真和愚蠢，看不清身边的人，看不透人心，最后却因为人心，害死了最爱她的人。
一步错，步步错。
信了不该信的人，最后害了不该害的人。
皇姐，承安就要回来了呢？不知承安和百里琰，这两个人，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本章完）
靖王府的折子已经搁置在案上许久了，新任靖王百里述要请封世子，立其弟百里巡为世子。
皇帝起初看到这折子，还真是吃了一惊。百里述这靖王的王位不传给嫡子，倒是传给兄弟，若是日后有了嫡子，嫡子和亲兄弟有了隔阂，兄弟反目的戏码他倒是乐得去看看。
“父皇，觉得靖王府是在耍什么把戏？”
萧承泓坐在皇帝案桌的下首，故作不懂疑惑的问道。
早在前几个月，他已经被皇帝亲自带到勤政殿教养，对外虽是称六皇子顽劣不堪难当大任，皇帝遂亲自教导。
六皇子是个纨绔风流人物，难不成皇帝是看中他了？大臣们心里头猜来猜去，不成想皇帝除了召六皇子进勤政殿之外，也没让他在朝堂上有个正经职位，这想来想去觉得皇帝也不像是要重用六皇子的样子，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萧承泓心里却明镜似的，他知道自己是得了父皇的重用了，只是这个重用是不能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
“把戏？倒是不至于。”皇帝合上折子，“这请封世子本就是靖王府的家事，他百里述呈到朕的面前，不过是想告诉朕，靖王府还没倒。”
说完，不只是嘲讽还是怜悯，皇帝“呵。”的笑出声来。
“不过，这百里述还太嫩了点，还比不上他父亲十分之一，不足为惧。”
“父皇，百里述虽然不足为惧，那百里巡却是不能小看。”萧承泓将手中从边关传来的密函，呈到皇帝的案桌上。
边关传来的密函？
皇帝的眼神一眯，他多年前在边关埋下的那颗钉子，轻易从不曾发密报过来，他打开细细看过，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百里琰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过两年时间，这边关的百里军都让他收服了，民心所向？好一个民心所向！”
“那......父皇可要出手？”
“不急。”皇帝右手摩擦着密函的信封，话锋忽而一转，“承安何时回京？”
萧承泓听到这一问，忽然后背有些发凉，但是还是开口答道：“承安妹妹如今在回梁京的路上，最多两月后到梁京。”
皇帝若有所思，“还有两月，那不急，不急。”
只是藏在广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插入掌中，疼痛让他很快恢复清明，萧承泓立刻垂眸，神色微敛。
“镇国长公主求见！”
大殿外忽然传来小黄门的传话声，打破了一室的死寂。皇帝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但是很快便隐藏在了那深海般的眼底。
“传长公主。”
一身素衣，长发随意用一支紫玉簪挽起，一向体弱温柔的长公主满身寒霜的走进大殿之中，一抬头那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中里盛满了锐利和讽刺。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样的自称，皇帝一瞬间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镇国长公主自称臣子确实是符合礼制的，至于为何如此生分，不过是因为先靖王百里琰之事罢了。
“皇姐免礼！”
长公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站起身来，这声皇姐她还真是当不起了。
“见过姑母，承泓在这儿给姑母请安了，姑母身子骨可还健朗？”萧承泓起身行礼，满脸笑意冲长公主问安，却不想得了长公主一个冷脸。
“皇上，请屏退左右！”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小六不是外人，皇姐不必避讳他。”
长公主忽然“呵呵”一笑，目光锐利的有如实质，“自从承安去了西北，倒是不见小六来公主府给我请安了啊！”
萧承泓背脊一僵，“姑母，我......”他对承安......并非虚情假意，全是算计利用。他曾经是存了讨好她的心思，但是之后......
“不必解释，姑母的心还不瞎，该看明白的看的都清清楚楚，姑母不说出来，不代表不知道。”
这话虽然是对着萧承泓说的，但是那双淬了寒霜的眼眸却死死的盯着御座上的皇帝，皇帝嘴角含笑，知道长公主话里有话，针对的是他。
“小六，退下吧，朕和长公主有要事相商。”
萧承泓垂头，退下。心里知道，皇帝和长公主之间的对话，绝对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勤政殿内，只余下御座上的皇帝和下面背脊挺直的长公主。
皇帝叹息了一声，“皇姐，可是谁惹你生气了？今日这火气倒是大。”
长公主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便觉得虚伪恶心，“皇上何必与我做戏，我今日来的目的为何？您还不知么？”
皇帝的面色一沉，寒声道：“皇姐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他忽然“呵呵”一笑，死死盯着下面的同胞姐姐，“皇姐要因为百里琰，向我问罪么？”
“百里琰，一个死人，也值得皇姐这般？这一身素衣，难不成还是为了那贼子守孝！”
“混账！”
只听到“啪”的一声，皇帝的脸偏向一边。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是他是同胞亲姐姐，为了个心怀不轨的臣子打了他一巴掌。
“呵呵呵呵呵......”皇帝止不住的笑出声来，“皇姐只当我混账，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百里琰就是个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他看着长公主的手还要落下，便猩红着眼，怒吼出声，“皇姐，还要
为了他打我么？你打啊！打啊！”
长公主的手停在半空中，身子发颤。
“阿慎，你如何变成了这样？你知道么，他对大梁是一片忠心，对你也是！他不过是心里有怨，他不过是怨我没有选他！当年若是没有靖王摄政，你如何能坐稳了皇位？我......我作为镇国长公主，皇帝的亲姐，若是与他在一起，皇帝年幼，难保不让人心中猜测摄政王有司马昭之心，想取皇帝而代之。他怨我不信他，如今，你也怨我？”
皇帝看着摇摇欲坠的长公主，忽然温柔的笑道：“既然长姐选了我，为何不能一直选下去呢？百里琰死了，他已经死了，长姐，若是你释怀了，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呵呵......”长公主冷笑出声，抬眸对着皇帝的眸子，一字一句说出声，“我如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阿慎，你毒死了他，是你杀了他！是你啊！你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还不清了。”
“那皇姐要如何？杀了我替他报仇么？”
皇帝起身，眼底的猩红失态都收敛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眼里平静如汪洋。
长公主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是啊，她难道要杀了萧慎么。
“皇姐，还是回公主府吧，承安要回来了，皇姐不是想承安了么？”
承安。
长公主脸色青白，紧抿的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是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锐利的盯着萧慎，“你要对承安做什么？”
皇帝的目光，仍一动不动，落在长公主的脸上，唇边噙着一丝浅笑，却丝毫不达眼底。
“承安是朕的亲外甥女，朕能对她做什么？”
长公主心头发冷，萧慎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跟在她身后需要她保护的阿慎弟弟了，他是凉薄的帝王，是将世间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帝王。
长公主走出勤政殿的时候，只感觉浑身发冷，明明是正午，可是她觉得通身仿佛置于冰窖中。
耳边是方才那人含着笑意的话。
他说，皇姐可知百里琰是中了何毒？是牵机剧毒啊，皇姐可知，这毒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在他身上多年的？
他说，还记得百里琰亲手画的青霄神女图么？我不过是在上面稍作了些手脚，却不曾想那人......日日夜夜对着那幅图。
长公主身子摇晃，跪倒在地上，侍月赶紧上前扶住她。
长公主整个人都埋在侍月的怀里，放肆的笑着，笑的眉眼弯弯，笑得眼泪模糊，笑得全身都在颤抖......
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时年少，那人敛眉低头，执笔作画，无限温柔。他说，既然我为你作画，那旁人都不可再为你作了。
她说，好。
却不想这幅画，成了他的催命符。
她仿佛看见了，那年她坐在闺中绣花，阿慎坐在她身旁，端详着那幅画，随后不小心沾了些黑泥粉上去，只是那时她只以为是他在哪边贪玩沾上的泥土，却不曾想到，那便是害人致死的牵机剧毒，原来那时的阿慎就已经变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勇气全部都失去了。
是她害了百里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天真和愚蠢，看不清身边的人，看不透人心，最后却因为人心，害死了最爱她的人。
一步错，步步错。
信了不该信的人，最后害了不该害的人。
皇姐，承安就要回来了呢？不知承安和百里琰，这两个人，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