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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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二 岁月成魇(一)

    

    白鹤年来到谢城之时,已是时近傍晚。

    夕阳趁着还未完全隐去,偷偷撒下胭脂色的余晖,使得空气里仿佛渗着丝丝脂粉气,甜津津的妖艳异常。

    看着跟自己印象当中天差地别的这座城市,白鹤年不由地感叹:“呵,只是十几年没有回来,谢城居然已经变得快要认不出来了。天翻地覆、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吧。”

    当夜色在东侧天幕浸润开来的时候,谢城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原先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商贩、艺人。

    摊位凌乱不堪地充塞着这座城池,摊主们引吭叫卖,兜售着自己的货物和手艺。

    这是谢城百姓一天当中最欢快的时刻,人们从家中出来,前来长街之上寻找乐子,他们要给那忙碌的白天找回些许补偿。

    白鹤年就裹挟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

    他来谢城,是为了找一个人。

    能够得到那人藏在谢城的消息,令他欣喜若狂。因为乾元王朝疆域太大了,他找那个人找了太久了,终于有了线索,怎能不令他高兴!

    可一个人对于一整座城池,就好比一粒沙子相比于沙漠,一滴水相比于海洋,毫不起眼。

    更何况,那人太擅长伪装。因此白鹤年只好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路人的讨价还价声,这些声音如同无数石子砸破水面,让白鹤年觉得安谧的夜色都被搅浑了。

    他的心中有一些烦。

    突然远处传来欢呼声,不知是谁喊了句:“变戏法儿的来啦!快去看哪!”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白鹤年感到人流正快速的涌向同一个方向。

    「变戏法的?偌大的谢城,为何因这么一个变戏法的欢腾了起来?」

    身旁的一个经过其身旁的青皮似是看穿了白鹤年心中的疑惑,不由笑道:“看先生样子是外乡人吧?你有所不知,天底下变戏法的人多了去了,可咱们谢城变戏法的最多、戏法种类最全,也只有咱们谢城的这位师傅,才是真有绝活啊!凡是看过的人没有不赞声好的!”

    白鹤年心中暗自好笑,「我在谢城摸爬滚打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打娘胎里钻出来呢。」

    嘴上却是好奇地问:“哦?那这位师傅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号才是,不知小哥儿可否说来听听?也让我这个外乡人见识见识。”

    “他有什么名号我却不知道,只晓得谢城人都唤他‘银狐狸’,因为他总是带着张狐狸面具。告诉您,他的本事可绝了!变出来的东西一个赛一个的真假难辨……”那青皮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关不上,口中滔滔不绝的全是对“银狐狸”的称赞。

    白鹤年不再搭理他,凝神注视着不远处那戏台上的灰衣人。

    灰衣人原本背对众人,此时转过身来,场下看客顿时欢声雷动,齐声高喊:“银狐狸!变戏法!变戏法!”

    变戏法的灰衣人带着一副银质面具,上面三道镂空月牙,上面两道是眼,下面一道是嘴。那三道夸张的弧度、面具顶上的两只尖耳,勾勒成一张诡异的笑面狐狸。

    白鹤年在台下冷眼旁观众人的雀跃欢呼,他倒要看看台上的人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灰衣戏法师待众人欢呼声落下后,向着台下一招手,不知怎么的手中已多了束枝叶翠嫩、花瓣娇艳的月季花。

    人们纷纷叫好,但他们知道,这只不过是接下来将上演的大戏的引子。

    果然,“银狐狸”手腕轻轻一抖,那束月季“突”地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这团火焰像条赤练蛇搬从他掌心蹿起,缠住了他的胳膊,不断向上游动。只见火蛇钻进了衣服领口,在“银狐狸”的身上燃烧着,腾腾跃动的赤焰肆意扭曲,瞬间便将整个人都罩在了妖异的火团里。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他们想知道“银狐狸”将如何从这妖火中脱困。

    然而“银狐狸”并没有任何挣扎的反应,他任凭火焰灼烧着身体。戏台周围已经弥漫出烧焦的糊味,很多人捂住了眼不敢再看下去,但更多的观众都还在期待,他们知道这位身负绝活的师傅绝对不会烧死。

    迟早,他会如同涅槃的凤凰,刹那挣脱火焰的束缚,让所有人震惊、鼓掌、欢呼。

    果然“银狐狸”没有让众人失望。赤焰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火焰再次聚集到了他的掌心,一束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月季花又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短暂的寂静之后,紧跟着的是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白鹤年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城的人们会为了一个变戏法的卖艺人这么疯狂了。

    “但是,这哪里是什么戏法?明明就是魇术啊……”白鹤年的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寻常人也许就把戏台上发生的一切当作了一场惊艳绝伦的戏法,可真正懂得门路的人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银狐狸”表演的这手绝活,可不是靠的手法、道具等来欺骗观看者眼睛的普通戏法,而是一种诡异术法的展示。这种术法是江湖中人最厌恶又最惧怕的,因为施术者会直接通过术法作用于人的五感,从而改变中术者对周遭世界的认知,使中术之人陷入真假难辨的梦魇,所以世人给它起了个名字——“魇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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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银狐狸”便承大家的请,再度表演下一个节目。只见他广袖一挥,在其颈后现出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来。打了个响指,那两把刀便凌空斩落,猛地交错了一下,“咔嚓”一声,竟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鲜血刹那间激喷而出,人们立时惊慌失措。即便他们知道这是戏法,当不得真。但亲眼目睹这尸首分离、血溅当场的景象,仍是冲击得他们心惊肉跳、失声尖叫。

    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后,“银狐狸”的身体也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们一开始还在等着“银狐狸”再次展现奇迹,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银狐狸”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众人实在等了太久,直到死亡的气息蔓延开来,这时很多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白鹤年飞身而起,跃上戏台。腾空之时,他便已经自袖中甩出了名为“鹤羽”的一柄锋锐短刀。

    寒光闪过,白鹤年一刀斩向戏台上“银狐狸”的那名隐在暗处的助手,“锵”的一声!

    众人眼见着自暗影之中飞起一袭黑色披风,如同夜枭的羽翼凌空展开。

    一招,那人便被白鹤年的刀罡所伤。杀手不愿恋战,便远远遁去。

    白鹤年本欲提气急追,但终究放心不下戏台上的那具尸体,虽然不见面具之下“银狐狸”的真面目,但观其身高体形,像极了自己要找的那人。虽然白鹤年知道那人没这么容易就被人杀死,可终究怕事有万一,颓然一叹,放弃追击行凶杀人的恶徒,而是俯身下来揭下了那颗头颅上沾血的面具。

    “不是他。”

    尽管白鹤年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死,不曾感到一丝怜悯,但此刻仍旧松了口气。

    魇术——从很久以前起,白鹤年就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魇术师——也是江湖上本就应该被抹去的一类人。而他要找的那个人,更是该死!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

    白鹤年的声音炸响在夜空中,骚动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下来。

    “吾乃京都护城司副司首——白鹤年!自今日起,谢城上下所有衙役捕快,都要听我的号令,彻底盘查城中陌生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