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宠辱不惊慢慢谋划
这日天气晴爽，寒意却如一层冰凉的羽衣披覆于身了。我午睡醒来，和乳母一同哄睡了忆容和予涵，正看海棠和纸鸢在后园里翻晒着冬日里要穿的大毛衣裳，外头阳光耀目，晒在冬衣上有股子蓬松的棉花的香味。
日影无声无息转移，我蓦然抬头，却见淑妃安静站在重重飞檐下仰望远远天际，却也不晓得是何时进来的。不觉笑道：“姐姐怎么悄没声息就进来了，倒唬了我一跳。”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也没什么，只觉得同样的日头，在承欢殿看就是比在我殿里看着舒服。”
其实淑妃处并不富丽，惟一的好处只在日光充裕，即便到了冬日也暖意融融。
她转脸向我笑了笑，“带我去看看忆容和涵儿，好不好？”
我点头，我牵着她的手进去，锦绣堆褥中，忆容和予涵一边一个安静睡着，乳母支颐在旁轻轻拍抚。
淑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睡梦中孩子的小脸，声音轻微得似柳梢溅起的涟漪，“人人都说我那里日光丰美仅逊于皇后的椒房殿，都说当年德妃之下陛下最爱重的就是我。可是从那****知道陛下不过是挟我以衡德妃之势时，我的心里便再没有见过阳光明媚的时候了。”她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神思荡漾在久远的过去之外，“和德妃同住一宫那些日子，我直到今日做梦还会惊醒过来，你想不出她那样一个人会弄出多少细作的手段来为难你。既然陛下的恩宠不可依靠，我只发疯一样想要个孩子，让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苦无依。”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总当是自己福薄，怨不得天怨不得人。后来新人陆续进宫，陛下也不大理会我了，我只好断了念想。”
我握一握她的手指，柔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淑妃点头，髻间的白玉凤凰微微颤动，“我总当是的。你离宫之后，我有了熙儿。”她掖一掖孩子的被角，目光温柔得似能沁出水来，“她送到我宫里时那么小，软软的一团。那天下着雨，送她来的内监不当心，半个襁褓都湿透了，熙儿冻得直哭。他们又欺负奶娘是新来的乳母，给她吃得肘子里下了许多盐，害得靳娘都没有乳汁，饿着熙儿。我恨极了，抱着熙儿在殿前动了宫规，把那起子奴才个个打断了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她半分。我要叫这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熙儿并非没有生母爱护，在我冯答应处，她便是这殿的主人。”
我心下感动，要抚育废妃之女，还要教人不敢轻视，淑妃的确是是煞费苦心。
睡梦中的忆容或许是觉得热，不耐烦地转了转身子。淑妃小心翼翼抱她入怀，她的手势稳妥而娴熟，像一个小小的环，把忆容牢牢拢在怀中。大约是觉得睡得舒服，忆容嘟一嘟嘴，又沉沉睡去了。淑妃把忆容放入小床中，凝视她小小的脸，“那时熙儿日夜哭个不休，非要人抱着才肯睡。除了奶娘和那几个丫头，我一个不信、一个不靠，只和钰莹一同陪着熙儿，轮流去眠一眠。”她赧然一笑，“我这样说并非炫耀，妹妹可别吃心。熙儿到底也不是我亲生的，若是亲生，或许要被我宠得不成样子了。”
我握着她的手，感泣道：“姐姐把熙儿教导得很好。”
淑妃神色复杂，附在我耳边道：“当年为求生子，我日日服下无数苦药，甚至在宫里偷偷养了个‘小相公’。”
我闻言色变，忙把平娘和钟娘遣了出去，按住淑妃道：“姐姐可疯魔了，‘小相公’乃是妖孽之物，向来为宫中所禁，若被陛下和皇后知晓，不治姐姐一个秽乱宫闱才怪。”
淑妃静一静道：“不过是个手脚会动的檀木娃娃，我只为求子之用。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一两月后想明白了，就叫人拿火焚掉了了事。”淑妃冷笑一声，“今日旧事重提并非说我当日昏聩，我爱子若命，谁害得我今生无望，我誓不与她善罢甘休。”
她手中“咯”地几声脆响，面上依依含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来，却是手指上戴着的几枚琉璃薄玉护甲被生生扼断在手里，零落掉在地上。
我拢一拢鬓边的珠花，“姐姐既定了主意，就好办了。”
我挽着淑妃进了殿，重烧了暖炉，又叫小厨房炖了乌鸡汤来一同用点心。纸鸢服侍着我们吃了，又打发了几个小宫女换了瓶里的花。我斜坐着看她们忙碌说笑，也觉得有趣，正与淑妃闲话，莫千尘已经进来，笑道：“远远听见你这里语笑喧哗，好不热闹。”
我欠一欠身微笑，“陛下可是被这热闹引来了。”淑妃见莫千尘到了，当即起来行了一礼。
莫千尘爱怜地拢一拢我，道：“你在这里，朕怎么舍得不来呢。”又看淑妃，“你本来就和贤妃交好，是该多走动。”
我笑着睨他一眼，柔声道：“秋凉了，陛下一路过来必觉得冷，拿热毛巾捂把脸吧。小厨房里做了蜜汤，很是清甜入口，陛下可要尝尝？”
莫千尘道：“正好渴了，你倒想着。说来也怪，明明朕有时想着你劝朕要雨露均沾，往别的宫里走走，可是无论到了哪里用什么点心汤水，总觉得是你这里的最好。”说罢唤小六子捧了上来。
我婉转看了淑妃一眼，娇嗔道：“淑妃姐姐在这里呢，陛下也不害臊！”
淑妃抿唇而笑，“陛下说得也是实情。别说是陛下，连臣妾也惦记着贤妃妹妹这里好，无事也要来走上两三趟呢，只怕妹妹嫌烦。”
莫千尘点头而笑，“她怎么会烦。你把熙儿带上，涵儿与忆容都是她的弟妹，孩子们总在一起好。”
莫千尘这话说得体贴而委婉，我亦感激。若说为我而叫熙儿来，只怕淑妃吃心，而论手足之情，那是理所应当的。
我微一思索，索性把话挑明，“方才臣妾与淑妃姐姐商量了，涵儿与忆容都还小，少不得臣妾照顾，实在是无暇养育熙儿了。只得再请淑妃姐姐辛苦几年，待得熙儿来日出阁下降，臣妾再好好谢淑妃姐姐就是。”
莫千尘不意我有此说，倒是愣了一愣，片刻扬唇笑道：“甚好！你既与淑妃商议定了，朕也不用总是为难。左右也没有多远，多走动就是了。”
淑妃见莫千尘欣然应允，忙起身谢恩。莫千尘抬手饮了一口蜜汤，抿嘴道：“的确不错。”他思虑了一会又说道，“这汤里可有些极寒的东西，你可是吃不得的。”
我颔首轻笑，“臣妾晓得，原就、是预备下了给陛下的。陛下国事操劳，喝些清心下火的东西最好。”
他伸手刮一刮我的鼻子，“还是你最有心。”有瞬间恍惚，仿佛还是那个人用双指夹一夹我的鼻子与我说笑，我几乎微微发怔。莫千尘道：“好好地怎么呆着，可是不舒服么？”
“臣妾没事……”我正欲说下去，却是内务府的内监到了，行礼道：“启禀陛下，给瑛贵嫔的封号已经拟好了，请陛下御笔亲选。”
莫千尘道：“朕看了一天的折子眼睛正酸。”说罢看我，“兮儿，这是拟给燕儿的封号，你读给朕听就是。”
我含笑应了，接过红纸一看，用金漆写着三个字，分别是：顺、恭、珍三字。
我方念了一个“顺”字，莫千尘微微颔首而笑，道：“这个字倒不错。”
我方要赞成，心中一动，骤然想起往事，恰好撞见淑妃看我的目光，晓得她也已经想到了。果然淑妃轻轻咳了一声，道：“陛下，先头德妃的谥号就是这个顺字，现在瑛贵嫔用恐怕不吉。”
莫千尘微微作色，道：“不错，换过一个也就是了。”说罢向我道：“再念。”
我曼声道：“是个恭字。尊贤贵义曰恭，执事敬让曰恭。”
莫千尘微微点头，“这字用来说燕儿很贴切。先放着，再念下一个。”
我恬和微笑，道：“是个珍字。”
“哪个珍？”
“珍珠的珍。”我笑着扬了扬纸，“妹妹为皇上诞育了二皇子，陛下必然是爱如珍宝了，所以内务府定了这个字。”
莫千尘轻轻一嗤，“珍字甚好，可是用来对燕儿……虽然她辛苦为朕诞下了皇子，可是她在朕心中还算不得如珍如宝，这个字未免过誉了。”
日影无声无息转移，我蓦然抬头，却见淑妃安静站在重重飞檐下仰望远远天际，却也不晓得是何时进来的。不觉笑道：“姐姐怎么悄没声息就进来了，倒唬了我一跳。”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也没什么，只觉得同样的日头，在承欢殿看就是比在我殿里看着舒服。”
其实淑妃处并不富丽，惟一的好处只在日光充裕，即便到了冬日也暖意融融。
她转脸向我笑了笑，“带我去看看忆容和涵儿，好不好？”
我点头，我牵着她的手进去，锦绣堆褥中，忆容和予涵一边一个安静睡着，乳母支颐在旁轻轻拍抚。
淑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睡梦中孩子的小脸，声音轻微得似柳梢溅起的涟漪，“人人都说我那里日光丰美仅逊于皇后的椒房殿，都说当年德妃之下陛下最爱重的就是我。可是从那****知道陛下不过是挟我以衡德妃之势时，我的心里便再没有见过阳光明媚的时候了。”她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神思荡漾在久远的过去之外，“和德妃同住一宫那些日子，我直到今日做梦还会惊醒过来，你想不出她那样一个人会弄出多少细作的手段来为难你。既然陛下的恩宠不可依靠，我只发疯一样想要个孩子，让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苦无依。”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总当是自己福薄，怨不得天怨不得人。后来新人陆续进宫，陛下也不大理会我了，我只好断了念想。”
我握一握她的手指，柔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淑妃点头，髻间的白玉凤凰微微颤动，“我总当是的。你离宫之后，我有了熙儿。”她掖一掖孩子的被角，目光温柔得似能沁出水来，“她送到我宫里时那么小，软软的一团。那天下着雨，送她来的内监不当心，半个襁褓都湿透了，熙儿冻得直哭。他们又欺负奶娘是新来的乳母，给她吃得肘子里下了许多盐，害得靳娘都没有乳汁，饿着熙儿。我恨极了，抱着熙儿在殿前动了宫规，把那起子奴才个个打断了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她半分。我要叫这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熙儿并非没有生母爱护，在我冯答应处，她便是这殿的主人。”
我心下感动，要抚育废妃之女，还要教人不敢轻视，淑妃的确是是煞费苦心。
睡梦中的忆容或许是觉得热，不耐烦地转了转身子。淑妃小心翼翼抱她入怀，她的手势稳妥而娴熟，像一个小小的环，把忆容牢牢拢在怀中。大约是觉得睡得舒服，忆容嘟一嘟嘴，又沉沉睡去了。淑妃把忆容放入小床中，凝视她小小的脸，“那时熙儿日夜哭个不休，非要人抱着才肯睡。除了奶娘和那几个丫头，我一个不信、一个不靠，只和钰莹一同陪着熙儿，轮流去眠一眠。”她赧然一笑，“我这样说并非炫耀，妹妹可别吃心。熙儿到底也不是我亲生的，若是亲生，或许要被我宠得不成样子了。”
我握着她的手，感泣道：“姐姐把熙儿教导得很好。”
淑妃神色复杂，附在我耳边道：“当年为求生子，我日日服下无数苦药，甚至在宫里偷偷养了个‘小相公’。”
我闻言色变，忙把平娘和钟娘遣了出去，按住淑妃道：“姐姐可疯魔了，‘小相公’乃是妖孽之物，向来为宫中所禁，若被陛下和皇后知晓，不治姐姐一个秽乱宫闱才怪。”
淑妃静一静道：“不过是个手脚会动的檀木娃娃，我只为求子之用。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一两月后想明白了，就叫人拿火焚掉了了事。”淑妃冷笑一声，“今日旧事重提并非说我当日昏聩，我爱子若命，谁害得我今生无望，我誓不与她善罢甘休。”
她手中“咯”地几声脆响，面上依依含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来，却是手指上戴着的几枚琉璃薄玉护甲被生生扼断在手里，零落掉在地上。
我拢一拢鬓边的珠花，“姐姐既定了主意，就好办了。”
我挽着淑妃进了殿，重烧了暖炉，又叫小厨房炖了乌鸡汤来一同用点心。纸鸢服侍着我们吃了，又打发了几个小宫女换了瓶里的花。我斜坐着看她们忙碌说笑，也觉得有趣，正与淑妃闲话，莫千尘已经进来，笑道：“远远听见你这里语笑喧哗，好不热闹。”
我欠一欠身微笑，“陛下可是被这热闹引来了。”淑妃见莫千尘到了，当即起来行了一礼。
莫千尘爱怜地拢一拢我，道：“你在这里，朕怎么舍得不来呢。”又看淑妃，“你本来就和贤妃交好，是该多走动。”
我笑着睨他一眼，柔声道：“秋凉了，陛下一路过来必觉得冷，拿热毛巾捂把脸吧。小厨房里做了蜜汤，很是清甜入口，陛下可要尝尝？”
莫千尘道：“正好渴了，你倒想着。说来也怪，明明朕有时想着你劝朕要雨露均沾，往别的宫里走走，可是无论到了哪里用什么点心汤水，总觉得是你这里的最好。”说罢唤小六子捧了上来。
我婉转看了淑妃一眼，娇嗔道：“淑妃姐姐在这里呢，陛下也不害臊！”
淑妃抿唇而笑，“陛下说得也是实情。别说是陛下，连臣妾也惦记着贤妃妹妹这里好，无事也要来走上两三趟呢，只怕妹妹嫌烦。”
莫千尘点头而笑，“她怎么会烦。你把熙儿带上，涵儿与忆容都是她的弟妹，孩子们总在一起好。”
莫千尘这话说得体贴而委婉，我亦感激。若说为我而叫熙儿来，只怕淑妃吃心，而论手足之情，那是理所应当的。
我微一思索，索性把话挑明，“方才臣妾与淑妃姐姐商量了，涵儿与忆容都还小，少不得臣妾照顾，实在是无暇养育熙儿了。只得再请淑妃姐姐辛苦几年，待得熙儿来日出阁下降，臣妾再好好谢淑妃姐姐就是。”
莫千尘不意我有此说，倒是愣了一愣，片刻扬唇笑道：“甚好！你既与淑妃商议定了，朕也不用总是为难。左右也没有多远，多走动就是了。”
淑妃见莫千尘欣然应允，忙起身谢恩。莫千尘抬手饮了一口蜜汤，抿嘴道：“的确不错。”他思虑了一会又说道，“这汤里可有些极寒的东西，你可是吃不得的。”
我颔首轻笑，“臣妾晓得，原就、是预备下了给陛下的。陛下国事操劳，喝些清心下火的东西最好。”
他伸手刮一刮我的鼻子，“还是你最有心。”有瞬间恍惚，仿佛还是那个人用双指夹一夹我的鼻子与我说笑，我几乎微微发怔。莫千尘道：“好好地怎么呆着，可是不舒服么？”
“臣妾没事……”我正欲说下去，却是内务府的内监到了，行礼道：“启禀陛下，给瑛贵嫔的封号已经拟好了，请陛下御笔亲选。”
莫千尘道：“朕看了一天的折子眼睛正酸。”说罢看我，“兮儿，这是拟给燕儿的封号，你读给朕听就是。”
我含笑应了，接过红纸一看，用金漆写着三个字，分别是：顺、恭、珍三字。
我方念了一个“顺”字，莫千尘微微颔首而笑，道：“这个字倒不错。”
我方要赞成，心中一动，骤然想起往事，恰好撞见淑妃看我的目光，晓得她也已经想到了。果然淑妃轻轻咳了一声，道：“陛下，先头德妃的谥号就是这个顺字，现在瑛贵嫔用恐怕不吉。”
莫千尘微微作色，道：“不错，换过一个也就是了。”说罢向我道：“再念。”
我曼声道：“是个恭字。尊贤贵义曰恭，执事敬让曰恭。”
莫千尘微微点头，“这字用来说燕儿很贴切。先放着，再念下一个。”
我恬和微笑，道：“是个珍字。”
“哪个珍？”
“珍珠的珍。”我笑着扬了扬纸，“妹妹为皇上诞育了二皇子，陛下必然是爱如珍宝了，所以内务府定了这个字。”
莫千尘轻轻一嗤，“珍字甚好，可是用来对燕儿……虽然她辛苦为朕诞下了皇子，可是她在朕心中还算不得如珍如宝，这个字未免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