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上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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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薄情之人皆是如此

    瑛贵人只是一味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哭泣更叫人伤感,“那么,今日怀着孩子受惊的究竟是嫔妾呢,还是良妃?陛下,他到底是不在意嫔妾的啊……”

    她的伤怀叫我想不出安慰她的话,依稀很久以前,我也曾为了莫千尘的一言一行而哭泣难过,心思牵动。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瑛贵人,恰如那一年的我,心思至纯,为情所动。我招手让桔梗取了一件披风出来,亲自披在她身上,婉声道,“妹妹进去吧,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瑛贵人抚着自己的肚子低低道,“是,我只有这个孩子了。”话未说完,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卫墨就在近旁,我与钰莹也顾不得嫌隙,手忙脚乱扶了瑛贵人进了屋子。卫墨搭一搭脉,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低声向我道,“小主脉象混乱微弱,是受了打击心智受损的缘故,且伴有胎动不安之像。只怕孩子会保不住,大人的母体也会损伤……”

    钰莹慨叹一声,痛惜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急火攻心,“你是太医,必然能治。再不然,叫秦时初来,你们一同来治。若保不住瑛贵人和胎儿……”我直瞪着卫墨,“本宫要你拿命来抵!”

    卫墨一惊,忙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是要你一定保住她们母子两人!”

    “是”,他沉吟片刻,朗然道,“那么请秦太医一同到此斟酌。”

    我头也不回吩咐海棠,“去请秦太医过来,就说本宫以当年托付钰妃娘娘一般把瑛贵人托付给他,他自然知道分寸。”

    钰莹在旁神色惊动,转瞬平静了下去,道,“有太医在这里,咱们就别在旁吵扰了,先回去吧。”又吩咐桔梗,“赶紧去回禀陛下一声,说瑛贵人不大好,请陛下即刻来看。”

    我扯一扯钰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妹妹糊涂了,陛下现在在她那里,一个宫女怎么能请得来,不如叫她把话传给小林子,叫小林子去请。”

    钰莹点头道,“桔梗,你可要记牢,快去吧。”说着看我一眼,“你随我回去吧。”说罢径直走了。

    到钰莹处时,她已经泡好了茶水等我了,茶香袅袅之间,让人浑然忘却了方才的种种心机较量,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她笑吟吟向我道,“桑菊茶是最下火的,我知道你生气。”

    我反问,“你不生气么?”

    钰莹微微一笑,“生气归生气,我也只当看戏罢了。这一次虽不能助你扳倒她,却又何必认真生气呢?”她叹,“只可怜了杨答应,无端背了这个黑锅。”

    “我与杨答应并不熟识,也不了解她为人。姐姐认为她当真无辜?”

    钰莹点头,清亮的眼眸盈盈有神,低声道,“杨答应性子很好。”她停一停,“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女子,得宠是很应该的。”

    我想起敬事房上的记录,不觉感叹,“她飞来横祸,只怕是因为得宠的缘故吧。”

    钰莹脸上泛起凄楚的冷笑,“这些年里,连你、连过去了的德妃和徐美人,多少得宠的妃嫔都没有好下场。屹立不倒的唯有一个安玉娆,可见她的厉害。”

    我微微冷笑,“安玉娆这一招连消带打、借刀杀人真是用得精妙,我自叹弗如。”

    “的确很妙,”钰莹凝眸于我,“你我算计良久,她自然不会早早就料到咱们突然发难,能如此机变至此,是咱们小觑她了。”

    我沉吟良久,目光只望着钰莹窗外的荫荫绿树微微出神,浓荫青翠欲滴,仿佛就要流淌下来一般。

    “不是的,她一直就是想嫁祸杨答应。”我转过脸来,缓缓道出心头所想,“我早告诉过姐姐,她香囊中的气味和她从前给我完全一样,所以我断定有麝香在里头。”

    心似被谁的手一把拧住了,我沉痛道,“我当年小产固然有德妃之失,然而归根结底却在她身上。所以我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的时候,比谁都警觉。每次安玉娆与我说话的时候都很靠近我,并且都佩戴着这个香囊。而不与我接近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并不佩戴这个香囊。所以我揣测,她佩戴这香囊不过是想故计重施而已。能让我落胎更好,即便不能落胎而被人发现时,她也可以把所以的事都推到杨答应身上,就如今日一般。所以无论我是否落胎,杨答应都迟早会被陷害,只不过是一箭双雕和一箭一雕的区别罢了。”

    钰莹明了,默然道,“我们原本是要刘常在引出安玉娆的麝香香囊,没想到安玉娆一口引出香囊为杨答应所赠,害自己多年不孕,又借自己危害别的妃嫔的胎儿。如此重罪之下,杨答应根本百口莫辩。因为孩子才是后宫女人立足的根本,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受宠的妃嫔会自己带着麝香避孕。”

    我心情沉重如落索的黄叶,“所以,不仅能除去得宠的杨答应,连安玉娆自己也会更得怜惜而固宠,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钰莹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否除去杨答应,对安玉娆来说并非是紧要的事。”

    “你这样聪明,岂不闻借刀杀人,自然也有人借了安玉娆的手。”

    钰莹瞑目片刻,一缕凉意蔓上她清秀的眉目,“我只不明白,安玉娆为何未有生育?”

    我的笑意渐深,“皇后不允,她如何能生?再说了,如今宫里可就皇后处的大阿哥阡陌,一个孩儿,她当然怕了。”

    “也是。她能在宫里立足至今,也是有皇后提携的缘故。只是今日一番功夫,咱们算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她停一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本来这事该让淑妃帮你,怎么倒来找我?”

    “淑妃与我一向亲近,又有熙儿的一层关系,倒是束手束脚的叫人疑心。而你从来甚少理事,偶尔在大事上管上一管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不快,有一层缘故并未向钰莹说出口,便是淑妃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将熙儿带来我这里了,却闻得她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多了起来。

    钰莹“嗯”了一声,望向窗外阴阴欲雨的天色,“也不知道瑛贵人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唉!”

    雷雨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的,潇潇的清凉大雨浇退了不少闷热压抑之气。我在榻上听着急雨如注,心中烦乱不堪。

    海棠劝道,“万一娘娘也伤了身子,不是更加亲者痛仇者快么。”

    等了良久,才见桔梗满身是雨地跑了进来,慌道,“我们小主一直昏迷不醒,秦太医和卫太医都急得很呢!”

    我起身问道,“陛下呢?可到了?”

    桔梗满身是水,从裙角淅沥滴落,头发都粘成了几绺粘在雪白的脸上。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没有,去了好几趟了,连林公公都没有办法。陛下只守着良妃,怕还不知道呢。”

    “皇后知道了么?”

    桔梗咬着唇道,“皇后身体不适,奴婢根本进不了椒房宫。”

    我沉思片刻,唤过海棠,“叫人打伞备下车轿,咱们去看看。”我一边吩咐纸鸢去请钰莹同往,一边又叫小就子和瑛儿去请淑妃前往叩见莫千尘禀告此事。

    我向桔梗道,“赶紧回去守着你家小主。如今她在禁足中,你这样跑出来罪名不小。”

    桔梗急得脸色发青,道。“刘常在偷偷放奴婢出来报信的,小主出了事咱们做奴婢的还有好么?拼一拼罢了!”

    我点头,道,“你倒是个有志气的。”

    她福一福道,“宫里人手不够,奴婢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又冲进了雨里。

    我还未出门,小六子撑着伞赶来,顿足道,“启禀娘娘,浮香阁传来的消息,杨氏吞金自杀了。”

    我大惊失色,“还能救么?”

    小六子摇头道,“宫女们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钰莹奇道,“事情并非半分转机也无,怎么她倒先寻了短见!”

    我恻然,“又是一个枉死的,这后宫里又添一缕新魂了。”

    钰莹亦是黯然。我身上一个激灵,转头叮嘱小六子,“去告诉宝华殿的法师,叫他们悄悄为杨氏超度了吧。”

    内室里,瑛贵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委软在床上,孱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瑛贵人人事不知,良久,只低低唤一声,“陛下……”

    莫千尘并非不关心子嗣,此刻亦是心疼焦急,上前拉住瑛贵人的手道,“燕儿,朕在这里。”说罢向卫墨低喝道,“白日里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墨低首道,“小主是郁结难舒,加上今日情绪大变,便一直发烧不止。再这样下去,恐怕……”

    莫千尘微有怒色道,“糊涂!既然发烧,何不用退烧的方子。”

    卫墨面有难色,道,“瑛贵人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不能随意用药。而且……瑛贵人身体孱弱,喂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根本咽不下去。”

    卫墨回话的须臾,瑛贵人清秀的面庞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低低唤道,“陛下……”

    淑妃的手试探着抚到瑛贵人的额头,惊道,“怎么这样烫!”

    秦时初请出莫千尘,低声请示,“请恕微臣直言,瑛贵人若一直吞不下药去只怕有性命之忧。若到万不得已时,母体与胎儿只能择其一保之,请问皇上的意思是……”

    莫千尘略略沉吟,微有不舍之态,然而不过片刻,唇齿间含了凌厉决绝的割舍之意,道,“要孩子!”

    他又道,“瑛贵人的胎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若要强行催产,大约也能安然养下来。朕膝下子嗣不多,皇家血脉要紧。能保全大小就要尽力保全,若不能……你们该明白怎么做。”

    我站在旁边,身上激灵灵一冷,几乎从骨缝内沁出寒意来。钰莹眸光悲凉,低首望着地上。淑妃一脸凄楚之色,只把身子掩在宫女身后,皆是默然。我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拉住退下的秦时初,低低郑重道,“一定要保住两个。”

    秦时初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悲悯,“我明白。”

    我回到承欢宫,海棠和纸鸢上来服侍着我换过了干净衣裳,又端了热热的姜汤上来。

    海棠见我一脸伤感之色,柔声道,“娘娘怎么了?”海棠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带着她方言里语调的软糯,让人安心。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唇亡齿寒,我不过是为瑛贵人伤心而已。”

    海棠淡淡道,“没有人会例外,因为这里是后宫。”

    我扬一扬唇角,几乎冷笑,“子嗣才是最要紧的。而女人,不过是生育子嗣的工具。”

    “这便是权利和帝王家。”海棠的声音带着决绝的意味,“娘娘想不想要掌握女人中最大的权利呢?”她不容我回答,又道,“回宫之前,娘娘曾经答允奴婢,要舍弃自己的心来适应这个地方的一切。”

    “对瑛贵人,我有不忍。所以……”我转身,冷住了神色,“我会尽我的力量去救她。”

    一夜风雨潇潇,我在睡梦里都不得片刻安稳。挣扎着醒来已是天明时分,依旧是桔梗过来,满面喜色道,“陛下守了小主一夜,又亲自喂药,现下小主的烧退了,胎动不安的迹象也没有了,一切都好。”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心里有什么重重地落下了。

    我半伏在绣架上,“若在平常也就罢了,有了徐美人这个前车之鉴,一切就不同了。”

    海棠笑道,“良妃千算万算,恐怕也不曾想是如此结局吧。”

    我不语,只仰头望着天色。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有一种被浸润过的明亮的色泽,叫人心神爽朗。我的心思有些恍惚,这样的天气,让我想念容遇。

    我很少敢这样出神地思念他,是真的害怕,怕我这样想念他的时候眼神和神情都会出卖自己。然而这一刻,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

    这样好的蓝天白云,若不是他与我一起驻足观望,也失去了一切美好的意义。

    我定一定神,转首见小六子进来,于是问道。“办妥了么?”

    小六子微含一丝喜色,“已经办妥了。”

    我点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顾绣手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