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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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血腥的诞辰(3)

    冯斯想象着当时惨烈的景象,禁不住打了寒战。但他很快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您刚才说,那六个男人被撕成了碎块。那么孕妇和那个婴儿呢?”

    “当我们回去的时候,你和你的母亲都不见了。后来法医想办法把尸体碎块拼凑了起来,发现确实只有那六个男人,既没有婴儿的,也没有女性的,你们就在我离开的那短短几十分钟里失踪了。

    “至于我,自然成了头号嫌疑犯,但是无论怎么审讯,我都一口咬定什么也没看见,我身上也确实没有沾上死者的血迹,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被无罪释放了。然而警方最终没能找到真相,而那个可怕的凶杀现场的场景终究还是被传出去了,在这样的小城市里,这种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得和飞一样。有人说我勾结黑社会,但更多的人说我用诊所的外表作掩饰,背地里偷偷搞茅山邪术害人,还说凡是到我的诊所看过病的人,都中了我的邪术。他们传得煞有介事,连我的师承来历都一条条被编得很清晰,我的诊所怎么可能还开得下去?

    “想要回厂里去继续当保健站的大夫,也不可能了。那几年正在搞国企改革,厂里为了下岗名单闹得焦头烂额,三天两头有下岗职工去闹事儿,我这样自己傻了吧唧扔掉铁饭碗的,他们求之不得,当然不可能再把我弄回去。折腾到后来,我自己也心灰意冷了,偶尔打打零工,吃着低保,就这么等死吧。”

    怪不得眼前的翟建国如此颓废潦倒,他所遭遇的是货真价实的无妄之灾。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成了这个离奇事件的牺牲品,最终变成一个颓废的糟老头子,还得依靠着各种各样的神佛来压制内心深处绵延了19年的恐惧。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但冯斯却顾不上去为翟建国的命运而感到悲伤了,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填满了,尤其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的生母,你见到了她的,能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吗?”冯斯急忙问。

    “我想想啊……那个女人长相很普通,尖脸,小眼睛,鼻子有点高……”翟建国回忆着。他所描述的这张脸,和冯斯记忆里母亲的面孔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他由此终于可以斩断内心里存留的那最后一丁点儿侥幸:妈妈果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活了快20年,才发现自己连亲生父母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那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冯斯又问。

    翟建国摇摇头:“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和我说话,也没有和带她来的那几个男人说话。我唯一能记得的是,她虽然瘦小,却很坚强,完全不像一般的产妇那样叫得那么厉害——产痛是很可怕的。”

    冯斯随手抓起酒瓶,也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劣质烧酒倒进嘴里就像是一团火,烧得口腔和喉咙火辣辣的,但这却正好是他需要的感觉。已经不必再做什么乐观的幻想了,自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身世可能牵动着许多惊人的秘密。已经出现的两拨敌人只是一个开始,往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更凶险的人与事等着自己,而他还必须在这些危险的夹缝中努力寻找到真相。

    “对了,那个鹰钩鼻子的中年人,在哪个道观?”冯斯想起了这个问题。假如这个男人果真当过道士,或者像父亲冯琦州那样假扮过道士,总应该在道观里留下一点记录。

    “就在出城往南大约四十来公里的山上,叫什么栖云观的,”翟建国回忆着,“应该是个挺小的道观,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那我就不打扰了。”冯斯说着,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起身离去。开门出去的时候,翟建国忽然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的生活是不是也被搅得乱七八糟?”翟建国问。

    冯斯停住脚步,想了想,回答说:“不是一般的乱七八糟,或许会天翻地覆也说不定。”

    “那么,记住我现在这副模样,”翟建国的言辞很诚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你能始终走在你想要走的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

    “走在你想要走的路上……”冯斯重复了一遍,“我会记住这句话的。谢谢您!”

    走出这片小区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冯斯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黑车,直奔市区找了一家便宜宾馆。躺在略带点潮气的床单上,他呆呆地看着已经脱落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回想着在翟建国家里听到的一切。

    自己的出生果然不同寻常,不单是有一群貌似黑道上的家伙,把生母带到私人诊所进行秘密接生,还在事后酿成了至今没有查明真相的血案。按照翟建国的形容,他听到了类似于巨型猛兽撕咬啃噬的声音,后来的现场也惨不忍睹。那么,到底是谁有那样超越常人认知的力量,造成了那样的惨案呢?

    这他妈的简直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情节,冯斯闷闷地想,生化怪兽?外星人?异形?妖怪?恶灵?这些原本是自己嗤之以鼻的东西。确切地说,他还是相信外星人的存在的,但却从来不认为外星人会主动寻求和地球人的接触,并且认为自己有生之年是没有什么机会撞上一个外星人的。但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撕裂六个成年人,那样的力量到底该怎么解释?这已经不仅仅是查清自己身世的问题了,它还严重地牵涉到一个成年人的世界观,一个向来自信满满、绝不相信任何超自然事物的聪明人的世界观。

    要不然,其实是翟建国在说谎?他掏出手机,用时间和诊所名称等关键词进行了搜索,发现这桩发生在19年前的血案,在某些网络论坛上也有被提及,关于事件真相的猜测自然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有人说那是厉鬼附身在婴儿身上的复仇;有人说翟建国本来是个妖道,那起事件是他布下的血腥祭祀,用六个活人的血肉去打开妖界的大门;有人说那是当年侵华日军731部队留在东北的生物武器。但刨去这些荒谬的猜测,那些帖子对案件基本事实的描述是一致的,也和翟建国所说的相吻合。

    看来我真的需要重塑一下世界观了,冯斯在睡意蒙眬中无限郁闷地想着,马大胡子骗人。

    第二天,他乘坐一辆破破烂烂的“旅游专线”车找到了那座名叫栖云观的道观。这座道观规模很小,也几乎没有什么香火,整体显得破败凋零。现在整个道观里只剩下了三个道士,老观主已经接近80岁了,一个中年道士是个独眼龙,另外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道士,满脸脏污,还瘸了一条腿。

    就凭这老弱病残的组合,就算想要把道观重新修葺一下,也注定是有心无力。冯斯给了两百块钱的香火钱,这对于那些大道观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但这座小道观却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巨款了。老观主也显得颇为热情,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吩咐中年独眼道士去做饭招待客人。

    “不必了,我一会儿还得赶时间,”冯斯谢过观主的盛情,“我来这里,其实是想找您打听一个人。”

    观主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位贵客,是想要打听玄和子吧?”

    “没错,就是那位曾经收养过弃婴的玄和子道长。”冯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