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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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序(4)

    “我所做的,那些资料里说得很详尽,”哈德利教授说,“你看完之后就会全都明白了。假如你看完之后还觉得不妥,可以把那些资料交给警方,这样总行了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怎么能得到这些资料?”詹莹勉强说。

    “我把资料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必须有我的钥匙才能打开保险柜。我告诉你一个地址,明天上午9点到那里,会有人把钥匙交给你,同时告诉你资料的所在地。”

    詹莹记下地址,有些失望:“教授,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不能和我见一面吗?”

    “抱歉,我不能,亲爱的,”哈德利教授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现在我身边危机四伏,有一帮比警察危险得多的人等着要我的命。”

    “那你还是赶快去自首吧!”詹莹说,“落在警察手里,至少不至于丧命啊!”

    “晚了,来不及了,”哈德利教授发出一声含义复杂的长叹,“我要走了,那些人马上会追过来。珍妮,那些资料拜托你一定要好好保存,那是我在中国找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类的命运就在其中。”

    “你说什么?”詹莹大为惊骇。她还想再问,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机,只剩下单调的长音。

    詹莹放下电话,完全没有了睡意。她披上睡衣,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开始回想哈德利教授的事情。

    霍奇·哈德利教授是她在密歇根州立大学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时的导师,这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不像一般的美国人那样开朗而有幽默感,甚至连寻常的人际交往都不太擅长。但他在学术上的成就是无可争议的,在考古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都有高深的造诣,这也是詹莹选择他的原因。她相信,以自己中国人特有的勤奋刻苦,一定能在这个怪老头手下有所成就。

    果然,在经过了短暂的磨合期后,两人在学术上越来越合拍,哈德利教授也在詹莹的感染下对古老的东方文明产生了兴趣。他开始只是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几个论语和道德经的学习班,然后在詹莹面前怪腔怪调地念“道可道非常道”,到后来却钻研得越来越深。

    就在詹莹通过博士论文答辩的第二年,哈德利接受了中国一所大学的邀请去做访问学者,原计划一年后归国,但即将期满的时候,他给詹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我不回美国了!要在中国多留一些日子,甚至好几年!”哈德利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为什么?”詹莹问。

    “我找到了我毕生追寻的东西!太美妙了!”电话那头的哈德利几乎是大叫大嚷着说的。

    “你找到什么了,那么开心?”詹莹倒也并不吃惊。哈德利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沉默寡言,老板着一张脸,但一旦真正开心起来,就会忘乎所以。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具体的,那是个大秘密,足以改写历史的大秘密。”哈德利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能通过话筒传递到大洋彼岸,“总之,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道士……”

    “道士?”詹莹怔住了。她原本以为哈德利是加入了某支考古队,要去发掘三星堆之类的。

    “是的,我要去寻找他们的道观,一座消失已久的道观。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就在那个道观里!”

    “你可千万别被什么骗子给骗了,”詹莹提醒说,“中国有些文化骗子,专门用考古发现、珍稀古董之类的东西去骗外国人。”

    “放心,绝对不是骗子!什么假文物、假古董也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哈德利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那是哈德利在中国期间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从那以后他似乎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只有偶尔一封语焉不详的电子邮件证明他还活着,不必替他上报失踪人口。七年过去了,当詹莹已经很少想起这位导师的时候,他却重新出现在了詹莹所居住的纽约,而这一次出现,是在电视新闻里。

    哈德利杀人了。在曼哈顿下城的唐人街,他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华裔古玩店老板一家五口人,并且把他们尽数肢解。监控录像、目击证人的证词和现场找到的指纹、毛发、足迹等证据,都表明哈德利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这位消失已久的考古学家,就这样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嫌犯。

    一个星期之后的深夜,他给詹莹打了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在夜风的吹拂下,詹莹的头脑格外清醒。她猜测着,哈德利一定是找到了当年所说的那座“消失的道观”,然后在其中找到了他所谓的“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他却守口如瓶从未详细解说过。

    “总不可能是长生不老的仙丹吧……”詹莹自言自语着。

    另外,从唐人街那一家华裔恐怖的死状,她也意识到,此事极度危险。如今她已经入了美籍,生活稳定舒适,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波折。拿到那份资料,或许自己有机会在学术界一夜成名,但是否要以生命为赌注,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詹莹在举棋不定中度过了这个夜晚。天亮之后,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把钥匙拿到手里再说,之后去不去取出那份神秘的资料,可以慢慢地考虑清楚再做打算。

    于是她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换好衣服出门,开车驶向见面地点。这天道路略有些堵,到了8点45分,距离见面地点仍然还有两条街。

    一向有守时习惯的詹莹有些不满地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走快一点。这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巨大轰响声,听上去像是有飞机飞过,但那声响却比平常的飞机声大许多。她有些纳闷地抬起头,立刻惊呆了。

    一架波音767客机以不可思议的飞行高度,像一只铁皮大鸟一样从人们的头顶上掠过,而从它飞行的路线来看,它恐怕要……

    “我的天哪!”詹莹一把捂住了嘴。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还在开车,汽车笔直地撞上了前方车辆的尾部。与此同时,整条街上都响起了杂乱的尖叫声。

    但这一下撞击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声被一个更大的声响所掩盖了。8点46分40秒,从波士顿起飞的美航公司第11次航班飞过曼哈顿上空,笔直地撞入了世贸中心北楼。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从纽约的最高处升腾而起。

    哈德利教授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世贸中心北楼107层的咖啡馆。

    这一天,是2001年9月11日。

    詹莹一边为美国的不幸命运而掩面哭泣,一边想着,哈德利教授那个可能震惊世界的秘密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宝藏之谜

    绞盘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绷紧的缆绳开始往回收。从拉动绞盘的力工们不断流出的汗水和吃力的神态来看,河里的大网似乎是捞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找到了!”河上传来一片惊呼声。此刻的九眼桥上站满了围观的成都市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期待,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河中那艘正在工作中的打捞船,船身上用红色油漆涂写的“锦江淘银公司”六个字显得格外醒目。

    粗重的缆绳一根根地绷紧,绞盘转动的声音越发显得不堪重负,让人们都有些担心那些缆绳会不会被拉断。但是运气不错,人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几分钟后,大网被拉出水面,网子里兜着一个黑乎乎糊满河泥的巨大物体,还在湿淋淋地滴落着河水。尽管暂时看不清这个物体的真面目,但人们早已经存了先入为主之心,几乎是立刻就辨别出了它的大致形状。

    “石牛!找到了,真的是石牛!”市民们忍不住乱纷纷地叫喊起来,“石牛找到了!张献忠的石牛找到了!”“昨天找到了石鼓,现在又找到了石牛,暗号对上了!那首民谣是真的啊!”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人群中一个长衫长须、俨然大儒模样的老人轻声感叹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传说中的张献忠宝藏竟然是真的。如果真能找到那些财宝,则可为抗战增添不少的经费呢,功莫大焉,功莫大焉……”

    这一年,正是全面抗战开始后的第六个年头。四川虽然暂时并未被日军荼毒,但中华一家、唇齿相依,这个简单的道理川人都懂得。于是百万川军出川抗日,伤亡惨烈,可歌可泣。

    另一方面,川内各界从未间断各种抗战募捐活动。然而战争机器对资财的消耗太过疯狂,四川也原本不富裕,甚至有农民捐出口粮而自己饿得奄奄一息吃观音土毙亡的事例。人们为了寻找可捐之款,想尽一切办法,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与宝藏有关的民间传说不胫而走,开始风传,而在这当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张献忠的藏宝。

    张献忠是人们熟悉的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于西元1644年攻克成都,并建立了大西国政权。虽然这个短命的政权在两年后就覆亡在清军的铁蹄之下,张献忠本人也被和硕肃亲王豪格暗箭射杀,但后世却始终在流传着一个和他有关的传言:张献忠在多年的征伐生涯中,聚敛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巨额财宝,能够填满24间房子。在察觉到自己末日将临之际,他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秘藏起来,又设计了一头石牛和一只石鼓作为藏宝记号,以待日后发掘。

    从此以后,这笔传说中的张献忠宝藏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各种各样煞有介事的说法从未断绝。有人说财宝埋在了贯穿成都的河流——锦江的河底,有人说张献忠兵败逃离成都时用一艘大船运走了全部宝藏、却不幸随船沉入岷江,还有说张献忠命令其义子张可旺在青城山的支脉青峰山开凿了巨型地宫、将宝物藏于地宫中。

    这些流言反正也就是说说而已,从无真凭实据,虽然历史上也有许多人因为垂涎这笔宝藏而动手发掘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但到了一年前,由于抗战募捐的需求,这笔宝藏又开始成为人们谈议的热点,成都市的几家知名商会甚至专门组织了包括考古专家、民俗学家、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在内的众多学者,对张献忠宝藏的传说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并最终圈定了两处最有可能藏宝的地点:锦江河道内,以及青峰山中。

    就在这股寻宝风潮渐渐热起来的时候,一个惊人的变化将民众的热情推向了顶点:一个名叫陈广泽的男人公开宣称,他已经获得了张献忠宝藏的藏宝图,根据藏宝图的标示,财宝就被埋在锦江河底!

    当然了,此前号称自己手里握有藏宝图的人原本也不少,后来证实这些人都只是试图用假地图骗钱而已。但陈广泽却并没有任何兜售地图的举动,与之相反的,他投资成立了锦江淘银公司,开始亲自寻宝。这是自张献忠藏宝流言兴起以来,第一个将寻宝付诸实践的实体机构。

    这一举动最初受到人们的嘲笑,有时评家直接在《新民报》上撰文指斥陈广泽“想钱想疯了”。在陈广泽向报界表示“兄弟绝非为一己之私,寻宝之目的乃是筹资抗日”之后,公开的嘲讽虽然消失了,怀疑却丝毫未减。大家普遍认为,即便陈广泽是出于一腔爱国之心而开办淘银公司,最后的结局仍然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陈广泽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些看起来和宝藏有些关联的东西。他在地图所标注的锦江河道内用打捞船日以继夜地寻找,先是捞上了几件零散的金器银锭,接着找到了一些当时大西政权所铸造流通的钱币大顺通宝。这些发现迅速引发了市民们的关注。

    锦江淘银公司逐渐成为了成都视线聚集的焦点,每天来到河畔观看打捞过程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找到东西的时间少,无功而返的时候多,但每次哪怕是找出几枚锈迹斑斑的大顺通宝,也能让人们始终保持着希望。

    终于到了这两天,突破性的进展出现了:打捞船先是捞出了一面巨大的石鼓,继而找到了一只石牛,这正好应了成都流传已久的民谣: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石牛和石鼓,正是传说中张献忠宝藏的标记。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广泽陷入了记者们的包围圈,当他终于回到自己位于帘官公所街的寓所时,客厅里的挂钟正好敲过九点。

    陈广泽没有开灯,也没有摘帽子和脱外衣,而是径直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仿佛这一天的折腾已经让他疲累不堪。他取过放在茶几上的茶杯,直接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里面的冷茶,然后放下茶杯,点燃了一支烟。奥地利产的imco打火机喷出耀眼的火苗,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干中年人,是从南京迁居到成都的“下江人”,有着一张略带西域特色的英挺面孔,据他自己说,那是他的先祖曾在边疆地区定居经商、血统较杂的缘故。

    陈广泽快速地深吸了几口,抽完这只烟,又站起身来走进卧室。他依然没有开灯,目光却似乎能在黑暗中视物,轻松地避开了一切的障碍物。他来到卧室的窗边,伸手打算拉上窗帘,突然之间,他的动作停住了,身体慢慢转过来,面对着卧室一侧的衣柜。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陈广泽沉声说。

    房间里传来一声有些沉闷的轻笑声,随即衣柜被推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身手显得格外敏捷。她穿着紧身的夜行衣,并用黑布蒙住了脸,只能看到一双闪亮的眼睛。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陈先生,”蒙面女人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我的呼吸已经控制得足够好了,没想到还能被你听到。”

    “听到?不,我并没有听到,”陈广泽并没有显得紧张,以同样轻松的口吻回答说,“我只是鼻子特别灵,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房间的香味而已,我相信它来自于一位美丽的小姐。”

    蒙面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婉转动听:“陈先生真会讨女人欢心,想来也是个风流浪子。”

    “浪子不敢当,风流或许吧,”陈广泽说,“不过有一点——我对日本女人不感兴趣。”

    “好眼光!”蒙面女人没有否认,“这么说来,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来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