岍墨凉顼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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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章 宴前夕 山雨风满楼(一)

    即墨初阳笑了笑,“当年未教你帝王策,仅几卷孙子兵法你就能推算出这些,还真是……”

    岍苡也笑:“太傅,并非我聪慧,只是您倾身所授我也该学几分精髓才是。”看即墨初阳未曾答话,她又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我已经知道了。您本来就不是说甜言蜜语的性子,为何要在那一处废院里许我情深之诺,不过是早知晓阿顼在那处,你也说你与他水火不容,不过诓我几句,就想看看阿顼手里的筹码,您当真下得一手好棋。”

    即墨初阳被她一噎,他并未否认,虽说她说的并非全对,但他确实想呕即墨顼,看看岍苡在他心里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

    只是……

    “那你怎知我全是诓你之言,并无真心呢?”即墨初阳问她。

    岍苡闻言心里更是冷了几分,笑了笑,接着道:“因为什么?倘若殿下是真心,又怎会只那一日情深,后面却连装都懒怠去装呢?我记得赵宁祭奠那日,您那样漠然,后来我被罚去庵堂是阿顼忙前忙后为我打点,也是见到宿雨才让我看清这一切。”说罢她呵呵一笑,“也付出了一点代价,不然不知要傻到什么时候去?”

    即墨初阳看她那样释然的神色,语气里满满的调侃,心中一凛。

    “只是我尚愚昧,不知您为复仇撒了多大的网。只是我也终究知道您并非执着于情爱之人,自然再不会相信您所谓的甜言蜜语和您做出的情深之举了。您用宿雨换一个宿家军,用我套出凤印……只怕您算盘打错了。”

    即墨初阳神色变了几变,盯着岍苡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眼睛,嘲讽一笑,道:“倘若你非要将这一切归于算计,也罢。”

    他欲言又止,闭了闭眼,作势摆摆手,“那你也且将这绿卿当做算计罢……也将……罢了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岍苡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忽然一滞,方才遇见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潇洒之态,几番而过,他连背影都看起来格外失落。

    她看着这绿植,毅然踏出这院落。她当知这绿植的葱郁并非一夕所成,看起来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也许他顾念了一点师徒情分,也终究愿意正视当年那一份爱慕,只是她不愿意了……

    这个她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的人终究也从她的心里走到了尽头,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喜欢不起了。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开始注意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往情深,兜兜转转这样多年,这样一条迂回且长的道路她走不回起点,所以连最初喜欢他的那份执着她宁愿在失望里丢掉,也不愿再坚持了。

    一份合宜的情感,偏偏就这样行差将错……

    岍苡回去的时候天依旧是黑的,到西宫殿前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青柯跪在殿门前,晨间的风夹杂着浓重的霜雾气格外的冷,青柯身影略显单薄却跪的笔直。

    岍苡疾步向她走去,青柯见她回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便看见即墨顼缓步而来,青柯微微松动的表情霎时紧绷起来。

    岍苡连忙笑着向即墨顼走去,背过身的时候略略摆了摆手示意青柯起身。

    即墨顼牵过她的手,“瞧你这无事献殷勤的谄媚模样,可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嗯?”

    岍苡看他一副了然于胸,却十分宠溺的模样,勾唇一笑,问他:“你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

    即墨顼摇摇头,调侃道:“夫人心思甚是难猜。”

    岍苡本还尚算严肃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霎时绷不住了,便是夜色氤氲,仍可见她一张脸红的滴血。

    推搡了一下他,岍苡才道:“你原来问青柯的那些,她并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大可问我。”

    即墨顼也失了调笑的兴致,将披风系在她的身上,拢着她往殿内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见朝钟敲响。

    即墨顼脚步未停,岍苡听声停下,拉着他的手却未松,即墨顼脚步一顿,笑了笑道:“先回去罢,不急这一时。”

    岍苡坚持让他直接上朝,指着他的朝服,嘟囔道:“你朝服都换了。”

    即墨顼失笑,岍苡却盯着他的眼,“我等着你回来。”说着轻轻踮脚,蜻蜓点水般亲了他的下巴。

    也不管呆若木鸡的即墨顼,提着裙边直奔殿内去。

    即墨顼看着她渐远的身影,抿唇一笑,他一时恍惚,彼时的岍苡那娇俏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她鲜少这般主动……

    站在殿门看了须臾,晃一抬眸,看见高墙石阶外的即墨初阳阴恻恻的的看着他,嘲讽道:“五皇弟这般好兴致,也不怕误了早朝。”

    即墨顼轻哼一声,“吾竟不知陈王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并非本王故意,只是你们太过旁若无人。”即墨初阳反驳道。

    即墨顼看着他,大抵有些看不透,这厮今天有些反常,往常最是不屑一顾的人,今日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跑来和他抬杠,还看起来颇为生气。

    “难不成陈王如今又不想筹谋宿家这门姻亲,开始觊觎徒儿了?”即墨顼调笑他,“吾可不若宿家那般好糊弄。”

    即墨初阳“嘁”了一声,换了语气,笑道:“阿顼管的太宽了。”

    即墨初阳心思向来百转千回,即墨顼本还未看透他晨间尚未动作的性子,果在朝堂上就同他锱铢必较了。

    南国有一场春日宴,逢十年一办,所邀之人大多是各国要臣。此宴是南国最为看重的宴会,虽有鸿门宴之疑但历年赴宴之人依旧不绝如耳。

    故而早在一月前宫中便开始筹备诸事,只是此宴会到底繁杂,且不说后宫安排,便说前朝政事议会亦要连议七日,还有仆射,狩猎,游湖等各项大规模活动,往常后宫诸事安排皆由南后接手,今日看南帝的意思,大抵要定下今年安排春日宴的人选了。

    “此前,孤与众臣商量来年春日宴诸事,孤儿谁有意?”

    南国能人将相居多,只南帝向来多疑,春日宴从不假他人之手,故而只让皇子安排,他一月前就抛出橄榄枝今日正式提出尚无人接手,南帝到底有些失望。

    江普见气氛有些凝滞,一步上前,奏言:“帝君,春日宴您邀约的人已经有了回信,不知?”

    南帝闻言,适才提起了些许兴趣,问他:“可都有谁?”

    “回帝君,苗帝言其收到信不日便动身前往南国,估摸着不至半月便可抵达南国。华帝也有意前来,只是要开春才会动身。”

    南帝沉默了须臾,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看来华帝还是与孤怄气,他偏生要将老三的婚事在春日宴一同办了,想来也是,那个老家伙最是不喜仆射此类,罢了,随他。”

    南帝此言一出,朝堂众人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许多,华国、苗疆两国的态度对局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往常还未有这样的先例,只怕此次春日宴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是如此,想来苗帝不日便要抵达,需得早做安排。”南帝轻声道。

    气氛有些尴尬,即墨望四顾朝堂,悠悠道:“当年春日宴,吾兄及弟尚可,儿臣记得是太子决策卢相作辅,是以那年春日宴办的尚可。方才江相也言苗帝将至,而依江相所言他自对此游刃有余,加之江相是帝师较之卢相必定也是不遑多让,故而儿臣深觉此次春日宴最适宜之人必然是太子殿下。”

    即墨顼抿唇,目光落在即墨望身上。

    “是么,太子之意呢?”

    众人看向即墨轸,即墨轸显得有些局促,并非他不愿意接受,到底有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味。

    他正意踌躇之际,却听得即墨初阳嘁了一声,遂言:“儿臣觉得旧制虽好,却也不能太迂腐效仿执着于此,并非吾等不愿接手。诚然如裕王所言,此宴非同小可。经手人适时必有遮天之权,宴会若得四海之人赞许,也可享誉天下;若,有纰漏,必失天下人之心……”即墨轸看着他立于朝堂那不卑不亢、意气风发的张狂模样仿似没有丝毫令众人感到厌恶,他甚至有些许艳羡,“父王既有心栽培吾等,必不会有失偏颇。”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明眼人都知南帝偏长了心,他却偏偏这样拍马屁。

    南帝轻笑,望着他:“所以你想让孤给你这个机会吗?”

    即墨初阳站在原地,依旧用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睨着南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为何不可呢?”

    南帝大笑,笑意带着三分凉薄。他看着朝堂众人,有看好戏的,有缄口不言的……众生百态,却不及即墨初阳一人鲜活肆意。

    他如此大胆张扬的道出自己的野心,如此肆无忌惮的直视帝王,到底是有多有恃无恐啊?

    南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即墨初阳,想起多年前初见他的场景,明明已经日落,他依旧用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眸看着他,用一种无比轻松的语气和他说:“你看,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了,不管你是多么不想承认。”

    那时南帝只记得他狂妄的口气,可他却不停的在说:“今日我站在这里,不为分你这天下,只求让你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