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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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5)

    夜宿在外,篝火点燃,小分队的小伙子们兴高采烈地狂欢。罗泉用俄语演唱了著名的《山楂树》,尽管谁也听不懂,但那舒畅美妙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小伙子们,歌声消失了,他们还沉浸的无边无际的遐想中。

    出野外的日子里,方建设把对亲人的思念寄托于蓝天上划过的北归雁阵。偶尔时,冯璐的音容笑貌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醒来一脸的惆怅。他从没给冯璐写过信,闲暇时他会在没人的地方拿出她的照片端量。不能不说,他是喜欢璐璐姑娘的,如果家庭不出变故,他曾想象过将来会娶她为妻。如今,他只能把自己的情感深深压在心底,祝愿她有一个好的归宿。冯璐曾往河西村给他去过一封信,这是她给他发出了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原因是她终究没能等来他的信,女孩子还是要顾脸面的,更何况自己的父亲伤了方家所有人的心,她知道永远也不会等来方建设的信,更不要说得到他的心。

    可她少女的心被他给带走了。

    冯璐招工参加了工作,原本她父亲是要她留在机关的,可她却选择了离大窑山矿务局最远的红山嘴煤矿,做了一名幼儿教师。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离自己那个已经没了温暖的家远一些,唯一放心不下还牵挂的只有母亲。临走前她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方家,一来告个别,二来想知道方建设的地址。谁知子惠根本就不开门,她执着地在院外的雨地里站了好久,是放学回来的建华妹妹发现了,把她架进了屋里。建华冲母亲大嚷:“你们这样做不嫌过分?璐璐姐咋招惹你们了?”

    看着淋得湿透的冯璐,母亲也动了恻隐之心,觉屈了这姑娘。尽管脸上依旧冷漠,但母亲还是到厨房为璐璐姑娘熬了一锅生姜汤。

    冯璐手里端着姜汤泪哗哗直流,母亲心疼地出了声:“孩子,伯母屈你了……”

    “伯母——”冯璐姑娘失声放下碗扑进了我母亲的怀里。

    ……

    方建设极力想忘掉冯璐,但冯璐却强烈地走进了他的梦乡——

    梦境中出现的是那青青的草地,浓荫的树林,滔滔的流水,皎洁的月色;还有那林立的矿井,低矮的房屋,隆隆驶过的矿车……这一切分明是那么清晰地一一再现。和冯璐漫步在铺满落叶的林中小道上,树阴婆娑,走累了,并肩坐在一起促膝长谈,人生、理想、还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懵懂的爱情。年少的心儿慌乱不已,她的脸更是一片绯红。打小像男孩子一样顽皮的她那会变得那么淑女,手玩弄着草叶,专注地倾听,似听到了发自他心底的共鸣,那么含情脉脉地凝望他,带着迷人的微笑,默然不语,像是在甜蜜地憧憬着什么。那一刻,阳光透过树影在她美丽的脸庞上飘忽,她犹如女神般美丽、高雅、圣洁。

    他发现了她那美丽而又深邃的眸子里,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是那么地火热、令人晕眩、带着焦灼与渴望,情不自禁,她倒在了他的怀抱……林中的鸟儿知趣地飞远了,四下里寂静无声,连高远的蓝天上朵朵絮云也停止了漂移。没有言语,无声胜有声。动情地拥抱着、亲吻着,血液霎时沸腾,像决堤的水,汹涌澎湃。她那饱满、柔软的双唇在和他的唇际交叠的时候,他分明感到一股甜蜜的汁液流进了嘴里……然而,她拂袖离去,你不是不爱我吗,那么残酷地伤害了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女的心……他分明看见了她满脸的泪水。

    她飞快地跑去,任凭他怎样努力再也追不上她,就在这一刻,他醒了。

    醒后,他依然觉得仿佛还在梦中,一片恍惚,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度他提起笔在信纸上写下了冯璐的姓名,在笔端想和她娓娓倾诉,他有太多的话要和她说。然,仅仅写了两个字,他的笔停下不动了,望着直发呆。心情很矛盾也烦躁,索性走出了帐篷。

    方建设不是一个很轻易地会为一些温暖打动的人。但矛盾中的他常常又会被一些压在心底的记忆所纠缠,一张多年之前微笑的脸,一些记忆中清晰的碎片,几行棱角分明又峻峭的文字,所有这些却并在不预料的时候从脑海里自动跑出来。很多时候,他对记忆顽固的一面感到无能为力,对它善忘的一面无可奈何。似在他的周身,却又隔离在千万里之外。或许是江海、李俊,更确切地说,那人是难以抹去的冯璐姑娘。这说明了内敛细腻,却让孤傲的秉性和嫉恶如仇绊住了他驰骋的心,忧郁、游离,难以自拔。在已经平淡的生活中,他会向往同自己气息相近或有不平的遭遇人的交谈,这个人,要么会是他的朋友,要么一直陌路。从这方面来说,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心里有缺陷的人。

    很多年之后,在记忆的引领下,他见了年少时的冯璐,如果他还能在身后轻轻环住那个人的话,他一定会对她悄悄地说:我曾经在年轻的日子里向往过你,爱恋过你!可这有用吗?她的身边已经有了爱她的人,一片痴心。

    闲暇时日他会想起冯璐,不仅仅她是她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虽说他有意将她排斥,但他实在是无法真正从心里将她抹去,有时那种思念甚如决堤的大潮,令他痛苦不堪。

    他已经很少想起远在队部的二丫赵俊芳了。她闪电般地嫁给了食堂管理员,这是他未能想到的。在出野外之前,整个地勘队二丫最亲近的只有他方建设了,就连开饭时,她勺下也体现着对他的分外照顾。他换下来的衣服鞋袜还未来得及洗就全被她及时地搜罗而去,还回时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散发着清香的皂粉味。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草草把自己嫁出去,毕竟她才刚过十八岁呀。嫁人是她的自由,原本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和她怎样,她有了归宿也好,省得他惦记为她操心。可他心里不痛快的是她嫁谁都可以,怎能家那个混账透顶的家伙呢?那个管理员因小时得过小儿麻痹症不但是个残疾人,而且还喜欢沾花惹草,胡作非为,多少人敢怒不敢言。他之所以这么跋扈飞扬,就连宋秉宽也让他三分,最根本的是他有个掌有大权的老子。他父亲曾是这个地勘队的副队长,靠造反起家,前年平步青云调到地勘局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今年初又坐上了党委一把手的交椅。老子得势,儿子更是有恃无恐,他把贪婪的手伸向了单纯的二丫赵俊芳。

    远在荒山野岭之地的方建设哪里知道,被胁迫屈服的二丫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他又怎能体会到二丫某种程度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呀!

    她短少了饭票,被瘸子管理员抓住把柄,反诬她贪污,她吓坏了。他威胁她说,你知道不知道,几年前这儿的办公室主任因贪污了两张邮票寄私人信件被批斗,连职务也被撤销,你贪污六斤饭票的性质比她严重多了,够判刑蹲班房,你知道吗?

    “没有,我真的没有贪污饭票啊!”因恐惧她浑身发抖。

    他满脸杀气:“谁能相信呢?那饭票哪里去了,莫非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窗口打饭,这饭票可是你收的呀,你还想抵赖?”

    “我陪还不行吗?”她祈求的眼神可怜巴巴。

    他步步紧逼:“说得轻巧,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你懂吗?再者说了,你和方建设是走后门进来的,如果被捅到上面去,你还能呆在这儿心安理得地吃公家饭吗?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那个走资派的儿子方建设,你惹急了我,我会让你和那个狗日的方建设一起滚回你们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河西村,你信不信?”

    “不能,你不能这样,我求求你……”她跪在了他跟前。

    “行,求我可以,我咋能那么做,不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听我的……”眼含淫意的他向可怜的羔羊伸手了。

    她几乎瘫了。

    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就这么生生给强人蹂躏、摧残了。

    远在野外的方建设知道二丫结婚已经过了好长时间,杨指导员刻意对他进行隐瞒。当此消息有一天被一个队员无意泄露,方建设差点发疯,要回队部问个究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杨指导员及时制止住了他的愤怒,在山岗上耐心宽慰的哭泣的心。杨指导员说,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你即使知道了内情又有何用?再说了,如果事情闹大,难道你不考虑宋队长的处境?在你和赵俊芳招工的事上,宋队长顶了多大的压力。不是说这事没人往上写信反映,只不过在局里被压住了而已。再说,你父亲还未放出来工作,不要为这事再给他增加麻烦。

    “老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呀!”

    夜幕降临,空旷的野地变得凄冷。四周很是静谧,只有那倾诉般的琴声飘得很远很远,不知是给远方的冯璐姑娘还是凋谢了的二丫?她们可曾听得到?

    队员们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