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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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你晓得,天下的黄河几十几道弯,

    几十几个艄公呀来把船来搬。

    走不尽的黄土地浑厚无边,

    那一声信天游唱得心房颤。

    马蹄声碎,唢呐呜咽了离合悲欢,

    日月星辰,岁月揉进了风霜雪寒。

    捧把黄沙泪眼不干,

    酿壶老酒一声长叹。

    都说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打江山黄土地晴呀么晴了天。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照见了哥哥从此心不酸。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个艄公呀来把船来搬。

    ……

    山峦起伏,黄河的水流在这里环绕、怒吼、咆哮。

    一道道见证了岁月沧桑的沟壑,将偌大的黄土高原分解的如此支离破碎,一段段悲悯的历史车辙留下满目疮痍,让贫瘠的土地在焦苦中一天天变得皴裂、荒芜。

    这里先后有薰育、鬼方、白狄、羌、氐、稽胡、鲜卑、匈奴、突厥、党项等众多民族繁衍生息,征战厮杀。周王兵败,列国纷争,外族进犯,蒙恬屯兵戍边,国破身亡;寒风凛冽,匈奴人从漠北草原狂风般挥军南下,烧杀掠夺;汉武帝亲征出长城,至朔方。为避羌祸,内徙恋土,不乐去旧,流离失所,随道而亡;夏王单于郝连勃勃称雄,突厥入侵,六畜皆尽。游牧诸族轮番占领,中原兵锋与胡骑马刀惨烈碰撞。党项崛起,马蹄狼烟,将士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战乱不断,天灾连连,饿殍载道,人烟几绝。到明末,闯王李自成马踏幽燕,定鼎北京,却招致满人铁蹄入关,挥戈西征,赤地百里……祸不单行,狂飙四塞,人食树皮,道谨相望,悲歌一曲走西口!

    一代霸业成过去,千载白骨埋荒丘。数千年前森林郁郁葱葱、黄河清清流淌的景色不在。自秦汉以来,在人类自私与贪婪掀起的烽火狼烟征战中,那“水草肥美,牛群衔尾,羊拥塞道”的陕北,终究抵不住烽火与西北利亚狂风卷裹而起的毛乌素沙漠的袭击,高原逐渐变成了人烟不兴、孤寂荒凉的游牧民族的牧场。

    这就是陕北!

    血泊中各方偃旗息鼓,即而融合、同化,汇聚成陕北血脉的滚滚河流。生活在在这片高坡上的人不知晓他们的先祖来自何方。若问你的根在哪里,都言先祖来自山西大槐树下,而且证据确凿:谁的脚趾甲两瓣瓣,谁就是大槐树底下孩。出门在外的人不管脚趾是否两瓣瓣,是不是来自大迁徙时期的大槐树下,反正一律把自己的脉根和那棵沧桑老槐树牵扯在一起,就是没人肯承认自己是匈奴或者匈汉人的后代。不管有人承认与否,就人种而言,他们身体里的确流动着匈、汉等民族人的血液。这使得陕北男儿往往壮实剽悍,倔强豪强,秉性外静内热、厚重木讷;女子窈窕娟秀,心灵手巧,风韵情真意切、热烈似火……

    这就是陕北人!

    空旷里,赶脚的人高亢地吟唱祖祖辈辈传袭而来的歌谣,如此地遥远,却又在心底,让寂寞的山峁在生灵的铃铛声中聊以安慰地略舒展了年轮的褶皱。坡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的受苦人头扎着白羊肚子手巾,为生存弯曲了脊梁。千百年来,苦焦的生活掩盖不住陕北人独特的个性,在那片千沟万壑的黄色高原上,到处响彻着高亢悠远的歌曲,苍茫、恢宏而又深藏着凄然、悲壮。日月星辰,风云雨露,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柴米油盐,五谷杂粮,衣食起居,所有的自然景观、社会风貌和精神世界都在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中表达的淋漓尽致,包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情感的寄托。清峻、刚毅而又饱含着沉郁、顿挫,粗犷奔放,韵律和谐,不加修饰地透着发自心底的韵味之美,塑造了性格鲜明,且苍凉、宏壮而沉郁的高原文化。

    这就是信天游!

    风声鹤唳,旋起的飓风施展淫威,佞笑着肆无忌惮地蹂躏赤条条的层层山峦。几朵不安分的云,不忍目睹民不聊生的悲凉,欲聚集在一起闹出雨的气势,试图解救苍生于苦难,还黄土地一个青山绿水、牛羊满坡的美景。不料却在凄风的追击与胁迫下不甘地逃往大山深处蛰伏,积蓄力量,以待不久的时日,握有雷电的叱咤,把甘露撒向破碎的层叠山川。

    黄昏里,一条漴漴小河从坡下波澜不惊地缓缓流过,恬静地像个窑洞里长大的淑女,却分明又带着几缕道不清、说不明的野性。如同那永远挂在女人嘴上的酸曲,既羞涩又大胆火热,暧昧中透着毫不遮拦,赤条条道白着炕上的情事。安抚苦寂的生活同时,却又把欲望藏在衣襟内,极力摁住,唯恐跳跃出来,像脱缰的野马无法束缚。

    多情的土地造化了多情的人,美丽鲜艳的女人丰满的夸张,是男人永远难以抵挡的诱惑,鼓胀了情欲的同时,一个个陕北儿女脱离母亲的肚腹,爬出窑洞,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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