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丧
也怪我当时过于年少，现在想来，眼前无论是人是鬼，都是我的父亲，虎毒尚不食子，他又怎能害我？
只是当时的情景实在过于诡异，父亲高高的站在棺盖上低头直直的看我，虽然我年纪小，但也知道他已经是死了的，面对着这种情况感觉惊悚也是身不由已。
父亲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嘴里的话，我躲在墙角闭起眼睛不敢再看，只是那声音越来越重，在我感觉就是父亲正越来越靠近我。我忍不住挥手大声的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能喊出声音了，心里一凛，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这一抓让我如临深渊，哪管是父亲还是鬼魂，使出了全身力气拼命挣扎，嘴里吓的哇哇大喊大叫。
耳畔传来大姑的声音：“小臣，小臣！”
我睁开眼，透过昏暗的灯光，呆呆的瞧着大姑熟悉的脸。原来是个梦，我心中只想着：还好不是真的，还好不是真的！
“做噩梦了？”大姑边问边擦拭我额头的汗水。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棺椁！
“哇”的一声，我被吓的几乎晕了过去，只见那漆黑的棺盖上，父亲依旧高高的站着，他还穿着入棺前的蓝色中山装，中山装笔挺如新，显得他的身子更是直板。
我疯狂的乱抓乱舞，想要抓紧身边的大姑，她就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摇晃……终于把我从梦中晃醒过来。
“做噩梦了？”大姑边问边给我擦拭额头的汗水。
面对眼前重复的场景，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把头深深的埋在大姑的怀里，再也不敢转头去看棺椁。
许是实在太累了，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天明。等吃了早饭，我就开始流起了鼻血，一直流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止住，大人们有些慌乱，又是给我塞棉花又是给我脚泡凉水的。到了中午饭时间，我的鼻血才算止住，大口大口的往外吐又黑又稠的血块，嘴里又苦又咸，浑身上下没了半点力气。叔叔和姑姑商量着，说今天晚上就不要让我去守灵了，这孩子体质差，熬了这么多天，受不了。
于是我就在床上安静的躺了一天一宿，再醒来时已是发丧的日子。
我重新穿上了麻衣孝袍，扛着大番走在人群中，叔叔在我身边托着父亲的遗照。八仙们绑好棺椁，横竖套上木杠，八仙头拿出斧头把煤油灯砸了个粉碎，嘴里说着：“灯走人走，人走魂走，从此再无你人间饭，起——！”棺材被抬了起来。
出了祠堂，棺木先要停在村中打谷场，由两张长凳架着。亲属们开始围着棺椁转圈，在我们那这叫转龙套。八仙头拿了棺材钉开始给棺椁上封，大斧头砸的嘭嘭向。
转龙套约莫转了半个钟头，八仙头用脸盆装了清水，用竹枝沾着向棺椁上洒水，嘴里唱着：“一洒圣水人间恩怨消，二洒圣水阴间走一遭，三洒圣水过了阴阳桥，四洒圣水转世乐淘淘，五洒圣水此生与你再无瓜葛了——抬棺喽——！”八仙一起使劲，棺材立刻被抬了起来，黝黑的土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父亲英年早逝，坟地也是临时批的，距离村子有个两里多地。送丧队伍浩浩荡荡走了半来个点，其间大锣开道，敲着三长两短的驱魂咒，我和叔叔走在打锣的八仙后头，身后是八仙头，八仙头后是五个抬棺材的八仙，再后面才是前来送丧的亲戚朋友。
在快要到坟地的时候有一段上坡路，突然抬棺材的其中一个八仙“唉哟”一声摔倒在地上，幸亏抬棺人是前二后三，摔倒的八仙是后头中间那位，棺材也不至失去平衡。那八仙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这棺材怎么突然重了起来！”
八仙头白了一眼那人，严肃的说道：“人死当大事，你别胡说八道！”
但抬棺的五人此时都已是满头大汗，现在正值春季，又逢春寒，人们都还未脱去冬天保暖的衣服。八仙头立刻感觉不太对劲，问最前头的一人说道：“老五，怎么回事？”
那叫老五的犹豫了一下说道：“就在刚才快要上坡的时候，棺材突然沉了，我也感觉到了，只是不敢说。”
刚才摔倒的那人说道：“是啊，突然就沉了，又加是上坡路，一下子把重量转到了我们后头三人的肩头，我实在是顶不住了才摔的。”
八仙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大概是个三十度左右的大上坡，得有个百来米长度，说道：“还能抬不？”
后面三人几乎同时咬牙摇了摇头说道：“抬不了，抬不了了，太沉了，足得有上千斤重量！”
八仙头把目光投向我叔叔：“老正，你看这事闹的，你说怎么办？”
我叔叔名叫****正，今年三十四岁，虽然八仙头要比叔叔长上一大截年纪，但农村里叫人喜欢在前面加个“老”字，显得亲切熟络。
叔叔走到棺材旁边，用手拍了拍棺材，并没什么异常，只是看着抬棺的五人此刻都快被压弯了腰，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无奈的说道：“要不就先停下吧。”
八仙头点了点头，叫道：“快去找几块大点的石头来垫在后头。”
很快有人找来了几块石头，八仙这才敢把棺椁慢慢的放在地上，又用石头卡住棺脚防止打滑。
农村里婚丧都是大事，那是极其讲究的，半路停棺那也算得是大忌。这棺材一停，送丧队伍便开始哗然，前头的人知道个大概，走在后头的就胡乱猜测。
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所以然，但却愁苦了叔叔，几人坐在棺材边上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拿不出个对策来。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突然棺材里有了些动静。叫老五的八仙坐的离棺材最近，这动静也是他第一个听见的，当时大家正在商量对策，老五突然说道：“嘘——听，棺材里好像有动静！”
他这一说众人脸一下子变的煞白，本来棺材突然变重已是离奇，棺材里再出现动静，那可是前所未闻了。众人不约而同屏主呼吸，侧头去听棺椁，只听见“呲……呲呲……呲……”的声音，虽然响动不大，但已能听个分明，那声音好像是指甲刨木头的响动，听起来让人心里痒痒的。
过了许久都未有人说话，八仙头敲了敲烟斗里的烟灰，轻声问道：“我说老正，别道是你哥还没死吧？”
叔叔紧皱着眉头，在太阳的照射下脸面白的渗人，他低声回答：“不可能吧，这都在家绑了三天，又在祠堂里放了三天，就算是个活人也得饿死啊，怎么可能没死。”
棺材里呲呲的声音还在响着，每一次响动都像是挠在了周围人的心上，让人焦躁不安，有人说道：“干脆打开棺盖看个究竟，这青天白日的，还能闹鬼不成？”
八仙头立马阻止道：“不能够不能够，棺材上了封，随便乱开是要惹祸的。”
“那怎么办？”
八仙头想了想，又点起一管烟抽了两口，说道：“去于宅找于大元来！”
叔叔说道：“于大元？就是那个会捉鬼的于大元吗？”
八仙头点了点脑袋。
叔叔不敢怠慢，托了村里有摩托车的年轻人去于宅找于大元。于宅和我们村子大概有个十几公里，摩托车出去也就是十四五分钟的事。
到了下午三点来钟，随着一阵摩托车的刹车声，于大元从后座上爬了下来。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矮个子瘦老头，穿着褪了色的绿色退伍军装，头上戴着同样褪了色绿色军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小墨镜，乍一看不像个人，倒有点像是只稍大些的猴子。
于大元大步走到棺材跟前，趴在棺材板上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哎呀我的陈老弟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做大哥的都没见你最后一面哪……”
谁也没料到这于大元竟然和我父亲是老相识，众人即是好奇又是惊讶，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竟谁也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只是当时的情景实在过于诡异，父亲高高的站在棺盖上低头直直的看我，虽然我年纪小，但也知道他已经是死了的，面对着这种情况感觉惊悚也是身不由已。
父亲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嘴里的话，我躲在墙角闭起眼睛不敢再看，只是那声音越来越重，在我感觉就是父亲正越来越靠近我。我忍不住挥手大声的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能喊出声音了，心里一凛，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这一抓让我如临深渊，哪管是父亲还是鬼魂，使出了全身力气拼命挣扎，嘴里吓的哇哇大喊大叫。
耳畔传来大姑的声音：“小臣，小臣！”
我睁开眼，透过昏暗的灯光，呆呆的瞧着大姑熟悉的脸。原来是个梦，我心中只想着：还好不是真的，还好不是真的！
“做噩梦了？”大姑边问边擦拭我额头的汗水。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棺椁！
“哇”的一声，我被吓的几乎晕了过去，只见那漆黑的棺盖上，父亲依旧高高的站着，他还穿着入棺前的蓝色中山装，中山装笔挺如新，显得他的身子更是直板。
我疯狂的乱抓乱舞，想要抓紧身边的大姑，她就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摇晃……终于把我从梦中晃醒过来。
“做噩梦了？”大姑边问边给我擦拭额头的汗水。
面对眼前重复的场景，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把头深深的埋在大姑的怀里，再也不敢转头去看棺椁。
许是实在太累了，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天明。等吃了早饭，我就开始流起了鼻血，一直流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止住，大人们有些慌乱，又是给我塞棉花又是给我脚泡凉水的。到了中午饭时间，我的鼻血才算止住，大口大口的往外吐又黑又稠的血块，嘴里又苦又咸，浑身上下没了半点力气。叔叔和姑姑商量着，说今天晚上就不要让我去守灵了，这孩子体质差，熬了这么多天，受不了。
于是我就在床上安静的躺了一天一宿，再醒来时已是发丧的日子。
我重新穿上了麻衣孝袍，扛着大番走在人群中，叔叔在我身边托着父亲的遗照。八仙们绑好棺椁，横竖套上木杠，八仙头拿出斧头把煤油灯砸了个粉碎，嘴里说着：“灯走人走，人走魂走，从此再无你人间饭，起——！”棺材被抬了起来。
出了祠堂，棺木先要停在村中打谷场，由两张长凳架着。亲属们开始围着棺椁转圈，在我们那这叫转龙套。八仙头拿了棺材钉开始给棺椁上封，大斧头砸的嘭嘭向。
转龙套约莫转了半个钟头，八仙头用脸盆装了清水，用竹枝沾着向棺椁上洒水，嘴里唱着：“一洒圣水人间恩怨消，二洒圣水阴间走一遭，三洒圣水过了阴阳桥，四洒圣水转世乐淘淘，五洒圣水此生与你再无瓜葛了——抬棺喽——！”八仙一起使劲，棺材立刻被抬了起来，黝黑的土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父亲英年早逝，坟地也是临时批的，距离村子有个两里多地。送丧队伍浩浩荡荡走了半来个点，其间大锣开道，敲着三长两短的驱魂咒，我和叔叔走在打锣的八仙后头，身后是八仙头，八仙头后是五个抬棺材的八仙，再后面才是前来送丧的亲戚朋友。
在快要到坟地的时候有一段上坡路，突然抬棺材的其中一个八仙“唉哟”一声摔倒在地上，幸亏抬棺人是前二后三，摔倒的八仙是后头中间那位，棺材也不至失去平衡。那八仙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这棺材怎么突然重了起来！”
八仙头白了一眼那人，严肃的说道：“人死当大事，你别胡说八道！”
但抬棺的五人此时都已是满头大汗，现在正值春季，又逢春寒，人们都还未脱去冬天保暖的衣服。八仙头立刻感觉不太对劲，问最前头的一人说道：“老五，怎么回事？”
那叫老五的犹豫了一下说道：“就在刚才快要上坡的时候，棺材突然沉了，我也感觉到了，只是不敢说。”
刚才摔倒的那人说道：“是啊，突然就沉了，又加是上坡路，一下子把重量转到了我们后头三人的肩头，我实在是顶不住了才摔的。”
八仙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大概是个三十度左右的大上坡，得有个百来米长度，说道：“还能抬不？”
后面三人几乎同时咬牙摇了摇头说道：“抬不了，抬不了了，太沉了，足得有上千斤重量！”
八仙头把目光投向我叔叔：“老正，你看这事闹的，你说怎么办？”
我叔叔名叫****正，今年三十四岁，虽然八仙头要比叔叔长上一大截年纪，但农村里叫人喜欢在前面加个“老”字，显得亲切熟络。
叔叔走到棺材旁边，用手拍了拍棺材，并没什么异常，只是看着抬棺的五人此刻都快被压弯了腰，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无奈的说道：“要不就先停下吧。”
八仙头点了点头，叫道：“快去找几块大点的石头来垫在后头。”
很快有人找来了几块石头，八仙这才敢把棺椁慢慢的放在地上，又用石头卡住棺脚防止打滑。
农村里婚丧都是大事，那是极其讲究的，半路停棺那也算得是大忌。这棺材一停，送丧队伍便开始哗然，前头的人知道个大概，走在后头的就胡乱猜测。
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所以然，但却愁苦了叔叔，几人坐在棺材边上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拿不出个对策来。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突然棺材里有了些动静。叫老五的八仙坐的离棺材最近，这动静也是他第一个听见的，当时大家正在商量对策，老五突然说道：“嘘——听，棺材里好像有动静！”
他这一说众人脸一下子变的煞白，本来棺材突然变重已是离奇，棺材里再出现动静，那可是前所未闻了。众人不约而同屏主呼吸，侧头去听棺椁，只听见“呲……呲呲……呲……”的声音，虽然响动不大，但已能听个分明，那声音好像是指甲刨木头的响动，听起来让人心里痒痒的。
过了许久都未有人说话，八仙头敲了敲烟斗里的烟灰，轻声问道：“我说老正，别道是你哥还没死吧？”
叔叔紧皱着眉头，在太阳的照射下脸面白的渗人，他低声回答：“不可能吧，这都在家绑了三天，又在祠堂里放了三天，就算是个活人也得饿死啊，怎么可能没死。”
棺材里呲呲的声音还在响着，每一次响动都像是挠在了周围人的心上，让人焦躁不安，有人说道：“干脆打开棺盖看个究竟，这青天白日的，还能闹鬼不成？”
八仙头立马阻止道：“不能够不能够，棺材上了封，随便乱开是要惹祸的。”
“那怎么办？”
八仙头想了想，又点起一管烟抽了两口，说道：“去于宅找于大元来！”
叔叔说道：“于大元？就是那个会捉鬼的于大元吗？”
八仙头点了点脑袋。
叔叔不敢怠慢，托了村里有摩托车的年轻人去于宅找于大元。于宅和我们村子大概有个十几公里，摩托车出去也就是十四五分钟的事。
到了下午三点来钟，随着一阵摩托车的刹车声，于大元从后座上爬了下来。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矮个子瘦老头，穿着褪了色的绿色退伍军装，头上戴着同样褪了色绿色军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小墨镜，乍一看不像个人，倒有点像是只稍大些的猴子。
于大元大步走到棺材跟前，趴在棺材板上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哎呀我的陈老弟啊，你怎么就走了呢？做大哥的都没见你最后一面哪……”
谁也没料到这于大元竟然和我父亲是老相识，众人即是好奇又是惊讶，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竟谁也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