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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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阳春三月(1)

    第一百零六章:阳春三月(1)

    杜仲鸯才刚到门口,就见屋子里乌泱泱的跪了一片,李纯挺直背脊端坐在床上,身上虽是穿着简朴的灰色麻衣,却难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有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注定被人仰望,被人叩拜瞻仰。

    李愬跪在地上,低头惭愧道:“郡王,属下来迟,还请恕罪。”

    李纯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众人,淡淡道:“都起来吧。”

    听到这吩咐,众人这才齐刷刷的起身,一动不动的等着接下来的命令。

    李纯道:“李庶子留下,其余诸人门外等候。”

    “是!”众人齐声应道,整齐划一的离开了屋子。

    杜仲鸯见状,也知道他们是要单独谈话,很是自觉的将门带上,到院子里待着。

    屋内。

    李纯声线平静的问道:“本王失去消息的这段时间,长安有何动静?”

    李愬脸上的神色也肃然几分,朗声道:“回禀郡王,自京中得知你遇难的消息,属下就立刻带兵赶来搜救。属下出发前,吐突博士传出话来,说是圣上龙体抱恙,意识不清,口不能言,只能靠牛昭容和李忠言传达圣意,且已有多日不理朝政,朝堂之上早已议论纷纷。前几日,翰林学士王叔文和翰林待诏王伾联名上书,共同请求圣人上朝理政。但内廷总管俱文珍将这奏折压了下来,如今两派势同水火,僵持不下。京中更起谣言,说是……”

    李纯沉声道:“谣言说了些什么?”

    李愬将头埋得更低,出声道:“说是圣人要是再不出面处理朝政,朝廷将会引起大变。还有人说,圣人德不配位,不如让贤,传位于……舒王。”

    “呵……”李纯冷笑了一声,道:“传也传不到皇叔头上。”

    “近日京中忽起流言,说是这皇位本就该是昭靖太子一脉。当年昭靖太子贤能英勇,如若不是英年早逝,怕是如今的大唐早已四海升平,风调雨顺。而舒王作为昭靖太子嫡子,却被闲置冷落,苍天都看不过眼,才会降罪于当今圣人,让圣人龙体违和,无力理政……”

    “真是胡言乱语!”

    李纯双眉紧蹙,语气越发阴沉,“这都多老的旧黄历了,也亏得他们还能翻出来大做文章!”

    见他发怒,李愬连忙跪下,道:“请郡王息怒。”

    李纯从床上站起身来,将李愬扶起来,语调平缓了许多,“符直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恼火那些以讹传讹的愚民罢了。”

    李愬诚惶诚恐的退到一旁。

    李纯道:“事不宜迟,不能再继续在这里耽搁了,你赶紧准备一番,稍后就出发,赶回长安。”

    李愬迟疑,担忧道:“可郡王,你身上的伤?”

    李纯摆了摆手,道:“已经休养了这样日子,如今已经不妨事了。好了,你去准备吧。”

    见他都这样说了,李愬也不好再多言,领命退下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切准备就绪。

    杜仲鸯看了一眼这个朴素简陋的小院子,在这待了这些日子,虽是粗茶淡饭,却也平淡安稳。如今要离开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许不舍。

    李纯见她驻足不前,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杜仲鸯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走的太仓促了,赵家两位大哥一大清早就出去打猎了,如今还未回来。这些日子承蒙他们的善意收留,可现下都不能跟他们告个别。”

    李纯淡淡道:“有聚便有散,我已经留下两锭金子,就当做对他们这阵子照顾的答谢。”

    杜仲鸯抬眸,神色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在马车上坐稳,很快马车便摇摇晃晃的行驶了起来。

    杜仲鸯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小小的屋舍在视野中渐渐变得渺小,最后消失不见……

    如若景昭还活着,他口中所向往的归园田居,便是这般晨起暮归的简单日子吧。虽没有华服美舍,没有锦衣玉食,却拥有这般宁静悠然的生活。

    她闭了闭眼睛,唇边扬起一抹凄清的弧度来。

    景昭,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如若能与你过上这样的生活,那这一生该是多么的幸福。只是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已不在人世,徒留我一人在这茫茫人间。如今,我还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跟随李纯前往长安……

    坐在她身侧的李纯凝视着她安静的脸庞,他能感受到她此时的忧伤,她是想起了什么?那个死去的李景昭吗?

    他的眸色变暗,伸出手将车帘扯了下来,语气冰冷的说:“别看了。”

    杜仲鸯一愣,坐正了身子,抿唇不语。

    李纯见她这幅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眉头皱起,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走?”

    杜仲鸯答道:“郡王你自己心里明白。”

    李纯气急,语调更冷了几分,道:“杜仲鸯,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今生今世,你是逃不了我身边的。”

    杜仲鸯瞧见他神色坚决,幽幽的收回目光,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马车还在颠簸着,掀起灰尘四处飞扬。

    车队行至扬州码头,便换乘船只。走水路进长安较之陆路更为方便,从扬州出发,一路经行淮水、通济渠、黄河、渭河,到达东渭桥南端的东渭桥仓,此处离长安城不过七八里的距离,到时再换成马车进城,很是便捷。

    杜仲鸯并不晕车,倒是晕船。这连续二十多天的路程,身子实在是吃不消。就算李纯特地安排了一个淮扬厨子准备她每日的饮食,她还是食欲不振,每日只吃上几筷子便作罢。好不容易到达东渭桥仓换上马车,她整个人都已经消瘦了一圈,腰肢如弱柳扶风般,盈盈不堪一握。

    上次到长安还是寒冬腊月,这次回到长安,却是柳絮纷飞的阳春三月好时节。

    这日是贞元二十一年的三月二十八日,杜仲鸯记得很清楚,因为打从这一日她进了长安城后,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她就再也没离开过这座庄重威严、四四方方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