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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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魂归九天

    第八十六章:魂归九天

    李景昭的双眼清澈如水,仿若梦呓一般喃喃道,“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全凭着一口气吊着……我本还想等着她回来的,现在好了,她走了,我也不必留着了。我曾许诺会带她走,一起归隐山林,做对普通夫妻。终究是造化弄人……咳咳,活着有那么多的世俗礼教束缚着,让我们不能在一起,死了倒干净,到了地下再相聚……”

    卢氏听到他这番话,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豆大的泪珠儿像是断了线般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掉,她抓紧李景昭的手,“夫君,你莫要说这种话,大夫说了你的身子没事,好好休养就能康复的。”

    李景昭摇了摇头,气若游丝的说道,“仲鸯已逝,景昭又怎能独活?”

    顿了顿,他眼中带着愧疚看向卢氏,“卢小姐,此生是景昭对不住你。我当初没能拦住我阿娘,白白让你嫁入李府中。待我死后,你即可改嫁,我也好安心。”

    “不,不,这正月里你莫要说这种晦气的话,你会没事的。”

    “还劳烦你将我阿爷阿娘请来,让我与他们话别。”李景昭清俊的脸上绽出浅浅的笑容来,那笑容好看的令人心碎,让卢氏无法拒绝。

    她拿手帕擦了擦泪,忙起身走出屋子。

    “宏儿,宏儿——”

    站在外间伺候的小厮宏儿听到这唤声,赶紧走到屋内,“公子,奴才来了。”

    李景昭轻轻地吩咐道,“宏儿,替我将那幅画拿来下。”

    宏儿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家公子指的是哪副画。

    他赶紧从书案上取来那副竹林奏琴图,又搀扶着李景昭坐起身来。

    李景昭勉力靠在枕头上,将那副画卷缓缓打开,画中之景色展现在眼前,恍若那日的情形再现。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来,真好,真好……

    宏儿在一旁红了眼圈,声音哽咽着,“公子,就当奴才求求你,莫要再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了,别再看了。”

    李景昭轻声道,“若是我去了,将这幅画放在我的棺椁之中。”

    宏儿哭出声来,“公子,不会的,你年纪轻轻的尚未及冠,怎会,怎会……”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丧气的词语来。

    李景昭不答,只是抱着那副画卷像是抱着什么极其昂贵的宝贝般。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又一幕……

    初见时,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欣赏,听着自己吹奏着高山流水。

    再见时,她一曲金缕衣艳绝全场,他一见倾心,再也挪不开目光。

    中秋灯会猜灯谜,放水灯,谈天说地。

    栖霞寺内游寺庙,听俗讲,品茶奏琴,互诉衷肠。

    高山流水觅知音,钟子期死后,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如今仲鸯已经离世,他怎能拖着这具病躯继续苟延残喘?

    待李锜和崔氏急急忙忙赶到雅竹楼时,却听到屋内传来小厮宏儿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公子!”

    众人赶紧屋内,看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宏儿。

    目光落在床上,只见李景昭斜靠在床边,怀中抱着一副画卷,双眸紧闭,苍白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如同安然睡着一般。

    崔氏见状,双腿一软,若不是丫鬟扶着,怕是要瘫倒在地。

    李锜的脸色也是瞬间阴沉,脚步定定的站在原地。顿了好一会,他提步朝着床边走去,伸手探了探鼻息,眼中浮现灰败哀痛之色。

    卢氏的身子也是一阵颤抖,她睁着一双美眸,扑到了床边,连着呼喊了好几声,回答她的只是一片死寂。

    一时间,雅竹楼里一片哭泣声响起……

    冷风呼啸,如羽毛般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下,落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间,化作茫茫一片……

    *

    当杜仲鸯从病中恢复过来后,又踏上了漫漫路途。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到金陵去找孙凤娘和清月的,只是马车到了镇海地界时,她忽的一阵心悸,没来由的一阵彻骨寒意让她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牙齿都打颤。

    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告诉她,回润州看看,就算打听一下景昭的消息,知道他是否恢复康健,她也能安心的回到金陵。

    思及此处,杜仲鸯还是吩咐马车先赶往润州。

    如今已过正月,二月润州的天气还是湿冷的。尤其是润州地界这边积雪还没化尽,却又飘起了绵绵细雨,使得这周遭更显得冷清萧瑟。

    细细的雨丝周密仔细的笼盖着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青石板的路都湿润滑腻,马车也不敢快速行驶,只能缓慢而稳重的匀速向前。

    当马车夫嘀咕着说着城内怎么到处都挂着白布时,杜仲鸯也掀开了窗帘往外瞧着。

    透过朦朦胧胧的雨雾,街道两旁的人家大门都紧闭着,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缟布或者白色黑字的灯笼。雨水沿着青灰色的瓦檐长串落下,地上积着冰冷的水,不知是积雪化的亦或是雨水。

    全城缟素,这样的丧葬待遇规格,除了当今圣上驾崩以外,便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才能享用。

    马车离镇海节度使府门越近,杜仲鸯的心咚咚咚的跳的越是厉害。

    恢宏气派的门口站着两排死板着脸的侍卫,他们的头上是被凛冽寒风吹动的白幡和白色的灯笼,空气中是死气沉沉的潮湿,侍卫们的脸被雨丝雾气模糊。

    镇海节度使府上的丧事,是谁殁了……

    杜仲鸯一只手揪着胸口的衣襟,声线紧张的绷着,发出的声音那样刺耳,都不像是她的声音,“车夫,麻烦你去打听下这府上是为谁办的丧事?”

    马车夫应了一声,麻利的翻了个身,跑到门口寻了个侍卫问了问。等到他再回来时,掀开车帘子答道,“杜娘子,打听到了,是这家府上的六公子。啧啧,听说尚未及冠呢,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实在是可惜了。”

    六公子……

    这三个字在她的耳畔如同惊雷般炸开,她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一般,一种悲哀疼痛的感觉在心口产生,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心生生的掰成了两半。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好痛,她的心好痛。

    她揪紧了衣襟,眼圈酸涩肿胀,猛地深呼吸了好几下,大口喘息的像是搁浅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