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荣宠,下堂公主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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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情不知所起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溽热。昨夜下了场小雨,空气中似乎还有润泽万物的湿意。

    赋长忆心情不错,站在宫墙之上眺望着远方。那里曾是北齐出使大辽的必经之路。

    佟牧抱剑候在一边,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远处小太监疾步而来,恭敬作揖道:“丞相大人,陛下有请。”

    赋长忆收回视线,唇边还勾着细碎的笑。

    “陛下可有讲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太监回道:“许是商讨六殿下回程之事。”

    “如此,那便不可耽搁。”

    他仍在笑,浅浅勾起的樱唇轻易叫人迷了心智。

    小太监心神一晃,如得天神眷顾般,止不住的雀跃起来。很少见丞相大人发自内心的笑,他何德何能,有这福分亲眼看见。美,实在是美啊!

    “咳咳。”桐木出声提醒了下出神的小太监,心里却暗自嘀咕起来,主子最近发笑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吃饭吃到一半会笑,批阅折子也会笑,就连发呆也会笑。他老人家以前可号称雪山终年不化的寒冰,想让他展露笑颜谈何容易。最近可是...魔怔了。

    远处,身着一席大红齐胸襦裙的女子,轻移莲步徐徐而来。雪白的肌肤在火红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娇媚可人,凝脂如玉。

    云岚清看着对面的男人走近,心口隐隐作疼。原本以为能逼迫自己死心,但再次相遇,也会轻而易举融化在他的笑容里,即便那会心的一笑,与她毫不相干。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大概是你拼尽全力想要忘记一个人,想要将他从心底抹去,却是那般的无能为力,懦弱无助,依然会像上瘾的毒药般,想念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迷恋属于他的气息,看他看过的风景,走他走过的路,为心里那点可怜的念想找一个安放的地方。

    “丞相大人,几日未见,可还安好。”她微微点头,红唇轻起,声线却沙哑的近乎陌生。

    赋长忆微微点头,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劳殿下挂记,一切都好。”

    语罢,便是一阵沉默。

    云岚清有些嚅嗫,一双桃花眼染上一丝等人垂怜的孤寂,“听闻...六皇妹不久便会回京。”

    清贵儒雅的男子再次点头,唇边隐有笑意。

    她却觉得这笑是钢针利刃,刺的双眼钝痛。

    “陛下那边有要事相商,就不扰殿下清静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云岚清感觉心中的某个位置,支离破碎了一地。袖口中白嫩的小手发狠捏紧,血红的丹寇深陷掌心。

    云落枫,你为何要回来。

    “咳咳咳...”

    芙蓉华账暖,点尘浮熏香。历经生死和至亲叛离的北齐帝,更显老态龙钟之感,清醒了几日越发瘦骨嶙峋,形容枯槁。

    珍妃放下手中的药碗,轻轻拍了拍他消瘦的背脊。

    北齐帝顺过气,忍住喉间难耐想要咳嗽的冲动,拉过珍妃的手,有些愧疚道:“珍妃进宫多少年了。”

    “回陛下,已经二十年整。”

    他点点头,神情有瞬间的恍惚,“已经二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珍妃温柔一笑,“谁说不是呢,刚进宫那会子陛下正值壮年,臣妾也还是二八年华的模样,转眼间已经过了二十载。岁月如梭,催人老啊。”

    北齐帝点点头,言语间颇有自责,“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朕未能做到雨露均沾,少不了冷落你,你在宫里本分自持,又把枫儿教的这么好,朕委实过意不去。”

    “陛下娜里的话,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二十年的光阴,因为他的个人恩怨,珍妃连带没能受宠,这些年没少让皇后使绊子,好在枫儿那丫头聪慧,这么些年母子二人也都相安无事。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朕现在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保不准哪天就去见先祖了。”

    珍妃一惊,急忙打住他,“陛下时日还长,怎说如此气馁的话。”

    “朕这一走,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小太监进来传话,打断了这温情的时刻。

    珍妃作别告退,瘦弱单薄的背影倒是惹的北齐帝一阵心疼和愧疚。

    赋长忆进来时还有些许的笑意。

    “陛下,听闻出使大辽的部队后日便可抵达城郊。”

    “不错,朕还在想找个去接应的大臣,可现在朝中能用上的人没几个,朕思来想去,觉得苏爱卿不错。”

    赋长忆微微皱眉,问道:“陛下是指太书院的苏舜钦?”

    “正是。”

    他敛下长卷的睫毛,有些不经意的失望。

    北齐帝挑眉,“如何?丞相似乎有微辞?”

    “微臣不赞同苏家人去。”

    “哦?这是为何?”

    赋长忆正色道:“苏家拒婚六公主天下皆知,如今派他去迎接殿下,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是个微妙的境遇。”

    “那依丞相之意?”

    他态度诚恳道:“微臣愿前往。”

    三日后的北齐京都城郊。

    赋长忆带着一众官员候在城外,城头草木深,盼离人归心似箭。他忽然想起两个月前云落枫从这里出发,去了遥远的北疆,临行的她不曾看见高墙之上目送车队离去的自己,现在她就在不远处,即将归来。

    心中似乎有了从未有过的期许。山长水远,万里征途,如今只盼她归来后再不会离去。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惊扰了尘埃,牵扯了谁的心。

    风中有飘荡着‘齐’字黑色锦旗,行驶在前面的马车有阵阵铜铃声传来。

    赋长忆翻身下马,依然是出尘的清贵之姿,但急切的神情却有了尘世间男子的动容。

    他双眼定定的看着缓缓停在面前的马车,胸腔里有温热的东西正在慢慢溢出,像是做了许久的梦,如今它却变得真实可见。

    下人掀开了帘子,出现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空灵毓秀、恬静淡雅。

    云落枫着一席霜色水烟襦裙,曼妙灵动,清若芙蕖。她抬起头,正碰上赋长忆灼灼目光,视线相交处,却让她不禁想起了轩绒烨铮。

    她记得刚到大辽那会,他也是早早的候在山坡上,等她靠近,不辞劳苦,跑来接应她。如今她已平安回到北齐,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赋长忆看着她,觉得她似乎清减了些,许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没有有个安定的住所好生休养。但属于她的倔强和欢脱依然没变。

    他莫名的有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期望靠近,却又止于礼数,只得控制自己不做非分之想,若是细看,便能感觉那高大的身形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在极力隐忍。

    城郊有微风拂过,许久,他才整理好过于激动的情绪,在微暖的风中对她浅浅一笑,只那瞬间,天地也暗淡失色,水墨青花刹那芳华。

    他微微俯首,作揖道:“殿下,长忆来接应您。”

    云落枫回过神,在绿枝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对他回之一笑,“如此,便有劳丞相大人了。”

    赋长忆视线锁住她胸前的平安锁,双手有些僵硬的垂下来,但见她手腕上那对血玉镯子,又些许的释怀。

    身后,佟牧持剑待命,神情却十分的复杂。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他虽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却熟悉表露的种种情绪。他对六殿下的喜欢,只怕已经深入骨髓。

    他暗暗摇头,若是十几年前两人不曾见面,一切不曾开始,那该有多好。才子佳人,若不想见,便可不欠。只可惜,时光向来残酷,没有回头的路。

    云落枫看了看这片熟悉的土地,有归家的喜悦,也有万般理还乱的愁思。关于大辽和轩绒烨铮的一切,就像是被甩在漫漫长路后的尘沙,风过未留一丝痕迹,寻不到任何踪迹。她第一次希望在第一时间见到玉绾,只为他手中百晓皆知的情报。

    赋长忆心思何等通透,大概是能猜到她所想,心中有些难受,不过短短数月的光景,她便把一颗心全交给了那人,一点机会都没能给他。

    “陛下思念殿下的很,这几日总是问上好几遍归来的行程,如今可算把殿下盼回来了。”

    云落枫这才抛开思绪,有些担忧道:“本宫离开这么久,宫中一切可还顺当?父皇病情如何?”

    “宫中一切都好,只是陛下的身体有些不容乐观。”

    她微微皱眉,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步撵,命人速速赶回宫里。

    身后,绿枝悄悄提醒道:“殿下,尊主的意思是先去见他老人家一面。”

    云落枫有些发愣,师傅是想她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她交代,索性离去这么久,也是有些想念雪栖的一切。既然宫中暂且无事,那便先依师傅的话,去雪栖一趟。

    胸前的平安锁左右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甚是悦耳。

    赋长忆双手紧捏住缰绳,节骨泛白。

    呼延默刚刚打发了前来叨扰的乌兰,端着一碗汤药进屋,屋里的光线开始变暗,一天又将过去。他望了望床上沉睡般安静的男子,有些惆怅。

    主子昏睡了这么久,也该醒来了。

    窗外吹来一丝微凉的晚风,床上的男子睫毛轻轻颤抖几下,似有了苏醒之意。

    “主子?”

    轩绒烨铮听到呼唤,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脸焦灼又兴奋的贴身护卫。

    “呼延…”

    他的声音还很沙哑,沉睡了很久,久不开口说话,声带有些张合无力。

    呼延默喂他勉强喝了口水,才让他觉得好过一点。

    顿了顿他又问:“枫儿呢?怎么不见她?”

    呼延默放下茶杯,见他满脸的期待和纯良,一时间有些不忍。

    “本王想见见她,你快去告诉她,本王醒了,可以带她去看日出了。”

    他望了望窗外,暮色四合。

    “也可以看浩瀚星辰和皎洁月色。”

    “主子……”

    呼延默艰难的开口道:“公主殿下她,已经走了。”

    轩绒烨铮撑着起身,那支受伤的胳膊尚且没有全部康复。他坐起身,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明白呼延默的意思。

    “去哪了?”

    “回主子,殿下已经回北齐了。”

    轩绒烨铮一愣,慢慢软下了身子,有些无助恍惚,半晌他才轻轻回了句:“哦。”

    她走了么?也不等自己醒来就走了。

    他坐在床上,眼睛盯着丝绸被褥,有种被遗弃的心酸。

    呼延默有些不忍,又安慰道:“主子莫怪,殿下此次回去是被召见回去,北齐出了件大事,那北齐太子逼宫,殿下是逼不得已才回去的。”

    轩绒烨铮轻轻点头,已经消瘦下去的脸颊竟是落寞之色。

    “你说她走了?为何本王觉得,这里空落落的。”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颓唐的令人心疼。

    她应该回去的,可是为何,总觉得这一别是种撕心裂肺的剥离,是天涯海角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