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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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父亲的抉择

    县医院的走廊里静得让人可怕,大夫们急匆匆地穿梭往来。父亲焦灼地在病房外踱来踱去。送医院的路上,妞突然出现呕吐症状,父亲就觉得情况不妙。一向沉稳的他,方寸大乱,直冲进医院大喊:大夫,大夫,大夫在哪里?

    这时病房里走出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大声呵斥道:“喊啥喊?喊啥喊?这是医院,你以为马路大街呢?不要在这里乱喊乱叫。

    父亲赶紧迎上去,气喘吁吁地说:“大夫,我家孩子给摔了,求你赶紧给看看!”

    女医生斜了父亲怀里的妞一眼,说道:“怎么?医院是你家开的?就你家有孩子?看病得挂号,你挂了吗?

    父亲央求道:“你先给孩子看,我马上去挂号,孩子情况不是太好!”

    “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大家都是挂号排队的,别啰嗦,要看病先挂号,不挂号,抱着孩子走。”女医生尖着嗓子叫着。

    父亲看着怀里昏沉沉的妞,把耳朵贴住妞的鼻尖,感觉妞的气息微弱,眼泪禁不住落下来,他心惊胆战,怕这小小的人儿就这么断送在自己手里。父亲强压怒火,转身到挂号处。背后却传来刚才那熟悉的尖刻的声音。不过如今已变得娇媚无比:“王局长,你可来了,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走,不用排队,跟我进去。

    抱着孩子的父亲扭身一看:“哼!果然是局长,这个局长他认识,几年前就认识,正是帮他买粮食的王局长。”父亲一阵悲凉,看看自己发白的衣裳,想想自己头上的确没有什么光环,只是可怜自己怀里的女儿,因为自己的无能竟要断送孩子的性命。父亲抱着孩子,步伐沉稳坚定,如一位视死如归的英雄,走上前去,憋住满腔的怒火,悠悠问道:“这位大夫,请问,这位所谓的局长先生,为什么就不用挂号。”

    女医生双手一插兜,盛气凌人:“王局长公务繁忙,在医院享有特殊待遇,他的工作不是你们这种小老百姓吃得消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比不了!”

    此话一出,父亲胸腔里的熊熊大火终于喷泄而出,眼睛发红,如一头激怒的狮子,一手抱紧怀里的孩子,一把薅住女医生的领口吼道:“小老百姓的命也是命,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告诉你,我闺女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你抵命。

    女医生似乎被父亲强有力的双手厄住了喉咙,脸憋得通红,喘不过气来。一旁的王局长赶紧喝到:“这个同志,你冷静点儿,有事说,不要有过激行为。”父亲一把把女医生推了好远,怒斥道:“不就是局长来了,才给看吗?我给你寻个局长来!”说完冲进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了老李办公室电话,吼道:“老李吗?

    电话那头肖秘书耳朵离了好远还震得生疼,纳闷极了:“火气够大,胆儿够肥呀?知道这是哪儿吗?知道他要找谁吗?老李,老李是你叫的。他也没好气吼道:“你谁呀?”

    父亲继续吼道:“你告诉老李,我是景天华,我现在在医院呢,他闺女把我闺女摔坏了,让他马上到医院给我闺女看病。”说完狠狠挂了电话。

    肖秘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什么他闺女,我闺女的,他又突然想起前几天李华找她父亲的事来,大叫道:“大事不好,赶紧通知老李。”老李一听出事了,叫了辆警车,一路响着警报就冲进了医院。

    医院里父亲,女医生,王局长,还有院领导正僵持着,看见老李,王局长诧异道:“老李,你怎么来了?”老李顾不上应答,看看父亲手里的孩子,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叫骂道:“赶紧给孩子看病,不然老子都毙了你们。”说着就要掏枪。肖秘书赶紧摁住,对院领导说道:“你们赶紧安排给孩子看病,这孩子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先给治呢?”

    父亲听了呜呜哭起来:“就因为,她的爸爸不是局长,没有特殊待遇,没有用呀!”院里领导赶紧从父亲怀里接过孩子,送入急救室,老李过去拍拍了父亲的肩膀,父亲又似孩子似的在老李面前哭起来:“李大哥,李大哥,怎么办?”老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扶着父亲在走廊的长椅下坐下来。父亲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老李轻叹道:“终归是弄出麻烦来,若孩子有事,她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呀?也好,这件事也给她个教训。”

    父亲叹道:“她也吓得不轻,我也挺担心她的,你去找找她,她再有什么意外,我也是有责任的。”

    老李双手搓搓脸来缓解他不安的心:“你没有错,孩子太任性,我本想让她碰碰钉子,没想到她捅这么大篓子,我不去寻她若有事也是她的定数,我在这儿先看孩子情况。”

    父亲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喉咙里发出沉闷得怒吼:“李大哥,我求你了,你去寻寻她,我不想再生出枝节,我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了,我不想心里再多一份悔恨。”

    面对痛苦不堪的父亲,老李不知如何相劝,或许静静更好,他默默站起来,喊道:“肖秘书!”肖秘书赶紧过来,老李把医院的事交代给肖秘书,就出去寻闺女去了。

    急救室紧闭的门始终不开,时间如沙漏的沙子,一点点逝去,每一秒钟,对于父亲而言都是如此漫长,他一会儿焦灼踱步,一会儿捶打墙壁,一会儿趴在急救室的门缝朝里望上一望,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帮不上!原来他认为只要有一身浩然正气,有强有力的臂膀,他就可以行走天下,就可以保护他所有爱的人。可今天他才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什么都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护,他就是个废人,他就不配做父亲。

    终于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走了出来,父亲赶紧迎上去:“大夫,怎么样?”

    大夫眉头紧蹙,摇摇头:“孩子摔了头部,眼睛有出血点儿,我们医院设备简单,不能确诊,你还是赶紧去市医院,那里设备好。我给市医院联系。”

    肖秘书赶紧过来,说道:“别等了,你们派一名大夫跟着,我认识市医院的院长,我陪着去。”父亲赶紧抱起妞,上了车,向几十里以外的市医院疾驰而去。

    市区内灯火辉煌,繁华与热闹从车窗闪过,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生惶恐,上次是为自己,这次是为女儿,无论再美丽的景色。父亲都不想多看一眼,只想车开得快些再快些。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市医院最好的大夫给妞看过,确诊为脑震荡,虽不危及生命,但后果也很严重,好在眼里的出血点并非脑部出血,而是孩子再大哭那一声时眼球的红血丝。孩子还需住院时刻观察,父亲长舒一口气,瘫软下来......

    此时市区武装部一处独栋小楼里,空荡荡的寂静,李芳躺在床上眼睛里如死人一般的空洞,她静静地躺着,等待着命运对她的宣判,她已然不在乎父亲对她的看法,她深知这个孩子的性命关系着她的前途,这个孩子活着还好,若有三长两短,她的前途人生就毁之殆尽。她父亲把她安顿好,就出门打探消息了,她忐忑不安地等着,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好久了,父亲走了好久了,还没有回来。她懊恼地坐起来,屋里不停地踱着,用手狠狠地扯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念叨:“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她痛苦地敲打着墙壁。头又如无数蚂蚁在吞噬,痛得要死,她狠狠敲打着脑袋,还是无济于事,她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可她痛苦地睡不着。昔日俏丽的脸如今苍白无比,头发随意散乱,犹如一位飘摇不定的女鬼。她太想睡一觉了,安慰自己:“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一切会过去的,会好的。”可就是睡不着。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发了疯的宣泄,她冲出卧室,冲到客厅,抓起酒柜里的酒仰起脖子喝了个精光。然后手一松,酒瓶发出“啪”得清脆的声响,骄傲地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走去:臆想中,她似乎看到父亲那抹忧伤而淡定的眼睛,她狂笑:“那是属于我的眼睛。”继而是妞紧闭的双眼她又失声痛哭:“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接着是她的父亲张开结实而有力的臂膀,她大哭着:“爸爸,我错了!”接着什么都没有了,她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板上,沉沉得,沉沉得终于睡去......

    深夜,一声刺耳的鸣笛划破了天空,一辆救护车停在这栋小楼下,老李怀抱女儿嘶吼,大夫急急拉开悲痛欲绝的老李,把李芳送上救护车,向医院疾驰而去,刹那间消失在夜幕里。睡梦中的人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富丽堂皇,人人艳羡地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个才貌双全,家境良好的姑娘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人啊人!你为什么如此贪婪,生活啊!生活!你为何总是让人不能身处幸福,而感到悔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