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拍卖会（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抬头看向三楼。三楼中偏僻一角的雅间中，谢晏缓缓走出。
他面上含笑，对诚亲王施了一礼。诚亲王不得不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四周的众人见状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竟一时将方才的拍卖打断。
谢晏今日穿着一件家常月色长衫，头上束着白玉装饰的束发。身上的长衫看起来并不是簇新的，但是清清爽爽。万人丛中反而他便是那一股清泉，汩汩流过，沁人心脾。
叶茗儿神色复杂地看着众星拱月似的谢晏。那人总是如此，一出现便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谢晏和诚亲王见了礼后，微微一笑：“这茶具恰好是我一位故人之物，诚亲王殿下还望手下留情。”
他说得温和又谦逊，令人觉得这茶具不送给他当真不忍心。
叶茗儿眼中微沉。这茶具是她师父从前留在京城的，几经变故辗转到了奇珍斋中拍卖。她今天正是为了这茶具而来，而且为了这，她还特地拉上了三皇子朱琰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这茶具很重要。对她而言，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茶具除了有她师父的落款之外，还有师父当年兴致而起藏在茶具中一个很独特的物件。她的师父是一位很惊才绝艳的高人，兴致所起便会做一些他认为很有趣的事。
比如将她带走云游四方，倾尽所有教导她一切。又比如他会忽然消失好几天，在她心急火燎的时候才若无其事地出现。至于这几天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任她怎么问他都语焉不详。又比如，他会将自己兴致所起的绝妙念头制成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茶具就是其中一个。当年他来京城逗留过一段时间，皇帝知道他的名气，特请入皇宫中做客。她师父在皇宫中呆了大半月，亲手为皇帝做了这么一套茶具，还在里面巧妙安上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根据她师父说，这套茶具不但能让泡出的茶更香，还能久久驻温。他还在其中藏了一个从皇宫中找到的奇怪物件。具体是什么，他也没说清楚。
当年师父做出的茶具之后在一次酒后和人打赌中输了。赢了茶具的人是谁他都想不起来。
不过这副茶具的绝妙作用却是被她清清楚楚记在了心中。一到京城，她就派认暗中四处打听。幸好师父的东西还是有据可查。如果拍得这件茶具，她在秋茶赛上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她心中一直觉得师父的事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得更清楚，但是谢晏却似乎屡屡出她的意料。他先是说自己的爷爷叶老太公和他有几面之缘，现在又说他和自己的师父也曾见过。
如果算算年岁，当年谢晏的确是有可能见过她师父。可是为什么诚亲王也来了，看样子似乎也是为了这茶具而来。
叶茗儿眉头拧紧。她自负智计无双，可是唯独面对谢晏却觉得处处谜团，无从下手。现在又多了一个来意不明的诚亲王……现在这件事变得越发复杂了。
她独自凝思，那边诚亲王面对谢晏却是一笑，断然拒绝：“奇珍斋从不拍庸品，再说在这里只有买客，若是不出价，岂不是对谢相的故人不尊重？”
他说完，淡淡举起一只手：“一万两！”
底下众人顿时哗然。
诚亲王竟然和当朝第一相谢晏杠上了！
文官，自然是以谢晏为首。武将，在当朝无人敢越过诚亲王朱瑁！文武向来不和，但是能在这奇珍斋杠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八卦。
底下议论纷纷，谢晏却是笑意不变，只是眸色越发深了：“诚亲王殿下果然豪气。”
诚亲王哈哈一笑，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地扫向不远处的叶茗儿。
可是还没等他笑声完全落下，一道声音平淡响起。
“一万五千两。”
众人愕然看去，谢晏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道。
诚亲王脸色微变：“两万两。”
“三万两。”谢晏笑意清浅，仿佛买下的是街边的一筐白菜。
诚亲王脸色越发凝重：“三万五千两。”
“四万两！”谢晏看也不看他一眼，坐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变小。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价格相对这一整套的青玉茶具已是高得离谱了。就算是御赐的茶具也卖不到这个价。
在议论声中，诚亲王脸色渐渐铁青。论城府他自认为比不上眼前云淡风轻的谢晏。从年少中状元到现在七八年在朝中仕途一路顺畅，被称为“谢郎”的眼前这人可不是只是卖弄两三篇酸文就能安稳如山的。
“谢相看来是势在必得了。”诚亲王冷声道。
谢晏抬眼，微微一笑：“诚亲王殿下方才说得对，若是出价太低，未免辜负了故人。既然如此，干脆高价买下让世人皆知罢了。”
“你！……”诚亲王脸色难看，旋即他冷笑：“没想到谢相为官才几年竟然如此大手笔。”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讽。叶茗儿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她眉心皱起，忍不住看了谢晏一眼。
谢晏年少中状元至今恐怕才十年。在本朝，文官一年的俸禄并不算高，就算十年不吃不喝也绝计没有这么多银子。
诚亲王说这话分明是威胁，暗示谢晏若是再和他争下去，等待他的就是言官的弹劾。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冷凝了几分。
谢晏修长的手在茶盏上微微一顿。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他，不知他该如何应对。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温和对诚亲王道：“诚亲王殿下难道忘了吗？皇上前些年赐给了在下几亩良田和几座庄子。那几座庄子一年也有一万两的收入。在下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兄弟姐妹，府中下人也不多，存个区区几万两还是有的。”
诚亲王一愣，顿时无言以对。
谢晏这个时候又忽然温声加了一句：“这可是在下所有的家底了，自然是比不上诚亲王财大气粗。”
诚亲王的脸色剧变。他死死盯着眼前温和恭谦的谢晏，仿佛要从他那淡淡的笑容中看出什么来。
什么叫做“自然是比不得诚亲王财大气粗”？难道他知道自己私底下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吗？
在当朝，亲王的俸禄也是不多的。就算是有御赐的封地和皇庄，但是奈何他底下要养的人马众多。人一多就经不起嚼用。所以在私底下他还暗中参与朝廷禁止的几项买卖中来。
虽然京中有权势的官宦之家或多或少都有暗中参与，但是若是谢晏抓到了他的把柄，又撕破脸要揭发他，他这个亲王恐怕也当到头了。
手中有兵马本就是犯忌讳之事，若是再被人抓住敛财这一项……诚亲王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谢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诚亲王咬牙低声道。
谢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叶茗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谢晏和诚亲王两人一位笑意晏晏，一位活似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
由此可见，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拍卖场中鸦雀无声，连方才一直在高声活跃气氛的拍卖师都噤声等候。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奇珍斋虽然背后的来头大，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捻这两尊大神的虎须。
果然，诚亲王忽然哈哈哈一笑，扬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茶具本来本王要买下来送给谢相。没想到谢相对故人情谊这么深，非要亲自买下来。那本王就成人之美。”
“这茶具就归谢相了。”
谢晏站起身来，礼数周到地施了一礼：“多谢诚亲王殿下成全。”
诚亲王似笑非笑看了不远处的叶茗儿，低声道：“不谢！谢相，千金买佳人一笑，看来传言属实啊。”
他说完冷然拂袖离去。
诚亲王来的突然去的也匆匆。奇珍斋的大掌柜匆匆想要相送，他连理都不理拍马离去。
诚亲王走了，奇珍斋的拍卖场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所有的人都愣愣看着谢晏。
谢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含笑问道：“还有哪位想要继续出价？”
众人纷纷醒悟过来。
“没有！没有！”
“相国大人想要这茶具，我等不敢相争。”
“相爷高义，我等敬仰……”
“……”
拍卖师如释重负，一锤定音：“这青玉茶具由此归相国大人所有！”
叶茗儿愕然。这师父的茶具竟然被他买走了！
朱琰已兴奋地一把拉起她：“走，我们去找谢兄。”
叶茗儿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拉着到了谢晏的雅间前。谢晏正和身边的小厮吩咐什么。
他听到声响，一抬头就看见了叶茗儿。
他脸上的笑意温温润润地展开：“叶大小姐，好久不见。”
他面上含笑，对诚亲王施了一礼。诚亲王不得不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四周的众人见状行礼的行礼，问安的问安，竟一时将方才的拍卖打断。
谢晏今日穿着一件家常月色长衫，头上束着白玉装饰的束发。身上的长衫看起来并不是簇新的，但是清清爽爽。万人丛中反而他便是那一股清泉，汩汩流过，沁人心脾。
叶茗儿神色复杂地看着众星拱月似的谢晏。那人总是如此，一出现便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谢晏和诚亲王见了礼后，微微一笑：“这茶具恰好是我一位故人之物，诚亲王殿下还望手下留情。”
他说得温和又谦逊，令人觉得这茶具不送给他当真不忍心。
叶茗儿眼中微沉。这茶具是她师父从前留在京城的，几经变故辗转到了奇珍斋中拍卖。她今天正是为了这茶具而来，而且为了这，她还特地拉上了三皇子朱琰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这茶具很重要。对她而言，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茶具除了有她师父的落款之外，还有师父当年兴致而起藏在茶具中一个很独特的物件。她的师父是一位很惊才绝艳的高人，兴致所起便会做一些他认为很有趣的事。
比如将她带走云游四方，倾尽所有教导她一切。又比如他会忽然消失好几天，在她心急火燎的时候才若无其事地出现。至于这几天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任她怎么问他都语焉不详。又比如，他会将自己兴致所起的绝妙念头制成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茶具就是其中一个。当年他来京城逗留过一段时间，皇帝知道他的名气，特请入皇宫中做客。她师父在皇宫中呆了大半月，亲手为皇帝做了这么一套茶具，还在里面巧妙安上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根据她师父说，这套茶具不但能让泡出的茶更香，还能久久驻温。他还在其中藏了一个从皇宫中找到的奇怪物件。具体是什么，他也没说清楚。
当年师父做出的茶具之后在一次酒后和人打赌中输了。赢了茶具的人是谁他都想不起来。
不过这副茶具的绝妙作用却是被她清清楚楚记在了心中。一到京城，她就派认暗中四处打听。幸好师父的东西还是有据可查。如果拍得这件茶具，她在秋茶赛上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她心中一直觉得师父的事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得更清楚，但是谢晏却似乎屡屡出她的意料。他先是说自己的爷爷叶老太公和他有几面之缘，现在又说他和自己的师父也曾见过。
如果算算年岁，当年谢晏的确是有可能见过她师父。可是为什么诚亲王也来了，看样子似乎也是为了这茶具而来。
叶茗儿眉头拧紧。她自负智计无双，可是唯独面对谢晏却觉得处处谜团，无从下手。现在又多了一个来意不明的诚亲王……现在这件事变得越发复杂了。
她独自凝思，那边诚亲王面对谢晏却是一笑，断然拒绝：“奇珍斋从不拍庸品，再说在这里只有买客，若是不出价，岂不是对谢相的故人不尊重？”
他说完，淡淡举起一只手：“一万两！”
底下众人顿时哗然。
诚亲王竟然和当朝第一相谢晏杠上了！
文官，自然是以谢晏为首。武将，在当朝无人敢越过诚亲王朱瑁！文武向来不和，但是能在这奇珍斋杠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八卦。
底下议论纷纷，谢晏却是笑意不变，只是眸色越发深了：“诚亲王殿下果然豪气。”
诚亲王哈哈一笑，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地扫向不远处的叶茗儿。
可是还没等他笑声完全落下，一道声音平淡响起。
“一万五千两。”
众人愕然看去，谢晏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道。
诚亲王脸色微变：“两万两。”
“三万两。”谢晏笑意清浅，仿佛买下的是街边的一筐白菜。
诚亲王脸色越发凝重：“三万五千两。”
“四万两！”谢晏看也不看他一眼，坐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变小。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价格相对这一整套的青玉茶具已是高得离谱了。就算是御赐的茶具也卖不到这个价。
在议论声中，诚亲王脸色渐渐铁青。论城府他自认为比不上眼前云淡风轻的谢晏。从年少中状元到现在七八年在朝中仕途一路顺畅，被称为“谢郎”的眼前这人可不是只是卖弄两三篇酸文就能安稳如山的。
“谢相看来是势在必得了。”诚亲王冷声道。
谢晏抬眼，微微一笑：“诚亲王殿下方才说得对，若是出价太低，未免辜负了故人。既然如此，干脆高价买下让世人皆知罢了。”
“你！……”诚亲王脸色难看，旋即他冷笑：“没想到谢相为官才几年竟然如此大手笔。”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讽。叶茗儿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她眉心皱起，忍不住看了谢晏一眼。
谢晏年少中状元至今恐怕才十年。在本朝，文官一年的俸禄并不算高，就算十年不吃不喝也绝计没有这么多银子。
诚亲王说这话分明是威胁，暗示谢晏若是再和他争下去，等待他的就是言官的弹劾。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冷凝了几分。
谢晏修长的手在茶盏上微微一顿。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他，不知他该如何应对。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温和对诚亲王道：“诚亲王殿下难道忘了吗？皇上前些年赐给了在下几亩良田和几座庄子。那几座庄子一年也有一万两的收入。在下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兄弟姐妹，府中下人也不多，存个区区几万两还是有的。”
诚亲王一愣，顿时无言以对。
谢晏这个时候又忽然温声加了一句：“这可是在下所有的家底了，自然是比不上诚亲王财大气粗。”
诚亲王的脸色剧变。他死死盯着眼前温和恭谦的谢晏，仿佛要从他那淡淡的笑容中看出什么来。
什么叫做“自然是比不得诚亲王财大气粗”？难道他知道自己私底下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吗？
在当朝，亲王的俸禄也是不多的。就算是有御赐的封地和皇庄，但是奈何他底下要养的人马众多。人一多就经不起嚼用。所以在私底下他还暗中参与朝廷禁止的几项买卖中来。
虽然京中有权势的官宦之家或多或少都有暗中参与，但是若是谢晏抓到了他的把柄，又撕破脸要揭发他，他这个亲王恐怕也当到头了。
手中有兵马本就是犯忌讳之事，若是再被人抓住敛财这一项……诚亲王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谢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诚亲王咬牙低声道。
谢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叶茗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谢晏和诚亲王两人一位笑意晏晏，一位活似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样。
由此可见，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拍卖场中鸦雀无声，连方才一直在高声活跃气氛的拍卖师都噤声等候。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奇珍斋虽然背后的来头大，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捻这两尊大神的虎须。
果然，诚亲王忽然哈哈哈一笑，扬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茶具本来本王要买下来送给谢相。没想到谢相对故人情谊这么深，非要亲自买下来。那本王就成人之美。”
“这茶具就归谢相了。”
谢晏站起身来，礼数周到地施了一礼：“多谢诚亲王殿下成全。”
诚亲王似笑非笑看了不远处的叶茗儿，低声道：“不谢！谢相，千金买佳人一笑，看来传言属实啊。”
他说完冷然拂袖离去。
诚亲王来的突然去的也匆匆。奇珍斋的大掌柜匆匆想要相送，他连理都不理拍马离去。
诚亲王走了，奇珍斋的拍卖场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所有的人都愣愣看着谢晏。
谢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含笑问道：“还有哪位想要继续出价？”
众人纷纷醒悟过来。
“没有！没有！”
“相国大人想要这茶具，我等不敢相争。”
“相爷高义，我等敬仰……”
“……”
拍卖师如释重负，一锤定音：“这青玉茶具由此归相国大人所有！”
叶茗儿愕然。这师父的茶具竟然被他买走了！
朱琰已兴奋地一把拉起她：“走，我们去找谢兄。”
叶茗儿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拉着到了谢晏的雅间前。谢晏正和身边的小厮吩咐什么。
他听到声响，一抬头就看见了叶茗儿。
他脸上的笑意温温润润地展开：“叶大小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