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倾天下
字体: 16 + -

第37章 所图

    崇华殿中殿门紧闭,从中隐约传来咆哮声。

    谢晏由内侍引路到了殿门时,不由停下脚步。前面一队人迎面而来。

    谢晏看见最前面那身着淡褚色的年轻男人,躬身行礼:“参见二皇子殿下。”

    那年轻男子住了足,还了一礼:“谢相来了。”

    谢晏看着他愁容,问道:“圣上在大发雷霆吗?”

    眼前这便是二皇子朱珀。如今圣上膝下有八子,除了大皇子诚亲王外,别的皇子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封号。

    这位二皇子朱珀便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大统。只是不知为何至今未被封为太子。

    二皇子朱珀愁眉苦脸:“是啊,血煞教洗劫大理寺,死了那么多人,父皇从昨夜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到现在一直在发脾气。”

    他加了一句:“已经革职了京兆府尹、护城军副统领、大理寺卿等人了。谢相你看这如何是好?”

    谢晏就是为了这事而来,自然不会在殿外随意说起自己的看法。

    他安慰道:“只是一群乱匪而已,不足为虑。下官这就进去劝皇上。”

    二皇子朱珀松了一口气:“听得谢相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谢相赶紧进去吧,劝劝父皇多注意龙体。父皇最是听谢相的话了。”

    谢晏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二皇子朱珀却已唤来了大太监陈德细细吩咐了等会要给皇上进什么样的膳食。

    他事无巨细都吩咐了一遍,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大太监陈德等他离开,叹道:“二皇子殿下真是有孝道啊。大清早就在这里守着了。圣上刚开始生气都朝着他撒去。他反而自责自己无能,不能为皇上分担。”

    他说完自觉失言:“老奴啰嗦了,谢相请。”

    谢晏微微一笑:“二皇子殿下生性温厚,伺亲至孝。值得传颂。陈公公不用自责。”

    大太监陈德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领着谢晏进了殿中。

    谢晏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咆哮:“都给朕滚下去!要是南疆使周贤说捉不到余孽,你们就亲自给朕去抓去。抓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底下大臣们个个面如土色,纷纷低头。

    谢晏走了进去,跪下参见皇上。皇帝看了他一眼,满脸怒气消散了些许。

    “谢卿来了啊。”他大对着底下跪了半天的大臣们手一挥,“都下去吧。”

    他们纷纷如释重负,一个个擦着冷汗退了下去。临走时,不少大臣们对谢晏纷纷投以感激眼神。要不是他及时来了,还不知道他们要跪多久。

    宫人们知道两人有事要商议也纷纷退下。

    不一会儿,殿中退得只剩下皇上和谢晏两人。

    皇帝叹了一口气:“天牢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谢晏眼底掠过忧色:“天牢经过昨夜血洗,所剩囚犯无几。虽然对外说是天牢失火,但是恐怕如此阵仗瞒不了太久。不过微臣已经下了封口令,看能否暂且遮掩一阵子。”

    皇帝苦笑:“瞒不了的。今日之内必传遍京都。三日之内必传到了北边。那些蛮子自从被太祖皇帝打回北方之后,就一心想要卷土重来。”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原先内乱不止,恐怕一场兵戈不能幸免。”

    殿中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谢晏斟酌了一会,上前道:“皇上,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如今人心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面上掠过倦色。他坐在了龙椅上,长叹一声:“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北有鞑子虎视眈眈,东有倭寇作乱,南疆之乱,朕有心无力。”

    “可恨这些臣子食君之禄却不分君之忧,让朕真的无法容忍。若是不给点颜色,恐怕改日那血煞教的余孽就要来烧皇城了。”

    皇帝不过五十出头,此时却看起来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谢晏心中轻叹,道:“皇上不必忧心,如今国力比前朝更盛,只要稳住人心,不要因此事乱了手脚让北方鞑子有机会窥视中原。这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静静思索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依爱卿之见,这事目的是为了什么?天牢中都是重犯,难道是为了劫出当中什么人吗?”

    谢晏摇头:“微臣觉得不是。”

    “此话怎讲?”皇帝问。

    谢晏目光沉静:“天牢守卫森严,京都又是天子脚下。内有禁卫军、京兆府兵、外有护城军,再外就有龙虎两大王师。就算血煞教有万般布置,却也只能功亏一篑。既然是注定劫不出囚犯,他们为什么要劫囚呢?”

    皇帝捏着下巴的胡子,若有所思:“是啊,为什么呢?”

    “为了杀人。”谢晏淡淡道:“为了杀天牢中一个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皇帝眉心一紧:“什么人?”

    谢晏道:“这人微臣也在查,但是此人应该是近三个月中被投入天牢中的某个犯事官员。而且应该和血煞教余孽有关。这人只不过被我们忽视了,一直在天牢中待罪候审。”

    三个月……皇帝眉心越发紧皱:“爱卿的意思是,这人是几个月前对血煞教的围剿?”

    谢晏缓缓点了点头。

    五个月前,谢晏在皇帝的授意之下集合六扇门之力突然对血煞教进行围剿。在此役中,血煞教不知从何处得到风声,竟逃脱大半。

    经过此事,谢晏和六扇门开始自查。他们怀疑朝中出了内鬼。所以在严查之下,三月前一批被怀疑的大小官员被押解进京,关入天牢。

    此事十分机密,除了皇帝谢晏,还有六扇门都督庞泽外就再也无人知晓这些人的去处。

    原本要细查的人犯如今因为血煞教拓木易的一场劫天牢之下,估计早就死了七七八八。就算事后清点人犯名单,也不知这些人当中是谁被特地杀了,是谁在混乱中被烧死的。

    线索从此断了。这就是拓木易这次劫天牢的目的所在:既然劫不出人,就做一场戏,把所有有关的无关的人统统都杀了。

    这等心机,这等手段,这等自断一臂保住自己的惨烈,唯有拓木易这种人才做得出。

    殿中久久无声。皇帝和谢晏相视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拓木易此人当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皇帝淡淡道。

    谢晏欲言又止。

    皇帝问道:“你想要说什么。”

    谢晏郑重道:“微臣与拓木易此人交手过,他心思城府极深,戾气也极重,越是压制他,他反击手段越激烈。”

    皇帝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招安他?”

    “招安也许他不会接受,但是也许我们可以派人和他接触,听听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皇帝重重一哼:“在朕看来,他劫天牢肯定是为了反击先前对血煞教的围剿。”

    “肯定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不过以拓木易的性情,这一次还是主要想要瞒天过海,杀了那人证。”谢晏道。

    “既然如此,你让朕怎么去招安他?”皇帝面上带了怒容:“这等反抗朝廷的余孽死有余辜!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消朕心头之恨!”

    谢晏听着皇帝大发雷霆,却是一声不吭。

    皇帝生了一会气,这才缓缓道:“诏安是不行的。他所图也许不是那一点点南疆之地。朕就怕他只是那一把刀,背后拿刀的人是另有其人。”

    谢晏面色平静:“以微臣对拓木易的了解,此人极其高傲,恐怕不是那种受人驱使的人。就怕有人借着血煞教的名义从中浑水摸鱼,搅乱南疆局势。”

    皇帝皱眉:“你的意思是……”

    谢晏道:“有人借血煞教名义兴风作浪。特别是近几年南疆土人反抗朝廷之事并不是血煞教做的。”

    皇帝眉心耸动:“可有证据?”

    谢晏缓缓摇了摇头,藏下眼底的一抹暗沉。若是他有证据,何至于让南疆局势这般紧张?

    皇帝在殿中踱步,忽然又问道:“昨夜你是否亲眼见到拓木易,与他交手过?”

    “没有。”谢晏面色不变。

    皇帝疑惑皱眉:“这么大的事,竟然抓不到他一点蛛丝马迹?这不可能,你继续查下去。”

    “是。”谢晏低头领命。

    “尽快找出血煞教要杀的人的身份,这样断了的线索才可以接上。只要找出这线索,血煞教就可以剿灭。”皇帝声音坚决。

    谢晏心中叹气,却也应声领命。

    皇帝踌躇了一番,忽然又问道:“依爱卿之见,这事……和瑁儿有没有关系?”

    他说完一双威严的老眼盯着谢晏,里面千般神色变幻而过。

    谢晏摇头:“不像是有关系。如果有关系,诚亲王也不可能半夜还点兵点将去帮忙围堵血煞教,而且他明显不知道这是血煞教的手笔。这点微臣还是看得出来的。”

    皇帝大大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冰冷的玉阶上。他老了,经不起子叛父、兄弟相惨的残忍。

    谢晏眼中浮起不忍:“皇上,这事虽然看起来和诚亲王没有关系的,但是不代表从前一些事和他没有关系。”

    皇帝疲倦地挥手:“以后再说吧。”

    谢晏于是不再说。

    正事谈完,皇帝看了谢晏一眼,忽然道:“这几日谢爱卿在忙什么?皇太后那边前些日子问起过。”

    谢晏低头道:“微臣这就去拜见皇太后。”

    皇帝看着他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大丈夫三十而立,爱卿已然二十五六,朕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有了儿子。”

    谢晏面色不变,道:“微臣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明白。”

    皇帝见他态度恭敬,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揉了揉眉心:“等局势稳定一点,朕会给爱卿挑一门好亲事的。”

    谢晏长袖下手指微动,却是慢慢躬身:“多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