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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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人人自危

    十一月末,岱国皇宫被瘟疫席卷,在瘟疫救治接近尾声之时,皇上奚晏却不幸染病,卧床不起。

    众人皆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才会不慎病邪侵体,至于荆楚楚的荒唐之死,只在后宫之中议论一整,便如石子击入大海一般寥寥无声,当做婢子太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让众妃嫔忧心忡忡的,仍旧是奚晏的身体状况。按理来说,瘟疫蔓延这些时日,御医已经研制出了对抗疫症的特效药,况奚晏正值青年圣体康健,应是几多时日便可以痊愈的。

    只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皇上非但没有日愈好转,反而是如烈加重,至十二月初,已然是长时间处于昏迷之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妃嫔们各自在自己宫中哭哭啼啼,担心奚晏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么身为宫妃的她们一无子嗣二无正宫之位傍身,势必要落得一个殉葬的下场。想到前朝那些为先帝殉葬的宫娥妃子,莫不是被吊死便是活埋,一时众妃悲切不安,惶恐终日。

    而前朝局势同样开始不稳定起来,周家党羽一味撺掇周太后早做打算,但奚晏无子,一旦他驾崩,继位之人只能从诸位王爷之中选定。

    与奚晏最为交好的乃是九王爷奚淮,这些日子奚淮几度要进宫探望皇兄奚晏,都被周太后一纸手谕挡了下来,不知道是怕奚晏会半昏半醒地交代什么事情给这个弟弟,还是怕奚淮别有异心,抢在周家人前头得了好处。

    周家不会看到大权旁落,周太后也不愿意放权荣华,已然是在私下准备联络胸无大志平庸软弱的二王爷奚秩。

    整个皇城,人人都在因为奚晏的病危而安排部署或担忧未来,唯有夙央宫中寂静一片。

    夙央宫里,朝歌坐在炉灶前头,一手拿着蒲扇轻轻地为药炉子煽火,一手环着膝盖。她背脊微微弯曲,一双秋水剪瞳的眸子如蒙着一层灰雾一般,不见半分灵动,长眉蹙若含愁,薄唇抿作细线,盯看着曳动的炉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歌贵人。”秋玉从后头轻轻唤了她一声,捧着一箩筐的药草走了进来。

    朝歌回过神来,应了秋玉一句,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药草,用厚帕子裹住药炉盖子掀起来,摘了药草的芽尖部分丢进烧滚的药汁里头,咕噜地冒了些热泡。

    “歌贵人,皇上病了这么久,药也吃了这么多,怎就不见好转呢……”秋玉看着朝歌日复一日地煎药,又去太和殿送药,着实有些为她与朝阳担心。

    其他的主子娘娘们都说皇上是命不久矣,有些家中背景好的,已经偷摸着安排后路了,生怕皇上死了拉她们殉葬。可朝歌朝阳本就是罪臣之女,虽然得宠,却无子嗣,倘若皇上真的驾崩,恐怕凭借周太后的势力,

    势必要将朝家姐妹一脉摘除。

    朝歌听着秋玉的话,只是笑了笑,淡声说道:“皇上有天生庇佑,洪福齐天,一定会好的。”

    说是这样说,可朝歌心中何尝不担心。她原以为奚晏只是病些日子,可这么多天了,她等着盼着,不见他好转,甚至听得宫中流言四起,说不久就要换帝换朝了。

    她何其不愧疚,又何其不担忧,若是奚晏没有喝下荆楚楚为了害她和朝阳准备的茶水,也不会落到今日境况。

    朝歌暗自叹了口气,吩咐秋玉准备好东西,等药煎好之后便要动身去太和殿。秋玉本想劝说朝歌也早做打算,但见她一心记挂皇上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已经入冬了,四下寒气侵天,走在石子路上哈一口气都是白雾。朝阳缩着脖子跟在朝歌后头,一个劲地把手往袖子里缩。

    “天寒地冻,这鬼地方连个空调也没有,怕是要冻死人了。”朝阳嘟嘟囔囔着,眉毛竖起,小脸皱巴在一块。

    原本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朝歌与朝阳出门之后不知为何便下起了雪来,这是她们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见到的第一场雪,漫天的柔絮泱泱而落,轻柔地落在美捷,拂过脸颊,最后零落地面,只应了那句“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朝歌望着白雾茫茫的天,看着身旁似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朝阳,只觉得滑稽又无奈,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姐,你说,等再过些日子,雪再下大一点,我们是不是要围个小火炉子,这样晚上可以在屋子里烤火烤衣裳烤地瓜,勤快的时候摸些坚果磕着吃,算是不辜负这日子。”

    朝阳醒了醒鼻子,鼻尖有些红彤彤的,活像个半熟的樱桃。

    朝歌摇头,无奈又好笑:“你若是真把红薯带到屋子里去烤,怕是樊姑姑要和你较劲了。”

    而且……如果奚晏一直不醒来,她们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皇宫里平安待多久。

    朝阳叽叽喳喳地一路说个没完,朝歌便一路听着,偶尔陪她说上几句,恍惚间就到了太和殿。殿外重兵重重叠叠把守,两人递了腰牌,正要准备走上台阶,却远远听着殿门前头有喧哗声,夹杂着大雪的纷纷扬扬穿了过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头清楚,也敢拦着本宫?”

    “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还在昏睡着,您这样贸然闯入只怕对皇上病情不利啊!”

    “本宫若是偏要进去,你能如何?太后娘娘可是让本宫过来亲自探望,若是皇上醒了,有要紧事情相商,你若惹恼了本宫,耽误事情,如何担待?”

    这般跋扈嚣张的语气,满宫上下除了周芝敏找不出第二个。只见她身着水红的曳地宫裙,肩上披着狐皮小袄,发髻高高梳起,缀

    有细枝花穗,两把金篦子插在发上在这雪天格外惹眼。

    而一旁为难劝解,点头哈腰的,正是小禾子新收的徒弟小苗子公公,面对这娇奢的主子娘娘,不免捏了一头的汗。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您真不能进去……”小苗子低着头,脸色比哭还要难看。

    周芝敏哎了一声,张口就要再责骂过去,却倏忽瞧见朝歌朝阳走近,便转过身来打量起这两个女人。

    自上一回乾宁宫她听了周芝清的蠢主意试探朝歌,害得自己被降位份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这两姐妹,但时隔这些日子,仍旧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芝敏瞧着姐妹二人衣着朴素,朝歌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免嫌恶地瞥了几眼,阳阳怪气地挤兑道:“哟,这不是歌贵人和阳贵人吗,有些日子不见,你们姐妹惹人讨厌的模样真是一分未减。”

    朝歌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抬了抬嘴角,没有什么回应,反倒是朝阳嘁了一声,一个白眼翻得很有架势。

    “敏嫔娘娘,彼此彼此啊,我和姐姐这么多天没有见到你,连觉也睡得好了,饭也吃的香了,只盼望能离娘娘远一些,长命百岁,善哉善哉。”

    “你……”周芝敏瞪起眼来,瞧着朝阳笑嘻嘻的样子,气得咬牙。

    朝阳也是个混皮子,这当口更看不惯周芝敏的德行,张口又道:“敏嫔娘娘今日真是娆娆多姿,风情万千啊。只不过……皇上他还在昏迷当中,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好像不太好把,这些花儿朵儿的,戴给谁看呐?”

    周芝敏咬牙道:“你这贱丫头说什么,你们穿得这么素,才是古怪吧,皇上还没有死呢,你们穿成这样是咒谁?”

    周芝敏说话向来是不过脑子的,这一番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立刻就要再说些什么掩饰一下,只是这时候小禾子打着帘子从殿内走了出来,轻咳两声深深地看了周芝敏一眼。

    “敏嫔娘娘,两位贵人。”小禾子躬身请了个安,“皇上方醒了,请三位进去。”

    周芝敏抬着下巴哼了一声,对朝歌朝阳白了一眼便提着裙袂抢着踏进去了。而朝歌将妹妹往身后一拉,轻轻摇摇头,悄声说了句:“别与她争执,讨不得好处。”

    朝阳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随着朝歌进了殿中,奚晏被宫婢扶着吃力地坐起来,原本俊逸尘朗的面容,憔悴而消瘦,眼窝深邃如幽潭,两颊带着久病之人异样的红。

    “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周芝敏抢在前头,对奚晏盈盈一拜,还特地堆出笑容,甜似蜜一般。

    朝歌朝阳落在后头,也依着礼节行了礼,奚晏目光淡扫,在见到朝歌手中提着的药盒时,又些波动,转瞬间又如水滴落大海,波澜不见。

    “起来吧。”奚晏淡淡说道,声音喑哑无力,左手握着抵在嘴边一阵咳嗽。

    几人谢恩起身,朝歌将药盒交给小禾子,里头是对治疫症的良药,为防止天冷凉得太快,特地用棉布塞在盒里侧一路提过来。

    周芝敏瞧着朝歌献药,十分不屑,撇了撇嘴眼帘低垂,心道她尽会做这些场面功夫。

    “皇上,该喝药了。”小禾子为奚晏摆好软靠枕,在旁提醒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