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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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义父

    傅青竹已撑不住正合上了眼,却在开门声后很快感到有人扶起了她,而后她听到对方惊诧道,“傅姑娘?竟然是你!”

    是认识的人吗?傅青竹又强撑开眼看,看见一个并不年轻的像是已经成婚的挽髻女人,她对她的模样毫无印象。

    “你是……谁?”

    “青儿——”

    傅青竹听到荆不夜的声音,立刻抬眼望去,模糊看见荆不夜朝着她过来,之后就再也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青竹林下,丝竹悦耳,一身白袍的青年修长手指于曲起的膝上轻扣节拍,“青儿,义父为你定下的这门亲事,惟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怨恨义父。”

    荆不夜那般俊美的男人世间少见,但这个和荆不夜形容完全不相似的男人却更胜在风骨如仙,仿佛浑浊人世唯一的清流,无一处不是逼人注目。这个人就是傅青竹的义父,傅无涯!

    “青竹怎么会怨恨义父呢?”她疑惑地问。

    “林楚是个好孩子,只是……”

    见义父欲言又止,她便问,“义父,师兄怎么了?”

    傅无涯挥了挥手制住了吹弹,低声感叹道,“他无所谓。青儿,义父倒是不放心你。若有一日义父驾鹤而去,唯最牵念的也只有你。”

    “青竹可有做错过什么事让义父不放心的?”

    傅无涯默默地注视着她却并不回答她。

    “何况义父身强体健,还可百岁无虞,焉能说些晦气话?”

    傅无涯笑了一下,又正色道,“青儿,人世无常,若有一日我猝然辞世,那也是天道自然。”

    “义父——”她蓦然一惊,有些在意。

    傅无涯摇头叹息,撇开她想说的话叹息一声道,“青儿,你什么都好,但心气太高脾气太直,你需要懂得有些事强求不来,一祸或藏一福,今日你失去的,有一日老天必然会还给你。”

    “义父,您说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不信天。”她失去的会自己亲手拿回。

    “青儿,你不信天就信义父好了。就算是老天强压着不给你,义父也会帮你得到你该有的。”

    “多谢义父。”

    傅无涯笑着闭上了眼,靠在身侧婢女身上,轻一挥手,乐声再起。

    一片竹叶伴随着幽幽的琴乐落在她竹青色的纱衣上,她不动声色地运功将其震飞,尽量压制声响地起身一躬。

    “青竹告退。”

    她忽而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是床帐的顶。多少年她没有梦见义父了!而且为什么是梦见这个呢?这是她的回忆!

    “你醒了?”

    “你?”傅青竹感觉有人走近,偏头过去,见到的人让她很是惊讶,“珑娘?”当时那个女人是珑娘吗?她记得是个她不认识的挽着像是已婚妇人发髻的女人,虽然珑娘如今也是挽髻,但她印象里那并不是珑娘。

    “救你的人不是我!”珑娘看出了她的疑惑,便替她解惑道,“救你的是黄夫人,我只是在这里帮忙!”

    “黄夫人?”当时那人是直接称呼了她的姓氏,但她几曾认识过这样的人?

    珑娘便继续说到,“江湖三大神医之一,苗疆巫医葛氏,她夫家姓黄,所以现在都称呼她为黄夫人!”

    “哦!”傅青竹确实不记得自己曾和她结识,便不再多想了。她细打量了眼前的珑娘,见她一身素色粗布衣,挽髻也不戴任何饰物,和以往光彩夺目的她全然不同。关于藏金洞府那段的事她也记起了,故而对珑娘如今会落得这幅田地也明白缘由,只是……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珑娘是有些手段的,就这样平平庸庸像个一般妇人一样过活实在太浪费了!

    “我现在只想治好情儿!”

    “她到底怎么了?”当初她没有太关注珑娘和独孤情的事,所以也没料想到独孤情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你不是说黄夫人是神医,难道这么久还治不好她?”

    “没怎么!”珑娘也无意多说,转过身去又问,“你要喝水吗?”

    “不用!”珑娘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会多问,倒是她想起来别的事,“荆不夜呢?”最后她见到的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

    珑娘回过头来回答道,“他伤得很重,现在还昏迷不醒!”

    傅青竹听了略担忧,立刻想要起身!

    “别起来!”忽然有人轻声喝道,带几分威严!

    傅青竹没能起来,被珑娘压住了,接着她看到一个长眉修目气韵祥和挽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女人,和方才说话声音并不是很贴合。

    女人先自我介绍道,“我是黄葛氏!你也可以称呼我为黄夫人!”

    傅青竹看到了她的人,就再确定了她确实不曾见过她。

    黄葛氏走到床边,招手让珑娘离开了些,她自己挨着床坐下了,语态温和道,“傅姑娘,你还需要休息。那位荆公子伤得确实不轻,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你不用担心!”

    傅青竹暂且安心了,看着黄葛氏,始终疑惑,便问了,“你知道我是谁?”

    黄葛氏点了点头。

    “可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黄葛氏眉目祥和地笑了,“我初见你时你是叱咤江湖的寒月宫少主,而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南疆大夫,我知道你很正常,你不认识我也是理所应当!”

    傅青竹听了也笑了,却带着嘲讽,“而如今你是名动江湖的神医,而我是一个被江湖围杀的复生阴魂!”

    “世道无常,起起落落本是寻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傅青竹对她这话并不太在意,思索了片刻后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欠你这个情,日后一定报答!”

    “你不欠我的情,我救你是还了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听她之前的意思,她们之间以前应该没有交集,最多是曾相望,所以她们之间又何来人情?

    “我出身南疆,夫家在北寒之地,而我却每年都要来此地行医足一月!”

    “这是为什么?”就算她是有济世为怀之心,也不必要非得来这个地方。

    “因这是一位故人之约!”

    “故人?这个故人我认识吗?”傅青竹觉得她应该不是无来由地说这些。

    “你认识,你和他很熟悉!”

    傅青竹不禁好奇了,“是谁?”

    “正是你的义父,寒月宫第一任宫主傅无涯前辈!”

    傅青竹懵了一下,之后想起了,自己的义父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他性开朗豁达好结交,而且他结交人从不看出身贵贱也不论才能高低,似乎全凭喜好,是卑微低贱的乞丐也好,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名门,他都一视同仁。

    傅青竹回想起来,自己从义父那里只学会了武功,其余的义父的有点她半分也未曾感染到,她想便是因为自己如此不可造才导致寒月宫覆灭,一时悲从心来。

    见她面露悲色,黄葛氏也不由得叹息道,“你义父天纵奇才,无论他是在武学上的造诣还是私下不为人知的医巫天赋都是天下无二,可惜他却猝然辞世,真让人倍感遗憾,也不由叹息世事无常。”

    人世无常,傅青竹想起方才梦里忆起义父曾对她如此说过。

    “你义父当真是是一位奇人,想我幼时曾蒙受过他的指点。”黄葛氏轻言慢语,几许释然,几许哀婉,看着傅青竹又感慨道,“今日遇到你我才明白过来,他让我每年在此地行医一月,原不过是为了今日与你相逢,帮你这一回。”

    傅青竹又愣了一回,“你是说我义父在世时候便预料到我今日之事?怎么可能?”

    “世有异人能知前后事,而你的义父我相信他就是这样一位奇人。”

    “可我义父已经离世二十六年了!”她知晓她的义父与凡俗人不同,有几乎可谓通天彻地之能,但不止二十六年后她的事他都预先替她安置了吗?想来此事傅青竹感动又悲伤。

    “你义父很宠爱你,将你视若掌上明珠。我想如果没有他,我想不会有后来名动江湖的傅青竹。当年,你的义父指点我巫术时很骄傲地跟我说,他有个和我年岁相仿的女儿,虽然是他捡来的,但他说他没有亲生女儿,你就是他亲生的了。”

    是啊!她的义父待他没有一点不比生身父母更好,他对她是疼宠之极的。

    “无论如何,你还活着,你义父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黄葛氏也不无高兴道。

    黄葛氏让她想起了自己曾有过被义父那样好好地疼爱珍惜,“可我活着只是让义父蒙羞!”但她却将义父一生的心血寒月宫毁于一旦!她若是死了,更是无颜面见他!

    “傅前辈那样的人是不会看重任何外物,他是一个不能再好的父亲,他只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好好活着,最好快乐安康一世无忧!”

    傅青竹又不禁笑了,笑得眼泪直落。是啊,他义父是那样的人,但越是知道那样,她才越是羞愧为他的女儿!

    黄葛氏看她哭了,唉叹了一声,有些惭愧道,“是我不好,惹你哭了!若傅前辈在,得训我了,让他的宝贝心肝伤心可是大罪过!”

    黄葛氏后段逗孩子一样的语气惹得傅青竹笑了,“这么多年,义父走后就没人跟我谈起他,我很感激你!”许是因为谈起义父,所以傅青竹对黄葛氏的感情莫名亲近。

    黄葛氏微微一笑,“都说你是无情冷血的妖类,可我看来,就算是妖,你也是个有真情的,又哪儿比一般人不如了?傅前辈的女儿怎么会差到哪儿去呢?”

    她这一生,对任何事也都不曾看重过,唯求的也就是不负义父的女儿这个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