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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贪女色秦明被获重友谊洪魁报仇

    却说天霸劈门入内,便是一刀砍去。秦明到了此时,酒已吓醒了几分,听是黄天霸进来,哪里还敢怠慢?赤条条举起木架,左遮右隔,护着周身,想从房内跳出。无奈普润不肯稍让,大骂道:“汝这狗头往哪里逃去?吃我一刀!”只听刷的一声,秦明股头上早砍中一下,登时血流不止。手内又无兵器,眼望着明处,外面不见一个喽兵,知道为他所算。一时气冲牛斗,向着普润骂道:“俺道你是个三头六臂的天将,原来是一个无耻的秃驴,顶替着人家妇女,你也不知道羞耻。俺今日不将汝这秃头取下,也不知俺的手段!”说着,一个燕子穿帘,跳出房外,反将那个木架摔去,两个拳头摆出门路,专等他等两人的刀来。普润先是在黑暗之中,料他不能取胜,现在到了外面,惟恐他就此逃走,戒刀不住的一路砍来;秦明两个拳头,直向命门打去,欲要砍中,难乎其难。

    天霸到了此时,也只得将金镖取出,大声喝道:“狗强盗休得逞强,俺宝贝来也!”左手一伸,早打中他的肩上。秦明正在与普润对敌,不防着一镖打来,“哎哟”一声,跌了下去。普润用脚踹定胸前,顺手一刀,将他砍伤,然后取过绳索捆绑起来。

    此时赵五兄弟在腰门外面,听得里面响动,知已动起手来,也就命人将庄门紧闭,拔出腰刀,向那许多喽兵喝道:“汝等这班鼠辈,胆敢助纣为虐,良家妇女,抢虏上山,还有什么王法么?俺乃漕运总督施大人标下黄天霸总兵的先锋赵五老爷是也!秦明这狗头已在后面为黄天霸擒获,眼见得死在目前,汝等随他前来,亦断无活命之理。但汝等无非左近百姓,为他逼入山上,入伙为寇,若果一律诛杀,俺也于心不忍。汝等山上还有几个寨主?共有多少强人?王朗几时招秦明入伙?从实说来,便饶汝等狗命!

    若有一句虚言,顷刻死在刀下!”说毕,与赵四各举腰刀,飞舞在手。那许多人听他这派言语,早吓得摇唇鼓舌,切盼两个媒人醒来,好将他两人敌住,便可各自逃命。

    言还未了,后面冲出个胖大和尚,持着大刀,向赵五说道:

    “那个狗头,已为咱们擒住了!这里还有何人,还不代俺动手?”

    说着,前飞后舞,如砍瓜切菜一般,早杀死有十数个头目。其余喽兵早已跪下哭道:“佛爷爷饶命!此乃高三一人主使,不干我等之事。我等皆是秦明擒上山的,三日一打,五日一抽,不得已顾了这性命,顺他做个喽兵,心中实在不愿。现在山上还有两个寨主,一个叫大刀洪魁,一个叫冷箭王杰,此二人皆是秦明结拜的兄弟。老爷们若饶我等性命,就此回转山中,将他两人诱来,为老爷擒住,将他置之死地。”接着,天霸也喊了出来道:“赵贤弟,汝且进去看守那强盗,俺有话问这班强盗。”当时也就照赵五所说的话,问了一遍。普润说道:“还说你是个内行,连这打草惊蛇,尚不知道;让他们回去,岂不与俺们有碍么?汝既放他前去,咱是不能饶过的,只留下一件宝贝,做了记号,方知俺的手段。”说毕,把那些喽兵耳朵每人割下一只,命他回去报信。

    这里天霸等众人去后,知道山上必有来人报复,赶着将秦明推到厅前,结果了性命,然后传齐庄汉,各执家伙、火把,一路迎去。行了有半里之遥,早见远远来了两匹坐骑,灯球火把,蜂拥而来。但听他高声叫道:“黄天霸,你杀俺哥哥,俺洪魁来也!”天霸见敌人前来,赶着命庄汉排立两旁,执着腰刀,当先骂道:“狗强盗既闻俺的大名,便应束手就缚,秦明已被杀死,汝是何人?速来纳命。”洪魁见说是天霸,也不分皂白,按定鞍缰,一刀砍下。天霸见来得厉害,也就贯足了劲,一刀掀去。洪魁见杀他不得,登时喊叫连天道:“黄天霸,汝这无情无义的匹夫,咱们绿林朋友待汝不薄,汝乃杀死盟兄,逼死盟嫂,随那施不全做了这个鸟官,与俺绿林作对。今日前来,又将俺大哥骗醉,杀死庄前,此仇如何可恕!来得好,看刀!”说罢,随将大刀砍下。先前黄天霸见他这样厉害,疑惑他是个好手,此时几刀砍来,顺手掀去,也是个无用之辈。到了七八刀上,拚力一刀隔在旁边,向着洪魁骂道:“汝这不知死活的强徒,俺在北道上面,也不知遇了多少英雄豪杰,谁不知俺大名?汝这一把大刀,只能杀得他人,奈俺天霸怎样。王朗山上还去过数次,况汝是他的伙伴,不要走也,吃俺一刀!”说着,使了个蛟龙出水式,对定洪魁胸前刺下,洪魁见他还手,在马上说声:“来得好!”响亮一声,拚力砍去。天霸怕他再来还手,随即取出金镖,左手执刀,向马头砍去,右手一起,早已放去。洪魁正掀过一刀,又见他一刀砍来,忙将马头一拧,意想向左边让。谁知道一道金光,早到了面门之上,晓得不好,“哎哟”一声未曾唤出,脸上早中了一下,登时疼痛万分,栽于马下。

    天霸正要结果性命,忽听有人喊道:“黄天霸休得逞能,咱也有宝贝来也!”说着,也嗖的一声,对太阳穴射来。天霸是惯走北道的,岂有不知道这暗箭?连忙将身子一偏,将一枝冷箭让过,原来便是那个冷箭王杰所放。王杰到了面前,对天霸说道:

    “俺们两人还是斗拳脚的功夫,不准斗那个暗器;大丈夫明来明去,说定在先,随后便没有反悔的。”天霸道:“汝乃无名的小辈,俺若开言,便说欺汝这小辈,马上步下,听汝便了。”王杰当时跳下马去,舞动双锤,便同天霸交手。就此一来一往,约有十余个回合。

    天霸见胜他不得,心想道:“此人本领不在俺之下,若能将他收服,做个内应,岂不是个上策?”当时将刀一隔,说声:“且住!俺与你有话讲。”王杰见他住手,也就站定说道:“黄天霸,你莫非斗俺不过么?”天霸道:“汝且勿得猖狂,俺有一言问汝。

    咱在这北道上面,非止一年,好汉英雄,无不知道,汝可知俺的名姓么?”王杰听了笑道:“汝的姓名,岂有不知,连汝的忘恩负义的事情全然知道,绿林中谁不骂你?亏你不知羞愧,前来问人,休得多言,从速动手!”天霸道:“俺也不惧怕你,何必问这闲话。但汝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俺也是绿林出身,何故不做这买卖呢?实因有个缘故,人生在世,不过‘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八个宇。自从江都任上,直至如今,不知干出许多要案,因此皇上加恩,做了总兵官职,即便此时为汝杀死,后人议论,皆说俺为地方上除害。俺看汝周身本领也不在人之下,与其同王朗一类遗臭万年,何不及早回头,改邪归正。倘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为祖争光,方不虚生一世。汝且仔细思量,是与不是?”

    这番话,早把王杰说得哑口无言,心下想道:“俺闻施不全实是个清官,只因仇人太多,以致屡次为人谋害。俺若投在他麾下,少不得立了功名,封官就职,此时既有这机会,何不趁此投顺呢?”当即问道:“天霸,你这派言词俺也知道。但是俺这山中不下有数千余人,即便依汝所言,一时如何遣散呢?”不知天霸听了此言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却说王杰听天霸一派言语,心想归顺施公,乃道:“既大人有心提拔,人非草木,岂不回头?大人可先上敝山,将秦明等尸骸埋葬,然后将喽兵遣散,所有资财送回淮安。咱们一同齐赴沂州,到王朗山中,做个内应,不知你意下如何?”天霸听了大喜,忙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俺就与你上山便了。”说着,便命那些庄汉在山下等候。自己将一口腰刀撇下,单身在前,一路而去。到了山寨,王杰便请他上座,拜了两拜,便道:

    “咱王杰虽是绿林草寇,也知顺逆利害,虽得大人如此婆心,便是俺之出路,所有事件,全凭大人做主了!”说着,到了后面,先将人名册籍并粮草帐簿,送在天霸面前。天霸命他将山上头目先行喊来,将洪魁、秦明犯罪该死,并王杰改邪归正的话,说了—遍,然后道:“汝等虽目前为寇,从前也是良民,无非为秦明这狗头逼迫所致。但是本总兵宽其既往,将这资财分给汝等,去恶从善,可速三思!”话犹未了,早有园山的喽兵纷纷而至,高声道:“大人开恩,情愿回去归农。”说着,一个个跪在檐前,同声感戴。天霸当时便唤了两个老年头目,命他按名散放;择定后日,各自回家,放火烧山,以除大害。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普润在李根庄上看见秦明等人已死,所有喽兵非杀既剁,剩下许多酒肴,也无人吃。普润想道:“咱闷在那个房内,连声音不敢响动,肚皮中饥得如牛叫一般,这些杂种留下这许多酒肴,何不吃他一饱,然后再追了出去助天霸,岂不是好!”当时就狼吞虎咽,吃了一饱,随即提刀飞舞而出。谁知他躲在后面,乃是赤身露体,杀了秦明之后,便想将衣服穿好,后见赵五等人追杀高三,他便出来助战,一时将此事忘却。

    现在提刀出了庄门,那种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实在不堪入目。正跑之间,谁知秦明的喽兵躲在树林里面,见个胖大和尚赤身过去,知是天霸一类,赶紧取出一箭,对定他胸前,拼力射去。普润虽是鲁莽,这明兵暗器尚可遮护。正向前来,忽听嗖的一声对面而至,赶着将刀望下一遮。谁知他用力太过,将那枝箭头打断,穿入臂上,鲜血淋漓,痛不可忍。再将自己一望,方知身上没有衣服,骂道:“俺不是为黄汤灌死了,为什么不穿衣服,追杀出来?设若射中了和尚,连撒尿也不便当了。”登时拔出箭头,转身回去。却巧赵五劈面走来,见他受了这苦楚,只是大笑不止。当时天霸已命山上的头目前来送信,令庄汉去请李根,命他安然回家,然后普润、赵五等人同上山去。一连数日,喽兵遣散已毕。王杰取了流星锤,先将山寨烧去,随后同天霸等人向沂州而来。在路非止一日。这日离琅琊山不远,王杰开言说道:“咱就此投往琅琊山,诸位兄长若有下落,务必设法报信山中,好让小弟知道他底细,送信过来。”天霸道:“俺们此时不能预定,等到将殷老英雄寻到,各事便易商办了。”

    不说黄天霸与赵五等前去,单说王杰别了天霸,走到琅琊山下,早有巡山的喽兵高声问道:“汝这大汉从何处而来?快将来历说明,好禀明寨主知道,不然俺便放箭了。”王杰道:“俺乃虾蟆山寨主王杰是也!王寨主屡次相邀,请俺入伙,今日特地到此,汝可进去禀明,以便彼此相见。”喽兵听说是王杰,连忙道:

    “王寨主,你老且在此待着,小人进去禀明,好请咱们寨主出来迎接。”说毕,命人看守着山寨,自己转身奔上山去。

    此时王朗正因黄达弟兄为殷龙翁婿杀死,请飞云子整顿高楼各处埋伏,日前云鹤命他将楼图取出,当时并无疑惑,到了晚间,早有曹勇到他房内言道:“寨主以为黄达兄弟死在殷龙之手,抑死在云龙之手么?”王朗道:“此言是何说法?黄成先为殷龙打死,后来黄达前去报仇,遇着贺人杰,因此两个先后身死,怎么说是云龙呢?”曹勇道:“寨主无须执见,明是云龙置之死地。咱若不说明出来,寨主亦未必深信。先是云龙初次下山,遇见殷龙,他若帮助寨主,理合便与动手。那时不肯交锋,反说他武艺高强,敌他不过,以免寨主命他出战,此是第一破绽;黄成心抱不平,欲与殷龙厮杀,他又故意拦阻他去,又出激词与他赌胜,是第二个破绽;黄成为殷龙杀死,自亲眼看见,不与他报仇,黄达前去,他反回来,此是第三个破绽。有此三层,回想飞云子临行之时,不辞而别,前日又无因而至,这不是他心存别见么?这楼是他所造,图又是他绘成,岂有忘却之理?此时寨主请他整顿,他应一望而知,何必取图查看。咱恐他弟兄不怀好意,欲想将楼图骗出,乘隙逃了,除了这个干系,那时回往潼关,尚是小事;设若投顺殷龙与黄天霸等人,联为一气,里应外合,攻破此山,那时悔之何及!咱见他事有可疑,因此与寨主说明,那个楼图千万不能取出,等咱们各处的朋友齐请上山,然后再将这高楼大赶家整顿,那时众目昭彰,飞云子方不能更变呢!”王朗听了此言,真是如梦初醒,忙道:“设非贤弟看破,几乎为他所卖。方才已允将原图取出,现在如何回答他?若真个改变,这个如何是好呢?”曹勇道:“寨主不必多虑,且待飞云子明日如何。他果有心计算,自己必催寨主取出,临时便就如此这般向他回答;如若不催,等各朋友到齐,再行举办。”王朗本是个无谋强盗,便信曹勇之言。

    到了次日,不将此事提起。飞云子见他怠慢,必是他有了变局,心下虽急,想取此图,恐说出为他疑惑,也就不去催促。谁知云龙等待不得,当时向王朗说道:“大哥造下此楼,本想共图大事,外有殷龙窥探,内无十分埋伏之功,倘黄天霸一旦而来攻打山寨,那时恐不比初次,何不趁此时精益求精,置下埋伏,方可万无一失。昨晚与俺三弟已经说明,难道今日忘却么?还不趁此时将图取出,更造一番,岂不完美!”王朗听了,笑道:“云大哥,你不远千里而来,理合歇息数日,再行办事,方是正理。咱这山中,虽不能如铜墙铁壁一般,也不致轻易攻破;虽有一两个奸细,恐也不能成事。此乃咱一人之事,大哥能屈留数日,便请稍助一臂,如若不能,天下名山,何止倍蓰,请大哥另行别路便了。”云龙一闻此言,明知有人进了谗言,不禁大声怒道:“王朗你这狗头,这派言语,前来吓谁?俺三弟为你这强徒造下这铜墙铁壁的楼,大事未成,便尔相弃,还有什么义气!你若是好汉,同你闹个你死我活。”说着,便是一拳当胸打去。王朗见他翻脸,又恐飞云子动了真怒,兄弟两人,难以制服。登时向左边一闪,让过一拳,向飞云子喊道:“三弟救我!愚兄一言之误,冒犯大哥,自知理屈,三弟可为我劝解。”说着,便跳到飞云子身后,躲避云龙。飞云子也只得故作拦阻道:“大哥不必动怒,咱们义气,不可为人笑话,且请住手!”说着,跳到面前,将云龙拦住。

    曹勇听见,也就上前请云龙坐下。谁知云龙蹿到外面,携了自己包裹,便向王朗骂道:“汝这狗头,不知进退,咱云龙再见便了。”说着,负气蹿出,一路的下山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