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谁来应月光
那晚的深谈，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苏梓就是那么笑笑的说：“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像是大冬天的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冰水，血液都凝固住了。但能怨谁？都是我自找的。”
我离开北京后，黄丽并没有放过苏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看来黄丽也没打算跟我说，但终究这是她的家事了，我也无权过问。
黄丽毕业后去北京大闹了一场，把苏梓搅和的没有安宁之日。当时黄丽的妈妈病了，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医生说这种病跟长期情绪不好有关。黄丽爸妈都是人尖儿，但夫妻本是同林鸟，一同吃的苦，却没办法一起享福。
黄丽妈妈住着城中央的别墅，晚上在家就能俯视全城夜景，可得不到老公的爱，一个家看似光鲜，实则七零八落，是黄丽妈妈一辈子的痛。
这种情感的缺失，不是满柜子的奢侈品和旅行能弥补的。
身体发出预警的时候，已到了膏肓之时。
黄丽恨，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把苏梓给生撕了！毕业后直接杀去北京，蹲守在苏梓的家和公司，每天各种搞破坏。不是把苏梓车给划了，就是半夜假装外卖给她家里送各种恐怖玩具，录像带。
苏梓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报了警。
黄丽消停了，似乎是消失了，再也没来烦过苏梓。
可经她这么一闹，苏梓和黄丽老爸的事情也差不多要黄了。黄丽老爸突然发觉自己的结发妻将要不久于人世了，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当年这个女人也面如银盆，陪着他吃苦受累攒了第一桶金，现在她老了，他不愿意看了，也最终害了她。
黄丽老爸当初把自己在北京的一间公关公司给苏梓打理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两头赚，两头吃，总是需要有个自己人在里面操持，苏梓长得漂亮人也会来事儿，搭理这家公关公司再合适不过了。
这样的感情，原本也是空中楼阁。
苏梓其实从来都没委屈过自己，对黄丽老爸是表面功夫做足，暗地里交了不少男朋友，一个个都是年纪相当的花样美男。那时候被黄丽整的有点崩溃，跟老黄的好日子也快过到头了，苏梓干脆日日泡吧，把自己弄得没一天清醒的。
就在她快泡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也常去同一家酒吧，默默的注意了苏梓好久。苏梓什么人……骨灰级玩家，早就发现他了，但自己心情不好也懒得搭理，就是闷头喝酒玩命儿跳舞。
一天晚上，苏梓喝的路都走不好了，歪歪扭扭的走到门口打车，被人一把揽住。
“你喝醉了吧？”
苏梓迷离的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哦，就是他。
圆寸头，皮肤白净。高高瘦瘦的，长得很是清秀。
“你谁啊？”苏梓满嘴酒气，男人皱了皱眉。
“你天天这么买醉啊？”
“我买醉管你什么事儿？花你钱啦？”
“你还年轻吧？”
切……苏梓都被问笑了：“年轻，年轻好啊，能为所欲为是不？”
男人也笑笑，把已经意识模糊的苏梓拉到了自己车里。
“那段日子怎么说呢，像生活在光里。很温柔的光，橘黄色，有点像晨曦黄昏，海边的温柔光线。”苏梓嘴角带着笑，回忆那段邂逅。
其实那不是邂逅。
男子早就注意到苏梓，那段时间他自己生意上也不顺想去酒吧放松放松，结果一连几天遇到苏梓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闷酒或者在舞池里疯狂甩头扭动身体，越注意这个姑娘越挪不开眼睛。
“他叫里曦，在加拿大长大。大学毕业后来北京创业，就一直待在这里了。”苏梓说着他的名字，目光柔软如水。
这个叫里曦的男人正式走进了苏梓的生命。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不懂得珍惜自己，似乎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值得珍爱的东西，任意消耗，挥霍。可一旦有人爱了，立刻担心起自己的健康，情绪，舍不得一丁点委屈放在自己头上。
爱的力量，总是惊人。
苏梓和这个加拿大abc在一起后，天天健身读书，有空就跟他一起出来约会，开车旅行。
“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原来这么好。”苏梓幽幽的说，像个老人在回忆久远的往事。
“我从那间公寓搬了出来，也把公司的事情交接清楚了。所有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还了回去。”
之后两年的苏梓成了童话故事里的主角。她很复古的搬出一本相册给我看：“我们经常拍照片，去哪儿玩，吃饭，旅行都会拍很多照片纪念。”
我翻看着相册，男生高大阳光，苏梓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怀里，脸上带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要带我见他的家人，我们打算去温哥华办婚礼。”
“啊！”我双手捂嘴，“真好！”
苏梓笑笑：“他父母人很好，很开明。不怎么干涉我们的事。”
原本我以为幸福故事会从这里开始布写，苏梓可能会和里曦一起回温哥华生活，生好多好多孩子，每天在煮菜和下午茶中忙活，家里有一只大狗。
可是里曦病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苏梓苦笑着说：“黄丽的妈妈病了，因我而起。我的爱人，也病了。”
里曦得的是一种血液病，极度的痛苦让人扭曲。他迅速的萎靡了下去，像开败的花，腐坏的果子。苏梓放弃掉一切陪在医院里，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
整整一年，她看着一个高大阳光的男生干瘪消瘦，脸色从红润到蜡黄。温柔的嘴唇再也说不出情话，而是日夜微张，食道因为长期干涸散发出一股恶臭。
苏梓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这段痛苦让她无力承受，连回忆都是磨难。
里曦走的时候，有几天意识突然很清晰，苏梓推着里曦去医院里的花园晒太阳，两个人并排坐在石凳子上手握着手。
里曦在北京的这几年小有成就，攒下一笔钱。他抚摸着苏梓的头发让她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拿别人错误惩罚自己。苏梓知道，里曦已经为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要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里曦病的久了，身上有股病人特有的气味。腐朽，绝望。
“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俩能遇到已经很好了是不是？”里曦的中文一直不太好，他用自己会的全部词汇安慰苏梓，希望她明白，这不过是宇宙间最正常的事情。
如何明白？
发生在别人身上，掉几滴眼泪，感慨一下很是平常。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过不去的坎，守不住的重。
里曦还是走了。
留了苏梓一笔钱和一辈子的回忆。
从那之后，苏梓开始信佛，越来越信。
“业障因果，谁还敢毫无敬畏的生活？”她说这话的时候，背后的霓虹透过酒店玻璃洒在她的后背。
“我希望里曦早日极乐，他的往生是对我最大的警醒。红豆啊，你们之前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我知道很多人都很讨厌我，我飞扬跋扈，强势不饶人，是我的不是我的我都要抓在手里。靠着老天给的那么点点优势，硬是把自己的运气全败光了。”
我心中惊讶，苏梓居然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的。
“学姐，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
苏梓看了我一眼，温柔的笑笑：“命数早就写好了，好坏都得过，跟打怪升级似的。把自己的剧本演好最重要。”
里曦留给苏梓的钱几乎够她余生生活，苏梓现在一心一意的跟着老师学佛，只希望平平静静的生活。
聊到深夜，苏梓坚持回去，送她到酒店门口。
车子的尾灯在夜雾里红成了一滩红泥，学姐的人生算是活的尽兴吗？疯魔过，深爱过，痛到极致入了空门。
真真假假，爱爱恨恨，缘起缘灭，到头来是否都是虚幻一场。
回到酒店很晚了，还是给雨鹏打了个电话。
如果我们都是时间里的匆匆过客，最终化作尘土，那这相遇变得更加珍贵。爱了十年的雨鹏，让我的生命有意义了起来。
“累不累？”
“还好，今天都是陪学姐。”
“这个学姐以前跟我同年级吧？”
“对啊对啊，苏梓。”
“哦，记得那时候可是个疯丫头。”
“那叫有魄力好吧？”我纠正到。
“哈哈，样子都记不清了，但好像记得她是单亲吧。”
“嗯。”
雨鹏对苏梓还有一点印象，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今晚的月色很美，亮的像是白昼。
可能从小对幸福感知弱的人，长大后会迷恋这种浓重的感受吧。
不对等的宠，深刻的爱，铭心的痛。
月亮安静的挂在光年之外，不回答，不发问，只是安静的存在，像是永恒。
第二天回广州，登机前给苏梓发了条信息：“别放弃快乐。”
苏梓回了个大笑脸，随即发来一张放生照：“今天救了好多小生命。”
生活的方式不只一种，细小漫长的经历让每个人对痛和快乐的感知变得参差不齐。
快乐就好了，宁静就好了吧。
苏梓就是那么笑笑的说：“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像是大冬天的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冰水，血液都凝固住了。但能怨谁？都是我自找的。”
我离开北京后，黄丽并没有放过苏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看来黄丽也没打算跟我说，但终究这是她的家事了，我也无权过问。
黄丽毕业后去北京大闹了一场，把苏梓搅和的没有安宁之日。当时黄丽的妈妈病了，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医生说这种病跟长期情绪不好有关。黄丽爸妈都是人尖儿，但夫妻本是同林鸟，一同吃的苦，却没办法一起享福。
黄丽妈妈住着城中央的别墅，晚上在家就能俯视全城夜景，可得不到老公的爱，一个家看似光鲜，实则七零八落，是黄丽妈妈一辈子的痛。
这种情感的缺失，不是满柜子的奢侈品和旅行能弥补的。
身体发出预警的时候，已到了膏肓之时。
黄丽恨，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把苏梓给生撕了！毕业后直接杀去北京，蹲守在苏梓的家和公司，每天各种搞破坏。不是把苏梓车给划了，就是半夜假装外卖给她家里送各种恐怖玩具，录像带。
苏梓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报了警。
黄丽消停了，似乎是消失了，再也没来烦过苏梓。
可经她这么一闹，苏梓和黄丽老爸的事情也差不多要黄了。黄丽老爸突然发觉自己的结发妻将要不久于人世了，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当年这个女人也面如银盆，陪着他吃苦受累攒了第一桶金，现在她老了，他不愿意看了，也最终害了她。
黄丽老爸当初把自己在北京的一间公关公司给苏梓打理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两头赚，两头吃，总是需要有个自己人在里面操持，苏梓长得漂亮人也会来事儿，搭理这家公关公司再合适不过了。
这样的感情，原本也是空中楼阁。
苏梓其实从来都没委屈过自己，对黄丽老爸是表面功夫做足，暗地里交了不少男朋友，一个个都是年纪相当的花样美男。那时候被黄丽整的有点崩溃，跟老黄的好日子也快过到头了，苏梓干脆日日泡吧，把自己弄得没一天清醒的。
就在她快泡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也常去同一家酒吧，默默的注意了苏梓好久。苏梓什么人……骨灰级玩家，早就发现他了，但自己心情不好也懒得搭理，就是闷头喝酒玩命儿跳舞。
一天晚上，苏梓喝的路都走不好了，歪歪扭扭的走到门口打车，被人一把揽住。
“你喝醉了吧？”
苏梓迷离的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哦，就是他。
圆寸头，皮肤白净。高高瘦瘦的，长得很是清秀。
“你谁啊？”苏梓满嘴酒气，男人皱了皱眉。
“你天天这么买醉啊？”
“我买醉管你什么事儿？花你钱啦？”
“你还年轻吧？”
切……苏梓都被问笑了：“年轻，年轻好啊，能为所欲为是不？”
男人也笑笑，把已经意识模糊的苏梓拉到了自己车里。
“那段日子怎么说呢，像生活在光里。很温柔的光，橘黄色，有点像晨曦黄昏，海边的温柔光线。”苏梓嘴角带着笑，回忆那段邂逅。
其实那不是邂逅。
男子早就注意到苏梓，那段时间他自己生意上也不顺想去酒吧放松放松，结果一连几天遇到苏梓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闷酒或者在舞池里疯狂甩头扭动身体，越注意这个姑娘越挪不开眼睛。
“他叫里曦，在加拿大长大。大学毕业后来北京创业，就一直待在这里了。”苏梓说着他的名字，目光柔软如水。
这个叫里曦的男人正式走进了苏梓的生命。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不懂得珍惜自己，似乎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值得珍爱的东西，任意消耗，挥霍。可一旦有人爱了，立刻担心起自己的健康，情绪，舍不得一丁点委屈放在自己头上。
爱的力量，总是惊人。
苏梓和这个加拿大abc在一起后，天天健身读书，有空就跟他一起出来约会，开车旅行。
“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原来这么好。”苏梓幽幽的说，像个老人在回忆久远的往事。
“我从那间公寓搬了出来，也把公司的事情交接清楚了。所有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还了回去。”
之后两年的苏梓成了童话故事里的主角。她很复古的搬出一本相册给我看：“我们经常拍照片，去哪儿玩，吃饭，旅行都会拍很多照片纪念。”
我翻看着相册，男生高大阳光，苏梓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怀里，脸上带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要带我见他的家人，我们打算去温哥华办婚礼。”
“啊！”我双手捂嘴，“真好！”
苏梓笑笑：“他父母人很好，很开明。不怎么干涉我们的事。”
原本我以为幸福故事会从这里开始布写，苏梓可能会和里曦一起回温哥华生活，生好多好多孩子，每天在煮菜和下午茶中忙活，家里有一只大狗。
可是里曦病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苏梓苦笑着说：“黄丽的妈妈病了，因我而起。我的爱人，也病了。”
里曦得的是一种血液病，极度的痛苦让人扭曲。他迅速的萎靡了下去，像开败的花，腐坏的果子。苏梓放弃掉一切陪在医院里，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
整整一年，她看着一个高大阳光的男生干瘪消瘦，脸色从红润到蜡黄。温柔的嘴唇再也说不出情话，而是日夜微张，食道因为长期干涸散发出一股恶臭。
苏梓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这段痛苦让她无力承受，连回忆都是磨难。
里曦走的时候，有几天意识突然很清晰，苏梓推着里曦去医院里的花园晒太阳，两个人并排坐在石凳子上手握着手。
里曦在北京的这几年小有成就，攒下一笔钱。他抚摸着苏梓的头发让她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拿别人错误惩罚自己。苏梓知道，里曦已经为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要哭了，跟个小孩子似的。”里曦病的久了，身上有股病人特有的气味。腐朽，绝望。
“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俩能遇到已经很好了是不是？”里曦的中文一直不太好，他用自己会的全部词汇安慰苏梓，希望她明白，这不过是宇宙间最正常的事情。
如何明白？
发生在别人身上，掉几滴眼泪，感慨一下很是平常。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过不去的坎，守不住的重。
里曦还是走了。
留了苏梓一笔钱和一辈子的回忆。
从那之后，苏梓开始信佛，越来越信。
“业障因果，谁还敢毫无敬畏的生活？”她说这话的时候，背后的霓虹透过酒店玻璃洒在她的后背。
“我希望里曦早日极乐，他的往生是对我最大的警醒。红豆啊，你们之前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我知道很多人都很讨厌我，我飞扬跋扈，强势不饶人，是我的不是我的我都要抓在手里。靠着老天给的那么点点优势，硬是把自己的运气全败光了。”
我心中惊讶，苏梓居然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的。
“学姐，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
苏梓看了我一眼，温柔的笑笑：“命数早就写好了，好坏都得过，跟打怪升级似的。把自己的剧本演好最重要。”
里曦留给苏梓的钱几乎够她余生生活，苏梓现在一心一意的跟着老师学佛，只希望平平静静的生活。
聊到深夜，苏梓坚持回去，送她到酒店门口。
车子的尾灯在夜雾里红成了一滩红泥，学姐的人生算是活的尽兴吗？疯魔过，深爱过，痛到极致入了空门。
真真假假，爱爱恨恨，缘起缘灭，到头来是否都是虚幻一场。
回到酒店很晚了，还是给雨鹏打了个电话。
如果我们都是时间里的匆匆过客，最终化作尘土，那这相遇变得更加珍贵。爱了十年的雨鹏，让我的生命有意义了起来。
“累不累？”
“还好，今天都是陪学姐。”
“这个学姐以前跟我同年级吧？”
“对啊对啊，苏梓。”
“哦，记得那时候可是个疯丫头。”
“那叫有魄力好吧？”我纠正到。
“哈哈，样子都记不清了，但好像记得她是单亲吧。”
“嗯。”
雨鹏对苏梓还有一点印象，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今晚的月色很美，亮的像是白昼。
可能从小对幸福感知弱的人，长大后会迷恋这种浓重的感受吧。
不对等的宠，深刻的爱，铭心的痛。
月亮安静的挂在光年之外，不回答，不发问，只是安静的存在，像是永恒。
第二天回广州，登机前给苏梓发了条信息：“别放弃快乐。”
苏梓回了个大笑脸，随即发来一张放生照：“今天救了好多小生命。”
生活的方式不只一种，细小漫长的经历让每个人对痛和快乐的感知变得参差不齐。
快乐就好了，宁静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