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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邵毅平潜逃,使这一次的抓捕行动被临时打乱,苏左措手不及。她立刻着手部署新的行动方案。

    首先,*璐需要带回警队详细问询。她的一系列反常表现已充分说明,邵毅平闻风潜逃,一定是从她这里获知了警方的调查讯息。不过偏偏在即将收网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则需要进一步了解。

    其次,调取邵毅平家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视频,看他的车开向哪里,重点是西郊方向。苏左认为邵毅平或许是预感到了今天苏左到他家中,不仅仅是单纯的探望,所以才会突然逃跑。既然是临时决定的,那么他一定没有计划,最可能的去处就是他们经常秘密会面的西郊别墅,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可是直到目前为止,警方也没能掌握这处别墅的具体位置。它就像一个黑洞,隐藏在最阴暗最深远的角落,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最后,既然邵毅平逃跑了,董明申一定也已惊醒,与其留给他时间去销毁自己涉案的证据,不如先主动出击,把他控制住。但苏左担心哪怕即刻申请抓捕董明申,也已经为时已晚。她有种预感,他们可能全部低估了董明申的狡猾程度。

    果然,坏消息很快便接连传来。

    小周从交警队那边拿回了路面监控的调查记录。

    “苏队,不出我们所料,邵毅平的确是向西郊方向逃逸的。他家门口的监控和前往西郊主干道上的四段路面监控都拍下了他驾车经过的画面,时间也与我们估算的相吻合。不过......”小周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也很恼火,“没想到他平日里一个坐办公室的秘书,具备这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居然跑到半道儿换了车。”

    “换车?”苏左听到这个词也有些惊讶。

    “估计是他中途意识到我们可以通过路面监控追踪到他的目的地,所以在第四段监控拍下他驾车经过的画面后,他的车就从监控里消失了。”小周不甘心地说,“我们在接下来他可能经过的监控画面里都没能再看到他的车经过,所以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在第四段监控和第五段监控之间更换了车辆。目的就是为了摆脱我们的追踪。”

    苏左点点头,也皱眉道:“这的确不难做到,只要他的同伙再开一辆车来中途接上他就行了,可我们对这辆凭空冒出的车完全没有线索,根本无从查起。”

    这时小周的电话响起,他接听后说了几句,随即叹着气对苏左说:“交警队那边的兄弟说在石翠路和军庄路之间的路段上发现了邵毅平的车,那段路一侧临着山,路上没有监控,平时人烟稀少,发现时车里是空的。”

    “居然就让他这么金蝉脱壳了!”苏左握着拳头,感觉相当窝火。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锁定秘密别墅的位置,赶在邵毅平一伙反应过来之前,警方也许还能扭转事态。可目前不仅抓捕邵毅平出师不捷,连顺着邵毅平这条线揪出别墅所在地的希望也落空了。放跑了邵毅平,便又少了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别墅究竟在哪里。

    “苏队,还有更糟的情况......”小周垂头丧气地接着说,“刘金山那边也出了岔子。”

    “刘金山?那个跟董明申勾结的古董商?”

    “是。而且我们的兄弟赶到董明申家时,发现他也已经不在了。”

    “董明申也跑了?!”苏左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小周苦着脸,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跑的?”

    “具体的还不知道,但很可能是被刘金山接走了。”

    苏左立刻厉声问道:“不是派了人一直盯着刘金山的吗?”

    “我们之前都忽略了,这个刘金山当过兵,身手特别好。看样子我们的人早就暴露了。刘金山很轻易就把我们两个兄弟打伤,然后跑了。”小周说到这里直咬牙,“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刘金山先打伤了我们的人,然后接上董明申一起逃跑。而且他们同样狡猾,根本没开自己的车,我怀疑刘金山劫持了一辆车,这么做也是怕我们顺着监控查出他们的逃跑目的地。”

    “什么?!”苏左竖起眉毛,这一情况真正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出现了“袭警”和“劫车”,事件陡然上升到了恶性犯罪的程度。

    苏左完全没料到,这一次警方的突然出动,竟会将歹徒逼至穷凶极恶的程度。她直觉问题并不是出在这一次的临时行动上,难道是他们内部也因为什么事情出现了危机?

    可随后小周的一句话更是令她震惊。

    “被打伤的兄弟说,刘金山手里有枪!”

    2.

    夜,每一次,这里都被如水的夜色包围。

    黑暗,再怎样深不见底,也终究深不过人心里的贪婪。

    “爸爸,不能答应他!”邵毅平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呐喊,此时他被双手反扣在身后,面朝下压倒在沙发上,后脑处顶着一把黑黢黢的手枪。

    刘金山的身材真正可以用魁梧来形容,这人头发上抹着一层厚厚的发蜡,脸上和手臂上的肌肉都紧绷出冷硬的线条。“老实点儿!”他不客气地又扳了扳邵毅平的肩膀,粗鲁地喝道。

    董明申悠然地摸着下巴,站在整间起居室的中央,脸上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拘谨讨好的假笑,反倒显出几分震慑他人的气势。

    “大家稍安勿躁,这是何必呢?”一个穿着褐色中式开衫的微胖身躯“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比手画脚地为双方打着圆场。

    董明申向他放来不屑的目光,往一边撇了下嘴角:“欧阳教授,老家伙把那件东西给了你,你最终选择跟我们合作,不就是也想要分一杯羹吗?对此我没意见,谁让东西在你手里,而且上次‘兹扎’疫苗你出了大力,我们也趁机捞了不少。可是现在的情况你看见了,不是我随便翻脸,而是有人要过河拆桥,我不来点儿狠的,恐怕迟早会被踢出局的!”

    欧阳书被他吼得咂咂嘴,一只眼睛使劲儿向另一端的沙发上瞄了几眼,嘴里说:“哎呀,郑老板也没说要散伙儿啊,只是想再考虑一下。”

    在客厅的主沙发上,此时正不动声色地端坐着一名老者,正是这栋别墅的主人,欧阳书口中的“郑老板”。他身材精瘦,发色雪白,一双鹰眼隐藏在两颊深深的皱纹之下,却射出两道威慑力刺骨的视线。只听他沉着嗓音说:“董省长,真没想到我小心谨慎,自信这栋别墅不会被外人侵入和发现,却唯独算失了你。看来长久以来,都是我小瞧了你。”

    董明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视着别墅主人,以一种豁出去的口吻说:“郑老板,你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况且我董明申堂堂副省长,这么多年对你唯命是从,我图什么你比谁都心知肚明。大家若是可以好好合作,我就敬你好歹年长我几岁,可是如果合作不下去,我反正早就没有退路可走,呵呵,就别怪董某人不客气了!”

    别墅主人冷冷地注视着董明申,脸色辨不出阴晴,只是十分难看。他虽然不言不语,却不怒自威,使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来。

    董明申看到他这幅样子也有些心虚,进而语气稍显缓和地追问道:“郑老板,本来一切说得好好的,我是真搞不懂,你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欧阳书来回观察着对峙的双方,也适时小心地插话道:“是啊,郑老板,这东西在我手里也不能拿太久,我也急着脱手,那边既然是早就说定了的交易,没理由现在放弃啊。”

    别墅主人继续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声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恐惧了,想来你们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董明申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干瘪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郑老板你可真会开玩笑,在你们商人眼里,金钱和商机不是应该轻易就能战胜一切吗?”

    别墅主人鄙夷地弹了弹裤脚上沾落的雪茄烟灰:“我不像你,其实我早已经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你说什么?!”董明申恼羞成怒,瞪着眼不满地大喝起来。

    “董省长,贪婪让你变得无畏。这也是我从前选择你作为合作伙伴的原因。”别墅主人却丝毫没有退却,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坦诚,作为一名商人,我理应无利不起早。事实上几天前我还与你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欲望,如果我们成功了,这也将成为我商业版图中最具野心和实力的一个成果,说不定全世界人民都会记住我、感谢我。可是,你却一直忽略了我做这一切的初衷,你甚至从来都不了解这份初衷是什么,我却始终不曾有过一天对这份初衷放弃追求。而更不幸的是,此时此刻的我,竟然彻底改变了想法。”

    董明申恶狠狠地道:“你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屁话?”

    别墅主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凝住视线:“因为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也想通了一些事。”说完他向邵毅平缓缓转过头,眼神中布满复杂的情感。

    “爸爸......”邵毅平与他对视了几秒,顷刻间双目通红,再次喊道,“当初是我不该......全是因为我放不下小涵......”

    见邵毅平不住挣扎,刘金山不耐烦地把枪又往他的脑袋上顶了顶,厉声喝道:“再废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别墅主人见此情形,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冲董明申说道:“董省长,大家合作了这么多年,毅平也始终为你鞍前马后,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董明申不甘示弱地嚷道:“郑老板,你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也知道大家合作了这么多年,可你拍拍良心,这么多年,所有和交易相关的信息你向我们透露过一丁点儿么?只有你掌握着对方的联络权,不然我干嘛在这儿跟你多费口舌?!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现在成果就在这个小箱子里,只要把它拿给美国人,后半生就可以安安稳稳坐在家里数钞票,你却偏偏这个时候说你恐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好骗吗?”

    别墅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色道:“董省长,就算我们不跟美国人合作,我依然可以保证你和你全家后半生都在国外衣食无忧,安逸度日,怎么样?况且这些年,我给你的好处一直不少。”

    “你果然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董明申邪笑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几个破瓶子烂碗的钱吗?再说你的钱就用不完吗?要是哪天你公司倒闭了,也要我全家老小跟着你喝西北风吗?你也太低估我的野心了。你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个东西的价值,它根本就是一颗摇钱树。你跟美国人的合作肯定绝不会是一锤子买卖那么简单,这颗摇钱树说不定够我们几代人吃香的喝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兹扎’的事你拿了多少好处,结果你还不是一个破瓶子就把我打发了?!这次你甭想再拿什么奇奇怪怪的说辞就甩开我,告诉你,做梦!我早就想好了,这次的交易,我必须亲自参与!”

    他说着再次望向别墅主人和欧阳书,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你们一个有得是钱,一个手里有东西,当然不怕。可我踏上这条路,早就没有别的好想,眼里只有钱。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我自然要安排好我和我全家的后半辈子。我劝你们最好认清楚形势,摆在你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大家合作好这最后一次,各取所需,好聚好散!否则,嘿嘿.......”

    董明申向刘金山使了个眼色,刘金山立刻会意,二话不说朝着邵毅平的大腿就开了一枪。只听“砰”的一响,邵毅平的腿上立时多了一个窟窿,鲜血潺潺直冒。

    “啊——”邵毅平随即发出一声惨叫,但他很快咬咬牙,两眼直勾勾地瞪视着董明申,仿佛要喷出火来:“董省长,真没想到你竟然贪婪至此。”

    “你给我闭嘴!”董明申厉声喝道,“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要不是你把这桩生意介绍给我,我能有今天?!”

    “那个东西是魔鬼,我现在终于看清了。它不但能让拥有它的人丧失理智,还能让无数梦想得到它的人陷入疯狂。”别墅主人心疼地望着半跪在地上露出痛苦表情的邵毅平,竟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痛苦地面对着窗外的一片虚无,又像是在与幽灵对话般说道,“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不应该是我们,我们没有权利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

    可是董明申已然红了眼,别墅主人的举动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令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见别墅主人冥顽不灵,于是冲着欧阳书说:“喂,欧阳教授,你还是清醒的吧?你不会也和郑老板一样,变成缩头乌龟了吧?”

    欧阳书似乎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够呛,说起话来直打哆嗦:“我现在总算知道老戴为什么会把东西交给我,宁死也不肯让你们拿到了。”

    董明申嘲讽地拍着自己的一边脸颊笑道:“哈哈,你们有学问的人果然不一样,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可惜啊戴老,临死临死看错了人。你最后还不是跟我一样坐在郑老板的别墅里了么?”

    “哎呀,董省长,这个事儿本来也是你们找上的我嘛......”欧阳书转动着眼珠,好像也挺迫不得已,“我本来是打算把东西交给萧程的呀,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成就了他。刚拿到他的实验成果,想着当个砝码,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换取些国外的人脉资源,谁想到你们就找上门了。”

    “哼,没想到你们搞研究的人,心里的小九九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你这样的投机主义者,我见多了。”

    董明申不屑地从他脸上滑过视线,最终还是定格在别墅主人身上:“郑老板,时间有限,警察早晚会找到这里。我该说的也已经都说了,不想再多费唇舌,你今天必须与美国那边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我们明天就把东西送过去!”

    别墅主人阴着脸,嘴唇已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紫,却紧闭着一言不发。

    董明申渐渐失去了耐心,又一声枪响,这一回邵毅平整个儿身体“刷”一下瘫倒在地板上,两条腿都被赫然打上了血淋淋的枪眼儿。

    “啊——”

    “住手!”别墅主人发出有力的低吼,令所有人都闻之一愣。

    董明申立刻眼睛一亮,脸上现出狡黠胜利的诡笑。

    “爸爸,不要答应他......”邵毅平仿佛带着哭腔,强忍着剧痛恳求道,“11年前我们就错了,我们不能再错下去......”

    而别墅主人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打败了般呢喃道:“我老了,已经失去了一双儿女,无法承受再失去你......”

    董明申得意地吹了下口哨,眼前这一幕在他看来相当满意和精彩。

    欧阳书则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皱着眉厌恶地对董明申说:“我们要走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你就真不怕警察找上门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