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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9点15分,苏左敞着紧身皮夹克的拉链,长发微散,滑下几缕自然地飘浮在耳畔,内里一件简单的白色v领t恤,黑色牛仔裤勾勒出富有弹性的肢体曲线,脚上踏着一双质地精良的马丁靴,风风火火地步入原京市刑侦大队重案一组的大门。

    “又出什么事了?这世道怎么那么不太平!”一进门,苏左便厉声发问。

    “苏队,”下属探员小周健步迎上前来,一个劲儿冲苏左使眼色,“任局在询问室,等你很久了。”

    小周显然也是没来得及回家,依然还是飞机上那一套行头,不过这家伙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睡了整整一路,这会儿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一幅掩不住的好事模样。

    “什么案子把任局都惊动了?”苏左立刻听出情况不妙。

    小周又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说:“死了一个国宝级的老学究,报案人还是省里面的高层,关键是这个嫌疑人......”

    “你就喜欢卖关子!”苏左懒得听属下略带些八卦色彩的汇报,干脆一把抢过小周手里的接警记录,匆匆扫了一遍,立刻诧异起来:“怎么又是他?!”

    小周似乎料到队长会有此反应,哼着鼻子说:“苏队,这科学家,简直是‘阴魂不散’,本来以为可以把他收了给咱们队当顾问呢,这回可好,直接改审问吧。”

    “少废话!”苏左虽然也是满头雾水,有点儿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但又心知事态非常,没心情与属下开玩笑,急切地追问:“现在什么情况?”

    小周看出队长神色不对,他知道自己这个女队长的脾气,想来这次的案子,的确也够凑巧,难怪碰到了她的敏感神经,于是也正色起来:“还在询问报案人,任局亲自在后台旁听。”

    “走,听听去。”苏左毫不犹豫地转向询问室,步伐利落果断。

    封闭幽暗的室内此时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从穿着和举止上看,两人均是有一定素质和社会地位的体面人。男人的神态沉稳中透着适度焦灼,但讲话的语速依然不疾不徐,条理十分清晰。女人则冷静地坐在一旁,对于询问警察的提问,总能给予出简短的回答,并适时对男人的叙述表示着肯定。

    “你们能确定当时倒在书房地板上的人就是戴林钟本人吗?”

    “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我们国家最权威的基因工程学泰斗戴林钟教授。”男人率先用带有一些崇敬的语气回答道,“我跟戴教授有超过十年的交往,我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你呢?”警察向女人询问。

    女人想了想回答:“我只在最近的一次重要会议上见过戴教授一面,但我确认,那具尸体的确是他本人。”

    “那么,你们怎么能确定当时戴林钟已经死亡了呢?”

    虽然警察是看着男人在提问,但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男人认为更应该由女人来回答。

    只听女人十分笃定地说:“当时戴林钟教授的呼吸已经停止,瞳孔放大,触感体温低于常值,具备短期内死亡的明显特征。”女人说完还不忘补充道,“我是一名医生。”

    “你们能记得是什么时间进入到案发现场的吗?”

    男人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答说:“大概在7点40分左右。”

    “你怎么这么肯定?”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仿佛也在心中验证着自己的计算:“我记得在进小区大门登记时,为了填写准确的时间,我特意看了手表,那时候是7点35分。通常从小区入口走到戴老师家顶多需要2、3分钟,但今天他家楼道的照明灯坏了,光线不足,所以我们走得比平时要慢,并且敲了两次门没有回应,后来我们进入屋内,在发现戴老师的尸体之前,也有所迟疑,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我想这些加起来也不会超过5分钟,所以我推测我们在进入书房、并且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时,最晚不会超过7点40分。”

    询问的警察或许没想到男人在时间上把握得如此精确,不禁又诧异地脱口问道:“你能确定?”

    男人看出了对方的讶异,淡淡一笑说:“如果你从事我的工作,对时间的把握也会同样精准。”

    询问警察闻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发问:“说说你们发现尸体时,尸体是什么状态?”

    “当时戴老师脚朝向门外,头朝里,呈俯卧状倒在书房地板上,位置靠近写字台一侧,脸向外,眼睛没有闭上,因此我们立刻便认出那正是戴老师,并且意识到出事了。”

    “你们有没有挪动过尸体?有没有翻动过屋内的任何物品?”

    “我只简单对尸体做了检查,来确认戴老师是否死亡。”这次是女人先开口,“我可以肯定,在我们到达后,没有人挪动过尸体,也没有人再动过屋内的任何物品。”

    女人说完这番话,第一次向男人投去探寻的目光,男人则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交握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询问警察敏锐地察觉到了女人遣词造句中的谨慎,立刻追问道:“你们能肯定另一名报案人,当然,现在他也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是在你们到达之前就已经在案发现场了吗?”

    男人在听到“犯罪嫌疑人”几个字时瞬间锁紧了双眉,显然是对这样的说法心怀抵触,但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给出了确切的回复,声音很轻:“是的,我们可以肯定。”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刚才这位女士的证词:另一名报案人是否移动过尸体,以及是否翻动过现场的其它物品,乃至是否与死者在生前发生过什么,你们就都不能肯定了?”

    男人仔细听过警察的话,艰涩地点了点头,继续轻声说:“是的。”

    “请问你们跟犯罪嫌疑人是什么关系?”

    “可不可以请警方先不要使用‘犯罪嫌疑人’这样的称呼?”男人终于有些按耐不住怒气,言语中透露出一股严厉的官腔,“戴林钟教授究竟是被杀害的还是意外死亡目前都还没有定论,‘犯罪’一说从何谈起?况且你们口口声声的‘犯罪嫌疑人’现在是省里从美国方面紧急邀请回国的重要专家,还有非常严峻的科研课题急需他主持攻克,你们这样在案情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就将我们好不容易请回来的科学家定性为‘嫌疑人’,是不是太过草率了?难道任局长的手下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询问警察显然也是之前做过功课的,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于是立刻摆出一幅笑脸,缓和道:“邵秘书,我们的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也都是按制度来的,目前这个案子的情况其实您是最清楚的,向二位问询也是为了能够尽快还原案件真相,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影响省里的重要工作,所以还望您多担待,多配合。听您的意思,您是认为萧程博士不可能与戴林钟教授的死有关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邵毅平本就不会摆出官场上的那一套,可目前的状况的确令他始料未及,左右权衡下,现在除了配合警方先将事实讲清楚,似乎也没有更为可行的方案,但至少他不希望完全被警方牵着鼻子走,适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萧程,于是他继续严厉地说:“萧程博士是在昨天临时收到邀请,回国来参加一项保密的科研工作的,据我所知,昨天之前,他还并没有回国的计划。而且他今天下午刚刚从美国波士顿飞抵我市,他还在下飞机后曾经致电我,声明他想要先到戴林钟教授家拜访。我不认为哪个凶手会在杀人前将自己的行踪这么明确地告诉给别人,况且,你们随便一调查就能知道,萧程是戴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胜似父子,萧程完全没有理由杀害自己的恩师。”

    “那么你们抵达现场时,萧程在做什么?”

    “他似乎也正在查看尸体,只是没想到我们会突然闯进来,所以显得有一点慌乱。”邵毅平想了想,如实回答。

    “当时他手里拿没拿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长方形的重物一类的?”

    “没有,他手里什么也没拿,身上也只背了一个双肩的电脑包。”这次回答的是*璐,她每次开口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我知道你这么问是因为戴林钟教授的后脑部有一处损伤,像是被钝器击打所致。但据我观察,这处损伤的出血量并不大,而且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死亡时表情痛苦,更像是死于内脏问题,比如突发的心肌梗死。”

    “那是谁提出报警的呢?”

    这个问题好像有些突兀,两人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似乎是我先提出的。”邵毅平尽力搜索着记忆,“我们赶到现场,萧程已经在那里了,戴老师倒在地上,明显已经死亡。当时我们都很惊愕,我记得萧程说‘有人在我之前来过’,我想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抵达时戴老师应该就已经死亡了,也许是被人害死了,所以我提议了报警,当时,萧程也是非常赞同报警的。”

    “这位女士呢?”

    “我也没有异议。并且我记得萧程还提醒我们,千万不要碰触现场的任何东西,更不要挪动尸体,即使看着戴老师就那样倒在地上,十分于心不忍。”*璐这番话带有一些感性成分,反而更显得可信。

    “还是要冒昧请问,二位和萧程博士是什么关系?”询问警察绕回之前的话题,并且摆出一副准备认真记录的姿态。

    邵毅平轻出一口气,平淡地回答:“我和萧程曾共同在戴林钟教授的实验室从事科研工作,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们一直以来都有邮件往来,偶尔还会打电话相互问候。至于杨医生,她应该并不认识萧程。”

    *璐迟疑了一下,但很快承认道:“是的,我和萧程博士之前并不认识。”

    ......

    询问室的隔间内,苏左微微侧头,环抱着双臂,从单向玻璃窗前迟疑地转过身。站在身后的任局长正面色阴沉地望着她。

    “给你48小时。”局长用威严的语气发出命令。

    “您跟我开玩笑吧?”苏左虽然早已预见到会是这样,但依然不满地大声抗议起来,“您也听见了,现在连法医报告都还没出来呢,死者是大人物,报案人的来头看起来也不小,况且,这个嫌疑人,您是知道的,这次‘护士案’给我们提供线索的就是他!这边案子的结案报告还没写呢,您就让我把人家抓了,这案子......我没法接!”

    任局长狐疑地望着苏左因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颊,对方如此在命案的侦破上推诿,还是十分少见的,通常,苏左一听有命案来了,两眼就会立刻透出锐利的锋芒。

    “我是命令你,48小时内,必须把这个萧程放了。”

    “您,您说什么?”苏左这次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傻傻地反问道。向来都只有限期破案抓罪犯,还从没听过限期证明嫌疑人清白的,虽然她心里正暗暗希望是这样。

    任局长心下清楚,自己这位得力爱将此时一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事态严峻,上面又要求过,不能对基层办案人员解释太多,好在他看出通过美国的事件,苏左与萧程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让苏左来替萧程解围,她势必竭尽全力,本身苏左在刑侦上就是一把难得的好手,这案子也非她莫属,于是,只好再次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你记住了,赶紧把那个萧程从这案子里撇清,否则这件事的后果,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苏左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局长这是在对自己下最后通牒。而且从刚才询问邵毅平和*璐的过程也能听出,这次萧程的背后,似乎有省委在撑腰,她直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萧程去解决,这件事甚至远比眼前这位学术泰斗的死更加重要,如此一来,萧程冒然回国也就说得通了。

    “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全局的警力都会配合你。抓紧时间吧。”任局长撂下这句话,拍了拍属下的肩膀,步伐稳健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苏左脑中依然飞速盘算着眼下的局面,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局长的话没错,时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或许,背后那件大事,给萧程的时间则更加紧迫。于是她轻跺了下脚,转身冲着重案组内喊道:“小周,报案人不是说死者小区有门卫记录吗?赶紧给我找来!小区有没有监控视频?法医报告呢,什么时候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