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兴小学是城东区出了名的重点小学，每到下午放学时间，位于市区繁华地段的校门前就会短暂地成为交通拥堵的“罪魁祸首”。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不仅挤满了人行道，有的干脆十分自然地站在马路中间，而不少驾车前来的家长也就近将车随意地停在路边，甚至双排停靠，整个学校门前就好比血管中的一处淤塞，正常的车流行至这里，根本不可能顺畅冲破，只好缓慢地在人群和车群中小心蹭过，所以久而久之，很多本地的老司机到了这个时间段，都会故意绕行这条路，一般被堵在路中的，都是一些新手司机或偶尔才会途径这条路的人。
“你碰瓷儿的吧？”突然，马路中央传来一声谩骂，本已人车混杂的路上立刻陷入了新一团混乱，不少家长转移开注视着校门的视线，好奇地向出事地点张望起来。
一名身穿黑色t恤衫的年轻人站在一辆白色宝马车前，看着躺倒在地的一位妇女，脸上夹杂着惊恐和不屑，或许他自己也不知究竟该让哪一种情绪来主宰眼前的局面，反而十分尴尬，索性又故作强硬地说：“大姐，太老套了吧，我的车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你躺在这里讹谁呀？！”
躺在车前的女人满头大汗，双手紧按在隆起的腹部上，表情痛苦难耐，似乎根本无暇理会小伙子的质问。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说话呢？你看这位大姐像是装的吗？”人群中此时有人站出来为妇女打抱不平，还有几名热心的学生妈妈已经跑到妇女身边想将她扶起。
开宝马的小伙子这时也看出倒地的妇女是个孕妇，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妇女的脸色煞白，汗如雨下，自始至终都疼得无力说话，的确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小伙子慌了神，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先不要动她！”突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镇定的女声，虽然音量不大，却不由得使人信赖。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身穿简约西服套装的女性，只见她一把将随身背包扔在地上，干脆利落地俯下身，在*着的孕妇腹部摸索起来，并不时轻声询问孕妇的疼痛情况。即便是再迟钝的人这时也能猜出，女人八成是一名医生，手法相当专业。
“别紧张，你这是典型的产前假性宫缩，”女人很快下了结论，“应该是今天活动量大了，或腹部受到了外力冲击，造成胎儿位移，虽然目前宫缩频繁，但没有规律，排除早产的可能，建议你一周内卧床静养，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先到医院做一个b超，确定胎儿是否无恙。”
“你这个小伙子还说没撞到人，刚才这位医生同志都说了，孕妇腹部受到了外力冲击，肯定是你的车碰到了人家，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一位可能是来接孙子放学的大妈看起来十分好打不平，从刚才就一直站在孕妇身前，好像保护者一样阻挡着宝马小伙儿靠近，听了女人一番话，大妈立刻发现了端倪，对小伙子咄咄不休起来。最后还不忘故意强调一下似的问女人：“姑娘，你是医生吧？”
西装女人此时已恢复了先前的泰然自若，并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宝马小伙儿投降一样举着双手，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住辩解道：“我真没有撞到她！这里这么多人，我一直把车开得很小心，生怕碰到人，怎么这么巧，这位大姐就刚好这个时候肚子疼，还倒在我的车前，我……我真是太冤了！”
“大妈，我刚才只是说‘腹部受到外力冲击’是其中一种可能，但也并不能说明一定是这个小伙子的车撞到了这位孕妇大姐。”自称是医生的女人再次开口，语气依然客观平静。
小伙子听到女人这么说，不禁向她露出求救的眼神，可女人显然并不希望自己的话令他产生什么误解，于是又补充说：“你究竟撞没撞人，我无法判断，好在这位孕妇并无大碍，但我依然建议她先去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确保胎儿是平安的。”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学校放学了。
铃声还没完全停止，就已经有穿着红红蓝蓝校服的学生向大门跑来，孩子们个个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表情，一路打闹和说笑着。家长们听到铃声，也纷纷像被上了弦般涌向校门。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散去，宝马车边竟一时空旷起来，只剩下小伙子、女医生、孕妇、大妈和几个看起来最热心的家长还在僵持着。
“这个大哥哥没有撞人。”突然，从车头一侧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却十分笃定。
众人循着这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躯正蹲在宝马车的前轮处，仔细观察着什么。
“珑珑？”女医生诧异地呼唤道。
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他穿着新兴小学的校服，双肩包的一根肩带挎在背上，另一边耷拉下来，帆布书包瘪塌塌的，看上去似乎比其他孩子的都要轻很多。男孩儿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非常热情地冲女医生打着招呼：“杨阿姨，爸爸又让您来接我啦！”
女医生正是*璐，她走到男孩儿身边，脸上挂着不解的表情问：“珑珑，是你刚才说，这位大哥哥并没有撞到那位阿姨吗？”
男孩儿望着*璐，再次肯定地点点头，见大家都在用一副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男孩儿无奈地抬了抬肩上的书包带，表情泰然地解释道：“叔叔阿姨你们看，根据刹车印滑行的距离长短，可以推测出当时大哥哥开车的时速只有5英里左右，而且这位妈妈是从路东向西迎面走来，根据车头的行驶方向来看，如果她遭遇到车祸，车子应该是撞在她的左侧，通常在遭遇突然有物体快速从一侧接近自己的情况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将身体向相同方向，也就是左侧转动，这样这位妈妈的正面就会朝向车子，而如果车速很快，人体就会被掀翻，滚到前挡风玻璃上，甚至被撞击到车顶，从车尾翻落，很多电影中都出现过这样的画面。但如果突然驶来的车速只有5英里，一般人是来得及做出一定的反应的，比如本能地后退、躲闪，这样就又减轻了撞击的力道，人不可能被撞翻，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被仰面撞倒，形成与车‘头对脚’的姿态，并且倒地的地方会与车头存在一定距离，可是，这位妈妈目前倒地的方向与轿车呈t字型，且几乎就躺倒在车轮下方。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车上的擦痕。一般我们都认为黑色的车最不容易看出脏，其实那是不了解色彩的大人们想当然的，事实上银色和白色的车身才更禁脏。就像这辆车，因为是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可我刚才走近了仔细观察，车上明明堆了厚厚的一层污垢。如果是车子撞倒了这位妈妈，车头前势必会留下印记，而这种撞击由于过程较快，擦痕应该呈‘点状’，可现在车头前的污垢擦痕是‘线状’的，从车盖前端一直延伸到保险杠下沿，证明物体与车头的摩擦是连续且缓慢的。所以我想最合理的状况应该是，这位妈妈在马路中央突然感到肚子疼，司机哥哥见状紧急刹车，这位妈妈在慌乱中刚巧借助了车辆倚靠，并最终疼得倒在地上。所以车子应该并没有撞到她。”
珑珑漫不经心地说完这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而是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很自然地喊道：“杨阿姨，我饿了。”
“好，好，阿姨一会儿带你去吃三明治。”*璐连忙附和，但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依然愣在原地的宝马小伙儿和众人，“只是……”
这时一直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孕妇似乎情况有所好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真是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个小朋友说得没错，我刚刚突然肚子疼，一个没站住就倒下了，其实这辆车什么时候停在我身边的，我都没有印象了。”
孕妇此言一出，全局真相大白。
“咳，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还是先前指责宝马小伙儿的大妈反应最快，见状立刻打起圆场。
“这么说，我……我没事了？”宝马小伙儿似乎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眼睛不安地在众人脸上游移。
“小伙子，遇见了就是缘分，说不定你跟这位大姐肚子里的孩子有缘，刚才医生也说了，这位孕妇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不如你就开车送她一趟吧！”大妈不由分说，干脆利落地把孕妇扶上了宝马车后座。
“好……吧。谁叫大妈您动作这么快！”宝马小伙儿虽然咂嘴，但脸上难掩笑意，答应下来。
“来，麻烦大家让一让。”
人群很自然地迅速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宝马车也快速亮起了尾灯。
“哎，小弟弟，你真棒！”开车前，宝马小伙儿特意摇下车窗，冲已经隐匿在人群后的珑珑竖起一根大拇指。
珑珑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即宝马车便在人们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看过校门前的一场热闹，家长和学生们有说有笑、三三两两地逐渐离去。原本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此时露出拐角处的一家三明治店。
店里生意不错，正值下班高峰，附近又林立着众多办公楼，不少白领模样的人会在这会儿光顾，草草解决晚餐，或是打包一个三明治带回出租公寓享用。
*璐排在队尾，轻声询问着珑珑想吃点什么。她心中暗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期，看起来珑珑早已饥肠辘辘了，一进到三明治店里就开始双眼发亮，不住往配餐台上张望。
可这会儿珑珑却皱着眉，似乎下了挺大决心：“全麦面包加金枪鱼，不要芝士。”
“就这些？”*璐有些惊讶。
“一片全麦面包热量69卡路里，一个金枪鱼色拉球热量约130卡路里，两个加起来都超过200卡了，一片芝士热量至少100卡，所以不要了。”
*璐更加疑惑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嗔怪道：“你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要减肥吗？”
“嘿嘿，当然不是，”珑珑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一溜烟儿向着配餐台旁的零食货架和饮料区跑去，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大杯可乐和一大袋薯片，“还有这些！”他兴冲冲地把饮料和零食摆上收银台，“一杯大可乐500毫升，热量约为250卡，一袋大薯片就厉害了，300克就要1600卡路里，所以我这一顿饭的热量超过2000卡了，如果一次摄入的热量再高，脑袋就该不灵光了。”
过了好半天，*璐才反应过来珑珑的意思，不禁又一阵愕然。
两人匆匆结了账，找位置坐下。看得出面对着心爱的食物，珑珑心情大好，几乎一秒钟也没有多等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璐在心里反复强调，却总难以释怀。身边处于青少年时期的孩子并不多，*璐对当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谈不上有多了解，但珑珑的言谈举止，的确超出了正常人对“青少年”的认知。虽然此前也听毅平提起过，珑珑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聪颖，两岁便能够流利地背诵乘法口诀，三岁就能说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但今日所见，还是令*璐暗暗心惊。
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璐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口吻问道：“珑珑，你刚才对车祸的那些分析都是从哪里学的？”
“柯南啊。”珑珑边往嘴里大口塞着三明治和薯片，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名侦探柯南》？动画片？”*璐睁大双眼反问。
珑珑得意地扮了个鬼脸：“原来杨阿姨知道柯南呀，我还在担心您如果不知道，又要我费一番口舌来解释了。”
“你可真是人小鬼大！”
这时，*璐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她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邵毅平”。
“本来我收到的消息是萧程的航班晚点一个半小时起飞，所以我目前还没有动身到机场去。可刚才接到他的电话，说航班已经准时到达了，他下了飞机就直奔戴老家中去拜访了！”刚一接起，电话那端就迅速传来邵毅平充满磁性的声音。他很少流露出如此急切的情绪，*璐不禁心下纳闷。
“我现在要赶去戴老家，你知道，毕竟是我出面请萧程回来的，所以想在明天前无论如何先见他一面。”邵毅平语气里混杂着犹豫和焦急，甚至还有些歉意地拜托道，“可以麻烦你带珑珑来戴老家跟我汇合吗？本来只是拜托你接他放学，可是现在却要求你这样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璐几乎没有思考就打断了他：“没关系的。反而是我，正想借机拜访一下戴老，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邵毅平似乎思忖了一下，但很快便答复道：“好的，我把地址告诉你……”
“你碰瓷儿的吧？”突然，马路中央传来一声谩骂，本已人车混杂的路上立刻陷入了新一团混乱，不少家长转移开注视着校门的视线，好奇地向出事地点张望起来。
一名身穿黑色t恤衫的年轻人站在一辆白色宝马车前，看着躺倒在地的一位妇女，脸上夹杂着惊恐和不屑，或许他自己也不知究竟该让哪一种情绪来主宰眼前的局面，反而十分尴尬，索性又故作强硬地说：“大姐，太老套了吧，我的车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你躺在这里讹谁呀？！”
躺在车前的女人满头大汗，双手紧按在隆起的腹部上，表情痛苦难耐，似乎根本无暇理会小伙子的质问。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说话呢？你看这位大姐像是装的吗？”人群中此时有人站出来为妇女打抱不平，还有几名热心的学生妈妈已经跑到妇女身边想将她扶起。
开宝马的小伙子这时也看出倒地的妇女是个孕妇，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妇女的脸色煞白，汗如雨下，自始至终都疼得无力说话，的确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小伙子慌了神，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先不要动她！”突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镇定的女声，虽然音量不大，却不由得使人信赖。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身穿简约西服套装的女性，只见她一把将随身背包扔在地上，干脆利落地俯下身，在*着的孕妇腹部摸索起来，并不时轻声询问孕妇的疼痛情况。即便是再迟钝的人这时也能猜出，女人八成是一名医生，手法相当专业。
“别紧张，你这是典型的产前假性宫缩，”女人很快下了结论，“应该是今天活动量大了，或腹部受到了外力冲击，造成胎儿位移，虽然目前宫缩频繁，但没有规律，排除早产的可能，建议你一周内卧床静养，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先到医院做一个b超，确定胎儿是否无恙。”
“你这个小伙子还说没撞到人，刚才这位医生同志都说了，孕妇腹部受到了外力冲击，肯定是你的车碰到了人家，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一位可能是来接孙子放学的大妈看起来十分好打不平，从刚才就一直站在孕妇身前，好像保护者一样阻挡着宝马小伙儿靠近，听了女人一番话，大妈立刻发现了端倪，对小伙子咄咄不休起来。最后还不忘故意强调一下似的问女人：“姑娘，你是医生吧？”
西装女人此时已恢复了先前的泰然自若，并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宝马小伙儿投降一样举着双手，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住辩解道：“我真没有撞到她！这里这么多人，我一直把车开得很小心，生怕碰到人，怎么这么巧，这位大姐就刚好这个时候肚子疼，还倒在我的车前，我……我真是太冤了！”
“大妈，我刚才只是说‘腹部受到外力冲击’是其中一种可能，但也并不能说明一定是这个小伙子的车撞到了这位孕妇大姐。”自称是医生的女人再次开口，语气依然客观平静。
小伙子听到女人这么说，不禁向她露出求救的眼神，可女人显然并不希望自己的话令他产生什么误解，于是又补充说：“你究竟撞没撞人，我无法判断，好在这位孕妇并无大碍，但我依然建议她先去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确保胎儿是平安的。”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学校放学了。
铃声还没完全停止，就已经有穿着红红蓝蓝校服的学生向大门跑来，孩子们个个脸上都挂着兴奋的表情，一路打闹和说笑着。家长们听到铃声，也纷纷像被上了弦般涌向校门。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散去，宝马车边竟一时空旷起来，只剩下小伙子、女医生、孕妇、大妈和几个看起来最热心的家长还在僵持着。
“这个大哥哥没有撞人。”突然，从车头一侧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却十分笃定。
众人循着这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躯正蹲在宝马车的前轮处，仔细观察着什么。
“珑珑？”女医生诧异地呼唤道。
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他穿着新兴小学的校服，双肩包的一根肩带挎在背上，另一边耷拉下来，帆布书包瘪塌塌的，看上去似乎比其他孩子的都要轻很多。男孩儿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非常热情地冲女医生打着招呼：“杨阿姨，爸爸又让您来接我啦！”
女医生正是*璐，她走到男孩儿身边，脸上挂着不解的表情问：“珑珑，是你刚才说，这位大哥哥并没有撞到那位阿姨吗？”
男孩儿望着*璐，再次肯定地点点头，见大家都在用一副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男孩儿无奈地抬了抬肩上的书包带，表情泰然地解释道：“叔叔阿姨你们看，根据刹车印滑行的距离长短，可以推测出当时大哥哥开车的时速只有5英里左右，而且这位妈妈是从路东向西迎面走来，根据车头的行驶方向来看，如果她遭遇到车祸，车子应该是撞在她的左侧，通常在遭遇突然有物体快速从一侧接近自己的情况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将身体向相同方向，也就是左侧转动，这样这位妈妈的正面就会朝向车子，而如果车速很快，人体就会被掀翻，滚到前挡风玻璃上，甚至被撞击到车顶，从车尾翻落，很多电影中都出现过这样的画面。但如果突然驶来的车速只有5英里，一般人是来得及做出一定的反应的，比如本能地后退、躲闪，这样就又减轻了撞击的力道，人不可能被撞翻，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被仰面撞倒，形成与车‘头对脚’的姿态，并且倒地的地方会与车头存在一定距离，可是，这位妈妈目前倒地的方向与轿车呈t字型，且几乎就躺倒在车轮下方。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车上的擦痕。一般我们都认为黑色的车最不容易看出脏，其实那是不了解色彩的大人们想当然的，事实上银色和白色的车身才更禁脏。就像这辆车，因为是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可我刚才走近了仔细观察，车上明明堆了厚厚的一层污垢。如果是车子撞倒了这位妈妈，车头前势必会留下印记，而这种撞击由于过程较快，擦痕应该呈‘点状’，可现在车头前的污垢擦痕是‘线状’的，从车盖前端一直延伸到保险杠下沿，证明物体与车头的摩擦是连续且缓慢的。所以我想最合理的状况应该是，这位妈妈在马路中央突然感到肚子疼，司机哥哥见状紧急刹车，这位妈妈在慌乱中刚巧借助了车辆倚靠，并最终疼得倒在地上。所以车子应该并没有撞到她。”
珑珑漫不经心地说完这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而是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很自然地喊道：“杨阿姨，我饿了。”
“好，好，阿姨一会儿带你去吃三明治。”*璐连忙附和，但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依然愣在原地的宝马小伙儿和众人，“只是……”
这时一直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孕妇似乎情况有所好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真是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个小朋友说得没错，我刚刚突然肚子疼，一个没站住就倒下了，其实这辆车什么时候停在我身边的，我都没有印象了。”
孕妇此言一出，全局真相大白。
“咳，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还是先前指责宝马小伙儿的大妈反应最快，见状立刻打起圆场。
“这么说，我……我没事了？”宝马小伙儿似乎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眼睛不安地在众人脸上游移。
“小伙子，遇见了就是缘分，说不定你跟这位大姐肚子里的孩子有缘，刚才医生也说了，这位孕妇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不如你就开车送她一趟吧！”大妈不由分说，干脆利落地把孕妇扶上了宝马车后座。
“好……吧。谁叫大妈您动作这么快！”宝马小伙儿虽然咂嘴，但脸上难掩笑意，答应下来。
“来，麻烦大家让一让。”
人群很自然地迅速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宝马车也快速亮起了尾灯。
“哎，小弟弟，你真棒！”开车前，宝马小伙儿特意摇下车窗，冲已经隐匿在人群后的珑珑竖起一根大拇指。
珑珑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即宝马车便在人们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看过校门前的一场热闹，家长和学生们有说有笑、三三两两地逐渐离去。原本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此时露出拐角处的一家三明治店。
店里生意不错，正值下班高峰，附近又林立着众多办公楼，不少白领模样的人会在这会儿光顾，草草解决晚餐，或是打包一个三明治带回出租公寓享用。
*璐排在队尾，轻声询问着珑珑想吃点什么。她心中暗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期，看起来珑珑早已饥肠辘辘了，一进到三明治店里就开始双眼发亮，不住往配餐台上张望。
可这会儿珑珑却皱着眉，似乎下了挺大决心：“全麦面包加金枪鱼，不要芝士。”
“就这些？”*璐有些惊讶。
“一片全麦面包热量69卡路里，一个金枪鱼色拉球热量约130卡路里，两个加起来都超过200卡了，一片芝士热量至少100卡，所以不要了。”
*璐更加疑惑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嗔怪道：“你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要减肥吗？”
“嘿嘿，当然不是，”珑珑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一溜烟儿向着配餐台旁的零食货架和饮料区跑去，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大杯可乐和一大袋薯片，“还有这些！”他兴冲冲地把饮料和零食摆上收银台，“一杯大可乐500毫升，热量约为250卡，一袋大薯片就厉害了，300克就要1600卡路里，所以我这一顿饭的热量超过2000卡了，如果一次摄入的热量再高，脑袋就该不灵光了。”
过了好半天，*璐才反应过来珑珑的意思，不禁又一阵愕然。
两人匆匆结了账，找位置坐下。看得出面对着心爱的食物，珑珑心情大好，几乎一秒钟也没有多等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璐在心里反复强调，却总难以释怀。身边处于青少年时期的孩子并不多，*璐对当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谈不上有多了解，但珑珑的言谈举止，的确超出了正常人对“青少年”的认知。虽然此前也听毅平提起过，珑珑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聪颖，两岁便能够流利地背诵乘法口诀，三岁就能说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但今日所见，还是令*璐暗暗心惊。
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璐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口吻问道：“珑珑，你刚才对车祸的那些分析都是从哪里学的？”
“柯南啊。”珑珑边往嘴里大口塞着三明治和薯片，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名侦探柯南》？动画片？”*璐睁大双眼反问。
珑珑得意地扮了个鬼脸：“原来杨阿姨知道柯南呀，我还在担心您如果不知道，又要我费一番口舌来解释了。”
“你可真是人小鬼大！”
这时，*璐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她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邵毅平”。
“本来我收到的消息是萧程的航班晚点一个半小时起飞，所以我目前还没有动身到机场去。可刚才接到他的电话，说航班已经准时到达了，他下了飞机就直奔戴老家中去拜访了！”刚一接起，电话那端就迅速传来邵毅平充满磁性的声音。他很少流露出如此急切的情绪，*璐不禁心下纳闷。
“我现在要赶去戴老家，你知道，毕竟是我出面请萧程回来的，所以想在明天前无论如何先见他一面。”邵毅平语气里混杂着犹豫和焦急，甚至还有些歉意地拜托道，“可以麻烦你带珑珑来戴老家跟我汇合吗？本来只是拜托你接他放学，可是现在却要求你这样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璐几乎没有思考就打断了他：“没关系的。反而是我，正想借机拜访一下戴老，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邵毅平似乎思忖了一下，但很快便答复道：“好的，我把地址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