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逝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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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旺的艳福

    二爸李生旺年轻的时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帅。这完全可以,从他现在的身型,推断出来。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匀称的身材,瓜子脸,深邃眼。

    那是打坝修梯田,集体劳动的年代,青年男女的肉体,被同样的破旧色调覆盖。但青春的气息,劳作的汗水,在空气中交互弥漫。在集体劳动中,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他们的血液按同一个节奏跳动。

    据说,那是一个压抑青春的大时代,而这只是一个听来的故事。

    秋收刚过,人们肚子里的粮食多了,脸色好转了,青年男女们的荷尔蒙分泌增速了。小阳春一样的天气,集体劳动又开始了。由乡政府牵头,附近几个大队,集体修建红阳坬大坝。

    二爸李生旺,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他大踏步走在尘土飞扬的车路上,大地在晃动,太阳躲在云里。形象是如此的高大,气慨是那么的豪迈。集体的色彩,很难将他掩盖。李生旺以刚毅、坚强、沉默的形象,出现在红阳坬大坝施工现场。一下子,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衬托成了背景。云为之驻足,山为之壮怀,男女老少为之侧目。尤其是少女们,被他的气场弄呆了。注视着他,忘情地站着。同龄少女们成熟不成熟的胸脯,一个个都鼓涨了起来,呼吸有点急促。

    李生旺对这一切并不是熟视无睹,他从人群中投射过去一束目光,恰好射中了郭慧芳,刚巧和她眼光交汇。强大的目光射来,郭慧芳并没有躲闪,而是沉稳地接住了。

    当特写镜头离开,李生旺又归于芸芸众生。但是对于刚才目光的交汇,李生旺与郭慧芳都没有忘记记。眼光交汇之处,心灵对接在了一起。在那个男女有大妨,难以公开自由交流的年代,这就够了。

    上午第二次临时休息,他与她又对了一次眼。临休后,干活不久,李生旺抱个肚子钻进了林子里。刚一会儿,郭慧芳也抱个肚子钻进了榆树林。眼光深深一对,各自宽衣解带,气氛严肃紧张,喘息此起彼落。在这整个过程中,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李生旺喷播的是极阳之白,郭慧艳彰显的是初阴之红。喷播、彰显,是流淌的方式。二人稍作调整,先后出去上工。

    再次休息时,两人谁也没有看谁,就像陌路人,谁也不认识谁。郭慧芳不知道想什么,李生旺在回放刚才的细节,无非是丰乳、肥臀,居然没亲个嘴、直接被郭的手导入正题。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又那么合理。

    半个月后,郭慧芳的爸爸托他们的大队书记,问我们的大队书记,看李生旺的爸爸,对二子的婚姻有什么打算?

    爷爷李田银的回话,当即给了我们的大队书记,说大儿子刚结婚,掏不出彩礼。三个月后,郭慧芳嫁给了吕家村的吕生兴,又七个月,吕生兴有了女儿,叫吕玲艳。农村人说:七活八不活。就是说,早产,七个月能活,八个月就不一定了。又过了七年,李生旺也有了第一个孩子,李玲艳,也是一个七活八不活。

    吕玲艳的妈妈郭慧芳,是李生旺生命中的过客,却在他的心里成了永恒;李玲艳的妈妈赵碧华,是李生旺一生一世的陪伴,对李生旺的身体而言,却只是艳福。

    赵碧华的身高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体积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脸蛋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丰乳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肥臀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腰肢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手型与郭慧芳相似,赵碧华的气息与郭慧芳相似……

    赵碧华只是一个相似!

    李生旺娶得不是老婆,是相似。相似不是相同,最大的不相似是:彩礼,赵碧华不要彩礼。

    赵碧华要过两次足额的彩礼,却只退过一次。

    初婚的时候,当然有彩礼。该要什么就要什么,该有什么就有什么,该给什么就给什么。顺理成章,理直气壮。要得理直气壮,给的理直气壮,嫁得理直气壮,娶得理直气壮,女的理直气壮,男的理直气壮,干的理直气壮。即使是再壮的军人,也有可能死在战场上。给孩子办满月的时候,他就病歪歪的,硬扛着做一些必须的接待的工作,累得休息了三天。三天以后,稍有点体力。他又说要!不行了!根本节制不住自己,提出了要求,赵碧华不接茬。他一手托着自己的阳,一手抚着她的阴,两只手渐渐的变冰。等到赵碧华意识到,已是天明。

    赵碧华和全家想处得都好,又留下了男丁,这彩礼可退可不退。婆家可能为了孩子的将来,象征性的要了一点,没多少,打不动身体,留一个巨大的人情。

    二婚时,娘家看瘦姑爷十体不全,真金白银没少要。不知是男的都贪,还是赵有一个好体。没几个月,在赵碧华的身上,小儿麻痹出了最后一口气,却再也没有往回补充。

    现在想想,前两死鬼,都做了李生旺的炮灰。赵碧华那么完美的体格,要人命的震颤的肥,勾魂的声音不停地叫,她是一座城池,是难攻的堡垒。她要了还想要,哪个男人能够阻止?

    李生旺,为什么可以?两方面的原因:那只冰手、那口死气,赵碧华在关键时候总是想起;而李生旺怀念的,总是红阳坬大坝,树林里,那无言的喘息。

    看见了门口那堆火,山道上的赵碧华终于流泪了,委屈的泪、伤心的泪,百味杂陈。一时腿发软,走也走不动。她的泪水虽多,怎么能浇灭那堆大火?山道上黄土干涸,泪却只有两行,泪有什么用?又不能消防灭火,也不能浇田润地。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她的婆婆只相信神鬼。她越看,越觉得家门口起火处,很像火坑。她,闯进了火坑,又跳出了火坑,最后逃离了火坑。

    她的身上有了劲!

    翻过山梁,是一片树林!那么绿的一片树林!

    她有了强烈地过好日子地欲望!

    她开始克!

    抱住一颗树,克!

    再抱住一颗树,克!

    克、克、克!

    克克克!

    山梁这边,那是一片树林!曾经,那么绿的一片树林!

    赵碧华过,树们东倒西歪,树们元气大伤!树们大口大口的喘气!树们流出了白白绿绿红红黄黄黑黑,各色各样的液体——树液!那时候,人们还不会给树打掉瓶补充营养,树们变黄、变干、变枯,不到一年时间,最后变得嘎嘣脆!

    整个山梁变成荒梁!曾经,老人们经常说,那是,多么绿的一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