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际关系的淬炼
挖野菜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梦文看见徐秀春似消停了许多，盛完饭径自坐在桌子靠墙的一角，也不和其他人说什么话。杨梦文盛了一碗饭，回身时看了看桌上的人，这屋里除了食堂的袁师傅和那个小昭外就全是办公室的人，而办公室宋主任跟着场长出差了，除了老袁外，就他一个男的。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陈会计和出纳员曲晓红，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徐秀春身边，往桌上放碗的时候还故意弄出了声响。徐秀春抬了下头，迅速低了下去。
杨梦文这次不再拘束了，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子菜泡在饭碗里，又用筷子拌了拌，就开吃。小昭说：“我也喜欢吃拌饭。杨梦文你撕里点葱叶更好吃！”
“是吗？那来点儿！”说着，他开始撕葱叶，由于动作幅度大了些，葱叶上的水珠溅了出去。
“也不轻点儿……”徐秀春小声嘀咕一句，擦了擦脸。
“弄脸上了？要不要我帮你擦擦？”杨梦文说着作势假装要伸手。
“想死啊你？”徐秀春吓得往后躲闪着。
桌上，其他人谁也不说话，一会儿看看杨梦文，一会儿又看看徐秀春。小昭撅了下嘴，陈会计抿嘴笑，曲晓红面露尴尬，老袁诡秘地偷笑。
“哎呀，还别说，拌点儿葱叶还真好吃！秀春，你要不要也来点儿？我帮你撕！”
“也不怕嘴有味？没人学你！”
杨梦文笑了笑，又扫了一眼其他人，歪头小声说：“我嘴有没有味你怎么会知道？”
徐秀春脸一红，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闭嘴！明天上那屋吃去啊！”
这时，小昭站起来去盛饭，杨梦文一举碗说：“小昭，帮忙给我再来一勺！”
“自己盛！”
杨梦文愣了一下，心说，哪来这么大火气？
曲晓红也去盛饭，她扫了一眼杨梦文举着的那只碗，说：“别想让我给你盛啊？自己动手！”
杨梦文眨了眨眼睛，心想，谁让你盛了？这俩女子是怎么了？吃枪药了？想着，他伸筷子从菜盘里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嘴里，一边嚼着还吧哒吧哒嘴。
徐秀春说：“宁可空嘴吃菜也不自己盛饭，真是懒哪！”
“不是，我尝尝这到底是豆腐还是枪药！”
一旁，陈会计已经笑得转过身去，还捂着嘴。
吃完饭往外走时，老袁在后面自语：“这帮丫头们哪，就得有人治！”
闲来无事，忙完了活的工人们开始陆续下班了。张得志又窜进男宿舍，非要拉着杨梦文去他家，还有其他几个住宿的人，说是遛达遛达。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就跟着出了场区。
路上，别人介绍说，张得志刚结婚不久，媳妇也是本场的职工，他们就在镇上安了家，虽说是租的房子，但上班较近。
没几分钟，一行人在镇上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胡同。张得志打开一扇门，招呼着大家进去。等进了屋，杨梦文四下看去，果然，这是新房，屋里还有没摘去的彩纸和挂花，电视、桌柜、沙发等都是新的。屋子虽不大，很是温馨，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得志不知从哪拿出几个苹果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神秘兮兮地看着大伙说：“想不想看点带劲的？”
“啥呀，录像啊？我最爱看武打片了！是香港的吗？”一个小子说道。
张得志嘻嘻地笑着起身把电视机旁边的放像机打开了，又从沙发下面“扣”出一盒录像带来。
“啥片呀还藏这儿了！”有人问了一句。
他也不答话，把录像带放进去就按了一个按钮。大家也没在意，说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屏幕。突然，屋子似凝固了，谁也不说话，连啃苹果的那小子都不啃了，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杨梦文本来还在看屋里的摆设呢，心里想的是，将来自己有一天要是成了家，能有这样一个小屋该多好啊！见没了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电视里发出的哼唧声，他往电视上看了一眼，可这一眼不要紧，他也顿时愣住了。就见电视屏幕上有一男一女，两人浑身什么都没穿，正在床上翻滚呢！天哪，他哪见过这个呀！正惊惶失措呢，一个小子突然小声说：“张小胖，你媳妇一会儿不会回来吧？”
“少打岔！”有人吼了一句。
杨梦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来他是想走的，但又觉不妥，可不走又无法跟他们一样看这种东西。怎么办？他低着头，觉得脸有些发热。刚才虽说就看了一眼，但那画面就像刀子一样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脑海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更为难受的是，电视里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让人听了浑身躁动。
几个人正看得起劲呢，就听门口有人说道：“好啊你们几个！大白天的看这个！”
众人惊得齐刷刷回过头去，门口站着的正是张小胖的媳妇，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大家谁也没听见钥匙响。
杨梦文红着脸站了起来，觉得像被人扒光了身体一样难受。
张得志嘻嘻地傻笑，伸手按了一下录放机上的按钮，电视屏幕变成了蓝色的雪花。而她媳妇走上前来，不看别人专看杨梦文，笑着说：“杨梦文你怎么也跟他们看这个？不学好！”
杨梦文尴尬着想说什么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我先走了啊，还有点事。”说完，他快步朝门口走去。
“自尊心还挺强……我说张小胖，你们看也就看了，可不能把人家给带坏了！人家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后面的话杨梦文听不太清了，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屋外，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他想尽快逃离这让人尴尬的境地。太丢人了！要是不被张小胖媳妇撞见，看也就看了，可现在的结果却是，自己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他甚至想，电视画面里演的并不是别人，就像是自己一样，被单位的女同事看见了这样的事还能不丢人？
吃晚饭的时候，来上晚班的职工们或聚在宿舍里扯蛋，或聚在楼门口聊天。杨梦文去食堂吃饭时，偏巧被正走进门的张小胖媳妇碰上，他想躲可就来不及了，只好冲她笑了笑。她呢，打个招呼过去也就是了，可她倒好，迎面说了一句：“你跑什么呀？看就看了，怕啥？”
“没没没……没看几眼！”顿时，杨梦文语无伦次起来。
她却哈哈大笑。一旁，正在下楼的徐秀春问了一句：“刘晶你笑啥呢？看把杨梦文吓的！”
杨梦文一看是徐秀春，顿时紧张起来，心想，张小胖媳妇刘晶可千万别告诉她呀！他就使了个眼色，说：“哦，张……张姐你忙去吧！”
“我叫刘晶，不姓张！我家张小胖姓张！”说完，她哈哈大笑，上前拉住徐秀春的手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杨梦文只好进了食堂，但心里直打鼓，看样子，刘晶一定是把下午的事告诉徐秀春了，这回自己的糗可出大了。
果然，徐秀春进了食堂就开始笑，并时不时地拿眼角挑杨梦文。杨梦文可不想惹她，盛了一碗饭悄悄坐在桌角，闷头快速地吃着饭。小昭一瘸一拐地端上一盘菜，笑着问：“秀春你笑啥呢那么高兴？”
“想知道啊？呆会儿告诉你！”徐秀春像是故意的，说完端着饭碗就坐在了杨梦文对面。
杨梦文不敢抬头，伸出筷子去夹菜，可筷子明明伸到了盘子边上，盘子却动了起来，他顺着盘子一看，徐秀春正端着盘子泡汤呢，一边泡一边说：“咱也吃个泡汤饭，吃完看电视去！刘晶说有好片！”
杨梦文大气都不敢出，干吃了两口饭，却一着急噎到了，不住地咳嗽起来。小昭递过一杯水：“快喝点水，慢点吃，急啥呀？”
他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把面前这碗饭吃完，放下就要走。令他意外的是，徐秀春竟端过他的碗说：“来，姐给你盛饭！多吃点呀，要不然没力气！”
“不不……不吃了！我还有事！”说着，他站起来就往外走，步伐飞快。
身后，徐秀春哈哈大笑。老袁和小昭在那儿自语：“你怎么着他了？这么反常！”
几日后，徐场长终于给杨梦文安排了工作，要他画出场区绿化的草图，并给他在办公室安排了桌椅。当他抱着书本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时，一进门就愣住了，里面两套桌椅，其中一个桌子后面坐着的竟是那小妖精徐秀春！他愣了一下，随即又退出去看了看门牌，没错呀，就是这屋。
“怎么？不愿意和我一个办公室？”徐秀春说话了。
他吱唔了一下，只好进到屋里，坐在她对面的桌前，嘴里说：“我先来收拾一下，一会儿得去场区实地踏查一下，也好画图。”
“你会画图？”
“嗯！”
“啥都能画？”
“那不一定。”
“那电视上的画面能画不？”
“应该……”
刚说到这儿，杨梦文忽然意识到话里有话，就不再往下说了。
可那小妖不依不饶，又说：“你紧张什么呀？刘晶说你没看几眼。对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别提那事儿了行吗？”杨梦文嘴咧得老长。他看了一眼徐秀春，突然笑了笑，把头往前凑了凑，认真地说，“怎么，你不会是也想看吧？你可是姑娘唉！”
徐秀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给弄懵了，眨了半天眼睛才吐出一句：“滚吧你！不学好！”
杨梦文哈哈大笑，拿着纸笔转身出了门。他要到场区去，实地看一下都哪些地方需要栽树，哪些地方需要种花，也好根据实际情况绘制绿化图。上学时，曾跟随教园林的老师给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过园林绿化的规划。可等他到了外面实地一看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拿卷尺了，不测量好如何计算栽树的数量呢？他就往回走，因为向场长要的尺刚才放办公室了，得回去取。可走到半路他又犯难了，量尺也不一个人的事儿呀！没有人帮忙怎么量？
正愁呢，上了二楼，一进自己办公室的门他就乐了。迎面所见，徐秀春正手托着腮在那儿撅嘴呢。
“正好，你闲着也没事儿，帮我量尺去吧！”
徐秀春挑了下眼皮：“不去！”
“这可是场长交待的任务！咱俩一个屋，这任务也有你一份！”
“谁跟你一个屋？”
“哦，我说错了，是一个办公室！哈哈哈！去不去？”
“去就去，谁怕谁？”
见她答应了，杨梦文觉得很意外，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场区那么大，一会儿职工们下了班看见会怎么想呢？
见他愣着不动，徐秀春抢过他手里的尺说道：“怎么？怕了？就你那点儿胆吧！”说完，她径自出了办公室，杨梦文只好跟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场区，先是量了大门道路两侧的预留绿化带的长宽，一一记好后，又到办公楼前量广场周围的绿化带尺寸。徐秀春拉尺，他负责记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办公楼上正有人在看着下面，开着的几扇窗户后面，有陈会计、曲晓红，还有宋子申，而最边上的一个房间里，徐场长正站在窗前。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然后趿拉着鞋转身出去了。
吃晚饭时，杨梦文坐在徐场长对面，正要向他汇报一下测量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呢，却听他说道：“弄完一起汇报吧，今儿个我不听！”说完就闷头吃饭，吃了一口菜又招呼老袁，直说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弄得老袁直发愣。
徐秀春是后进来的，盛完饭刚想上桌，徐场长却说：“你去那屋吃吧！这没地方！”徐秀春往桌子上看了看，转身出去了。
杨梦文左右看看，除了自己和徐场长，桌上还有袁师傅，并没有其他人，还有空位呢。他猜想，场长一定是气不顺，可是，到底是谁惹着他了呢？
吃完了饭，徐场长背着手出了餐厅。杨梦文听见，他在走廊里的说话声：“秀春啊，吃完饭到我屋来一趟！”
小昭擦着手上桌来了，坐下就小声说：“今天场长是怎么了？袁叔你惹他了？”
“我怎么会惹他呢？”说着，老袁笑迷迷地看了一眼杨梦文。
“那就是你惹他了！”小昭又看向杨梦文。
杨梦文没吭声，心想，一定是下午去外面测量时他看见了自己和他女儿在一起，可是，在一起又怎么了？干的是工作，他这是抽的什么风？难道他……他不敢往下想了。
只吃了一碗饭他就下桌了，回到宿舍也还心神不宁。他猜想，场长一定是担心他女儿和自己招来什么闲话。可是，别说自己没那么个想法，就是有又怎么了？她是中专毕业，我也是，谁比谁高吗？但他转念又一想，一定是场长看了自己的简历，是呀，一看就知道，咱是穷小子，以他场长的身份，在这个小县城也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他的女儿还不得找个县里的干部子弟？想着这些，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徐秀春在办公室里撅嘴的画面，一会儿又跳出孙娜那张笑语盈盈的脸，还有安晓华狠巴巴的说话声，他越想心越乱，索性把被蒙在了头上。
刚安静了没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的吵杂声，职工们下班了。随着宿舍门一响，呼拉拉进来一群人。“发哥”进来就嚷着“成上”，“张小胖”则把鞋一甩上了一张床，咋咋呼呼地张罗着玩扑克。而另外几个小子则让“发哥”继续讲他和马丫的事。
“发哥”接过别人递来的烟点着，一边玩扑克一边继续讲他和马丫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杨梦文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呼的一下子坐起来，下地穿了鞋就走，他打算利用晚上去办公室绘制绿化的规划图。
上了二楼，在往自己的办公室走的时候，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他也没太在意。但直到走近了他才听清，那声音竟是徐秀春的，他不由得停住脚，就听徐秀春说：“你就是老封建……”再想听时，走廊对面却走来一个人，他只好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的是曲晓红，他打了下招呼就打算开门进办公室。曲晓红却站住了，看着他说：“你没玩扑克？”
“哦，加会儿班！”说着，他开了门，进去后直接关门，还冲站在门外的曲晓红笑了一下。
进了屋，好半天他才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原来曲晓红才走。
弄了大半宿，看看自己手工画的绿化规划图，他满意地伸了伸胳膊，打算回去睡觉。锁好门后，他还没迈步下楼呢，就听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传来阵阵笑声，他一愣，心想，这都二半夜了怎么还会有人呢？不由得往里面看了一眼，见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从屋里散射出的灯光照得门前的走廊亮堂堂的。
难道还有人加班？这不过是个养殖场嘛，除了饲养员外，办公室这几个人哪会那么忙？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朝那边走了过去，他是想看看究竟谁和自己一样在加班。可等走到门口时他就后悔了，十二分的后悔。那根本不是办公室，而是女生宿舍。
怎么办？此时转身回去那只能说明你是来看什么的，要是走过去就是路过。他决定继续往前走，刚才虽说只扫了一眼，但也看了个大概，屋里有三四个人，只是没看清容貌都是谁。
他迈着步刚过了门口，屋里就有人高声喊道：“杨梦文！干啥去？”
“哦，我去前面办点事儿！”他胡乱答着。
屋里不知是谁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人钻出屋来大声说：“旁边这屋是档案室，再往前走是墙！你是有穿墙术吗？哈哈哈！”
杨梦文一抬头，果然，前面已经到了走廊的尽头，原来这女生宿舍是倒数第二个房间。他闭着眼睛暗骂自己笨，好奇什么呢？爱谁加班谁加班呗！没办法，他只好转身往回走。这时，从女生宿舍走出一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赫然竟是徐秀春。
“加了那么晚的班一定饿了吧？我这儿有饼干，你吃吗？”
“不……不了！我不吃饼！”他紧张起来。
屋里，一个女孩儿大声说：“是饼干，不是饼！哈哈哈！”
他紧张得打算绕过徐秀春，但她伸手拦了一下，说：“正好，你帮我看看毕业论文呗！我马上就要返校了！”
“啊？”
“啊什么啊？进来吧，没人会吃了你！”说着，徐秀春不由分说硬把他拉进屋。
他抽了抽手，但抽不动，只好闭着眼睛跟着进了屋。
“你怎么还闭着眼睛啊？没有怕看的！我们还没睡觉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徐秀春实在忍不住了，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这样怎么帮我看论文？”
杨梦文只好一点点地睁开眼睛，但他不敢四处看，只能看着面前的徐秀春，直着眼睛说：“论文呢？拿来。”
突然，徐秀春弯下腰大笑起来，并指着他说：“你……你太逗了！”
他尴尬了一下，突然看见徐秀春身旁的空床，床上有几页纸，他径直走了过去。一时间，屋里突然静止了，大家都盯着他看。就见他走到床前拿起那几页纸，翻开简单扫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回去看！回去看！”
等他出了屋，身后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笑声。
杨梦文这次不再拘束了，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子菜泡在饭碗里，又用筷子拌了拌，就开吃。小昭说：“我也喜欢吃拌饭。杨梦文你撕里点葱叶更好吃！”
“是吗？那来点儿！”说着，他开始撕葱叶，由于动作幅度大了些，葱叶上的水珠溅了出去。
“也不轻点儿……”徐秀春小声嘀咕一句，擦了擦脸。
“弄脸上了？要不要我帮你擦擦？”杨梦文说着作势假装要伸手。
“想死啊你？”徐秀春吓得往后躲闪着。
桌上，其他人谁也不说话，一会儿看看杨梦文，一会儿又看看徐秀春。小昭撅了下嘴，陈会计抿嘴笑，曲晓红面露尴尬，老袁诡秘地偷笑。
“哎呀，还别说，拌点儿葱叶还真好吃！秀春，你要不要也来点儿？我帮你撕！”
“也不怕嘴有味？没人学你！”
杨梦文笑了笑，又扫了一眼其他人，歪头小声说：“我嘴有没有味你怎么会知道？”
徐秀春脸一红，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闭嘴！明天上那屋吃去啊！”
这时，小昭站起来去盛饭，杨梦文一举碗说：“小昭，帮忙给我再来一勺！”
“自己盛！”
杨梦文愣了一下，心说，哪来这么大火气？
曲晓红也去盛饭，她扫了一眼杨梦文举着的那只碗，说：“别想让我给你盛啊？自己动手！”
杨梦文眨了眨眼睛，心想，谁让你盛了？这俩女子是怎么了？吃枪药了？想着，他伸筷子从菜盘里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嘴里，一边嚼着还吧哒吧哒嘴。
徐秀春说：“宁可空嘴吃菜也不自己盛饭，真是懒哪！”
“不是，我尝尝这到底是豆腐还是枪药！”
一旁，陈会计已经笑得转过身去，还捂着嘴。
吃完饭往外走时，老袁在后面自语：“这帮丫头们哪，就得有人治！”
闲来无事，忙完了活的工人们开始陆续下班了。张得志又窜进男宿舍，非要拉着杨梦文去他家，还有其他几个住宿的人，说是遛达遛达。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就跟着出了场区。
路上，别人介绍说，张得志刚结婚不久，媳妇也是本场的职工，他们就在镇上安了家，虽说是租的房子，但上班较近。
没几分钟，一行人在镇上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胡同。张得志打开一扇门，招呼着大家进去。等进了屋，杨梦文四下看去，果然，这是新房，屋里还有没摘去的彩纸和挂花，电视、桌柜、沙发等都是新的。屋子虽不大，很是温馨，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得志不知从哪拿出几个苹果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神秘兮兮地看着大伙说：“想不想看点带劲的？”
“啥呀，录像啊？我最爱看武打片了！是香港的吗？”一个小子说道。
张得志嘻嘻地笑着起身把电视机旁边的放像机打开了，又从沙发下面“扣”出一盒录像带来。
“啥片呀还藏这儿了！”有人问了一句。
他也不答话，把录像带放进去就按了一个按钮。大家也没在意，说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屏幕。突然，屋子似凝固了，谁也不说话，连啃苹果的那小子都不啃了，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杨梦文本来还在看屋里的摆设呢，心里想的是，将来自己有一天要是成了家，能有这样一个小屋该多好啊！见没了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电视里发出的哼唧声，他往电视上看了一眼，可这一眼不要紧，他也顿时愣住了。就见电视屏幕上有一男一女，两人浑身什么都没穿，正在床上翻滚呢！天哪，他哪见过这个呀！正惊惶失措呢，一个小子突然小声说：“张小胖，你媳妇一会儿不会回来吧？”
“少打岔！”有人吼了一句。
杨梦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来他是想走的，但又觉不妥，可不走又无法跟他们一样看这种东西。怎么办？他低着头，觉得脸有些发热。刚才虽说就看了一眼，但那画面就像刀子一样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脑海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更为难受的是，电视里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让人听了浑身躁动。
几个人正看得起劲呢，就听门口有人说道：“好啊你们几个！大白天的看这个！”
众人惊得齐刷刷回过头去，门口站着的正是张小胖的媳妇，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大家谁也没听见钥匙响。
杨梦文红着脸站了起来，觉得像被人扒光了身体一样难受。
张得志嘻嘻地傻笑，伸手按了一下录放机上的按钮，电视屏幕变成了蓝色的雪花。而她媳妇走上前来，不看别人专看杨梦文，笑着说：“杨梦文你怎么也跟他们看这个？不学好！”
杨梦文尴尬着想说什么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我先走了啊，还有点事。”说完，他快步朝门口走去。
“自尊心还挺强……我说张小胖，你们看也就看了，可不能把人家给带坏了！人家是干什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后面的话杨梦文听不太清了，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屋外，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他想尽快逃离这让人尴尬的境地。太丢人了！要是不被张小胖媳妇撞见，看也就看了，可现在的结果却是，自己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他甚至想，电视画面里演的并不是别人，就像是自己一样，被单位的女同事看见了这样的事还能不丢人？
吃晚饭的时候，来上晚班的职工们或聚在宿舍里扯蛋，或聚在楼门口聊天。杨梦文去食堂吃饭时，偏巧被正走进门的张小胖媳妇碰上，他想躲可就来不及了，只好冲她笑了笑。她呢，打个招呼过去也就是了，可她倒好，迎面说了一句：“你跑什么呀？看就看了，怕啥？”
“没没没……没看几眼！”顿时，杨梦文语无伦次起来。
她却哈哈大笑。一旁，正在下楼的徐秀春问了一句：“刘晶你笑啥呢？看把杨梦文吓的！”
杨梦文一看是徐秀春，顿时紧张起来，心想，张小胖媳妇刘晶可千万别告诉她呀！他就使了个眼色，说：“哦，张……张姐你忙去吧！”
“我叫刘晶，不姓张！我家张小胖姓张！”说完，她哈哈大笑，上前拉住徐秀春的手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杨梦文只好进了食堂，但心里直打鼓，看样子，刘晶一定是把下午的事告诉徐秀春了，这回自己的糗可出大了。
果然，徐秀春进了食堂就开始笑，并时不时地拿眼角挑杨梦文。杨梦文可不想惹她，盛了一碗饭悄悄坐在桌角，闷头快速地吃着饭。小昭一瘸一拐地端上一盘菜，笑着问：“秀春你笑啥呢那么高兴？”
“想知道啊？呆会儿告诉你！”徐秀春像是故意的，说完端着饭碗就坐在了杨梦文对面。
杨梦文不敢抬头，伸出筷子去夹菜，可筷子明明伸到了盘子边上，盘子却动了起来，他顺着盘子一看，徐秀春正端着盘子泡汤呢，一边泡一边说：“咱也吃个泡汤饭，吃完看电视去！刘晶说有好片！”
杨梦文大气都不敢出，干吃了两口饭，却一着急噎到了，不住地咳嗽起来。小昭递过一杯水：“快喝点水，慢点吃，急啥呀？”
他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把面前这碗饭吃完，放下就要走。令他意外的是，徐秀春竟端过他的碗说：“来，姐给你盛饭！多吃点呀，要不然没力气！”
“不不……不吃了！我还有事！”说着，他站起来就往外走，步伐飞快。
身后，徐秀春哈哈大笑。老袁和小昭在那儿自语：“你怎么着他了？这么反常！”
几日后，徐场长终于给杨梦文安排了工作，要他画出场区绿化的草图，并给他在办公室安排了桌椅。当他抱着书本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时，一进门就愣住了，里面两套桌椅，其中一个桌子后面坐着的竟是那小妖精徐秀春！他愣了一下，随即又退出去看了看门牌，没错呀，就是这屋。
“怎么？不愿意和我一个办公室？”徐秀春说话了。
他吱唔了一下，只好进到屋里，坐在她对面的桌前，嘴里说：“我先来收拾一下，一会儿得去场区实地踏查一下，也好画图。”
“你会画图？”
“嗯！”
“啥都能画？”
“那不一定。”
“那电视上的画面能画不？”
“应该……”
刚说到这儿，杨梦文忽然意识到话里有话，就不再往下说了。
可那小妖不依不饶，又说：“你紧张什么呀？刘晶说你没看几眼。对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别提那事儿了行吗？”杨梦文嘴咧得老长。他看了一眼徐秀春，突然笑了笑，把头往前凑了凑，认真地说，“怎么，你不会是也想看吧？你可是姑娘唉！”
徐秀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给弄懵了，眨了半天眼睛才吐出一句：“滚吧你！不学好！”
杨梦文哈哈大笑，拿着纸笔转身出了门。他要到场区去，实地看一下都哪些地方需要栽树，哪些地方需要种花，也好根据实际情况绘制绿化图。上学时，曾跟随教园林的老师给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做过园林绿化的规划。可等他到了外面实地一看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拿卷尺了，不测量好如何计算栽树的数量呢？他就往回走，因为向场长要的尺刚才放办公室了，得回去取。可走到半路他又犯难了，量尺也不一个人的事儿呀！没有人帮忙怎么量？
正愁呢，上了二楼，一进自己办公室的门他就乐了。迎面所见，徐秀春正手托着腮在那儿撅嘴呢。
“正好，你闲着也没事儿，帮我量尺去吧！”
徐秀春挑了下眼皮：“不去！”
“这可是场长交待的任务！咱俩一个屋，这任务也有你一份！”
“谁跟你一个屋？”
“哦，我说错了，是一个办公室！哈哈哈！去不去？”
“去就去，谁怕谁？”
见她答应了，杨梦文觉得很意外，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场区那么大，一会儿职工们下了班看见会怎么想呢？
见他愣着不动，徐秀春抢过他手里的尺说道：“怎么？怕了？就你那点儿胆吧！”说完，她径自出了办公室，杨梦文只好跟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场区，先是量了大门道路两侧的预留绿化带的长宽，一一记好后，又到办公楼前量广场周围的绿化带尺寸。徐秀春拉尺，他负责记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办公楼上正有人在看着下面，开着的几扇窗户后面，有陈会计、曲晓红，还有宋子申，而最边上的一个房间里，徐场长正站在窗前。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然后趿拉着鞋转身出去了。
吃晚饭时，杨梦文坐在徐场长对面，正要向他汇报一下测量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呢，却听他说道：“弄完一起汇报吧，今儿个我不听！”说完就闷头吃饭，吃了一口菜又招呼老袁，直说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弄得老袁直发愣。
徐秀春是后进来的，盛完饭刚想上桌，徐场长却说：“你去那屋吃吧！这没地方！”徐秀春往桌子上看了看，转身出去了。
杨梦文左右看看，除了自己和徐场长，桌上还有袁师傅，并没有其他人，还有空位呢。他猜想，场长一定是气不顺，可是，到底是谁惹着他了呢？
吃完了饭，徐场长背着手出了餐厅。杨梦文听见，他在走廊里的说话声：“秀春啊，吃完饭到我屋来一趟！”
小昭擦着手上桌来了，坐下就小声说：“今天场长是怎么了？袁叔你惹他了？”
“我怎么会惹他呢？”说着，老袁笑迷迷地看了一眼杨梦文。
“那就是你惹他了！”小昭又看向杨梦文。
杨梦文没吭声，心想，一定是下午去外面测量时他看见了自己和他女儿在一起，可是，在一起又怎么了？干的是工作，他这是抽的什么风？难道他……他不敢往下想了。
只吃了一碗饭他就下桌了，回到宿舍也还心神不宁。他猜想，场长一定是担心他女儿和自己招来什么闲话。可是，别说自己没那么个想法，就是有又怎么了？她是中专毕业，我也是，谁比谁高吗？但他转念又一想，一定是场长看了自己的简历，是呀，一看就知道，咱是穷小子，以他场长的身份，在这个小县城也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他的女儿还不得找个县里的干部子弟？想着这些，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徐秀春在办公室里撅嘴的画面，一会儿又跳出孙娜那张笑语盈盈的脸，还有安晓华狠巴巴的说话声，他越想心越乱，索性把被蒙在了头上。
刚安静了没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的吵杂声，职工们下班了。随着宿舍门一响，呼拉拉进来一群人。“发哥”进来就嚷着“成上”，“张小胖”则把鞋一甩上了一张床，咋咋呼呼地张罗着玩扑克。而另外几个小子则让“发哥”继续讲他和马丫的事。
“发哥”接过别人递来的烟点着，一边玩扑克一边继续讲他和马丫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杨梦文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呼的一下子坐起来，下地穿了鞋就走，他打算利用晚上去办公室绘制绿化的规划图。
上了二楼，在往自己的办公室走的时候，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他也没太在意。但直到走近了他才听清，那声音竟是徐秀春的，他不由得停住脚，就听徐秀春说：“你就是老封建……”再想听时，走廊对面却走来一个人，他只好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的是曲晓红，他打了下招呼就打算开门进办公室。曲晓红却站住了，看着他说：“你没玩扑克？”
“哦，加会儿班！”说着，他开了门，进去后直接关门，还冲站在门外的曲晓红笑了一下。
进了屋，好半天他才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原来曲晓红才走。
弄了大半宿，看看自己手工画的绿化规划图，他满意地伸了伸胳膊，打算回去睡觉。锁好门后，他还没迈步下楼呢，就听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传来阵阵笑声，他一愣，心想，这都二半夜了怎么还会有人呢？不由得往里面看了一眼，见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从屋里散射出的灯光照得门前的走廊亮堂堂的。
难道还有人加班？这不过是个养殖场嘛，除了饲养员外，办公室这几个人哪会那么忙？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朝那边走了过去，他是想看看究竟谁和自己一样在加班。可等走到门口时他就后悔了，十二分的后悔。那根本不是办公室，而是女生宿舍。
怎么办？此时转身回去那只能说明你是来看什么的，要是走过去就是路过。他决定继续往前走，刚才虽说只扫了一眼，但也看了个大概，屋里有三四个人，只是没看清容貌都是谁。
他迈着步刚过了门口，屋里就有人高声喊道：“杨梦文！干啥去？”
“哦，我去前面办点事儿！”他胡乱答着。
屋里不知是谁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人钻出屋来大声说：“旁边这屋是档案室，再往前走是墙！你是有穿墙术吗？哈哈哈！”
杨梦文一抬头，果然，前面已经到了走廊的尽头，原来这女生宿舍是倒数第二个房间。他闭着眼睛暗骂自己笨，好奇什么呢？爱谁加班谁加班呗！没办法，他只好转身往回走。这时，从女生宿舍走出一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赫然竟是徐秀春。
“加了那么晚的班一定饿了吧？我这儿有饼干，你吃吗？”
“不……不了！我不吃饼！”他紧张起来。
屋里，一个女孩儿大声说：“是饼干，不是饼！哈哈哈！”
他紧张得打算绕过徐秀春，但她伸手拦了一下，说：“正好，你帮我看看毕业论文呗！我马上就要返校了！”
“啊？”
“啊什么啊？进来吧，没人会吃了你！”说着，徐秀春不由分说硬把他拉进屋。
他抽了抽手，但抽不动，只好闭着眼睛跟着进了屋。
“你怎么还闭着眼睛啊？没有怕看的！我们还没睡觉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徐秀春实在忍不住了，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这样怎么帮我看论文？”
杨梦文只好一点点地睁开眼睛，但他不敢四处看，只能看着面前的徐秀春，直着眼睛说：“论文呢？拿来。”
突然，徐秀春弯下腰大笑起来，并指着他说：“你……你太逗了！”
他尴尬了一下，突然看见徐秀春身旁的空床，床上有几页纸，他径直走了过去。一时间，屋里突然静止了，大家都盯着他看。就见他走到床前拿起那几页纸，翻开简单扫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回去看！回去看！”
等他出了屋，身后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