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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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沈茗煊将头转向别处,我亦沉默良久。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沿着河边走到了尽头,一座石拱桥架起两岸的风光。我走在他前头,立在桥下,等到他走上前之后,两人并肩上了桥。

    “你看,今晚星辰漫天。”我伸手指着天空道:“小时候,林笑尘告诉我,我死去的娘亲化作了天上的星辰,每次夜晚只要抬头,都会看到她在对我眨眼睛。可惜,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岂止是娘亲的容貌?我连生父的样子都不知道。

    沈茗煊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脸色却冷了下来,我没有追问缘由。只是心中生出一丝酸楚,忽感偌大天地之间,唯一和我的过去有联系的,也只剩林笑尘了。他伴我成长,又替我背负诸多。

    沈茗煊往栏上坐着,他语气半带不甘:“他去峯城前特意来找过我。我虽恨他夺走你,却敬佩他的为人。他说,此去无期,要将你托付于我。后来......却不知为何,还是将你带走了。”

    我听后一时眼泪上涌,原来林笑尘为我做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沈茗煊说林笑尘将我夺走,应当是指我爹死了之后的事情。

    “我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他预料到某些事情,或者他有自己的计划。”我说到计划二字,却心中警惕了一下,改口道:“他从不肯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于我。也不让我想起过去。”

    沈茗煊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他有什么过去可提?”他似乎对此事极为执着,这让我想起高荀之前与我说的那些。但沈茗煊救过我的命,对我自然也是极好,若是不计较诸多,我真的会与他成为亲密好友吧。至少在朝中,他是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

    “沈茗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我问道。也许是并不想失去他这样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心下认定这一回,一定要知道真相。

    他摇头,语气坚定:“没有。”

    “但是,和沈家,有所关联。当年.....是我长姐,间接害死了林负将军。”他一句一顿地说出实情。

    果然和高荀所说无差。“那我与你呢?”我又问道。“你总说我与你从前就相识,说我不记得你,但我是真的怎么也记不得。若要认真说,我与你相处极为自在,就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一样。难道从前你我真的有什么故事?”

    “你。”沈茗煊抿了抿嘴,吐出这一字后抬眼看我,伸手想放在我的脑袋上,到了半空中,又握拳缩了回去。他起身,背对着我似长长呼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却是露出笑容道:“你与我原有婚约,是我和父亲要来的。只是发生那件事后,林笑尘将你带走了。”

    “所以,这就是你最开始遇见我说林笑尘不是什么好人的缘由?”我睁了睁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只是这么简单的过去,为什么林笑尘总让我避开?

    “嗯。”他依旧笑着点头,眼中却积了泪水。“你救过我一命,自此,我便芳心暗许了。”

    “真的是女侠客救了小公子的戏码?”我忍不住惊呼道,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却完全忽略了他眼底的悲哀。

    “是啊。”他叹息着说出这两个字,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我望着他,他载满笑容的眼中,藏着星星亮亮的泪水,我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一下眼睛,他没有躲开,任由我胡乱擦着。

    许是见我听完后身体并没有起任何不适的反应,他刚才是哭,这会却又笑。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又是哭,又是带着八分苦笑。心下有些异动,又还差一个疑团未解开,还没准备开口问,沈茗煊却似乎看出我想问的,直接说道:“不管怎样,林负将军的死,都和我们沈家脱不开关系。是以林笑尘憎恨沈家,自然也不会让你跟我往来。”

    “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不以为然道,“你是你,你长姐是你长姐。冤有头,债有主。”

    “她......已病故。”

    “我知道。”我笑了笑,“原来你与我,是这样的过往。”

    “笑晏。”沈茗煊叫了我一声,声音带着哽咽和委屈,仿佛喉间沉淀了无数光阴。我听得一阵不适,只觉得心口也跟着微微发疼。脑子里那种灼热感一点点积蓄,我努力集中精力看着他,他最终开口却是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我点头。这回便是我跟着在他身后,一路上,他只是是不是侧过身子瞥一眼我是否还跟着,没有再与我说多余的话。我们似乎都很清楚,有些话永远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到了庭院门口,我阖上门,在门缝中望见他在门口站了良久。庭院门口的灯笼映射出红色的火光,有风吹过,灯笼便左摇右摆,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他低着头,似在思索。他咬着唇,似有新恨无法和解。

    门内外,两人静静站着。我看着他,他却忽然抬头,对上那双狭长风眼,我似乎心跳漏了一拍。当下连忙转身,匆匆跑回了房间。

    “林笑晏,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虽生得好看,但你从小喜欢的人可是林笑尘。是林笑尘!”我喋喋自语,又抬手扫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此夜好梦长绵。梦里尽是山花烂漫,晴空下是我和林笑尘的从此以后。这次若能找到林笑尘,我便再也不要离开他。

    三日后,因李连伤势恢复大半,我们便整装出发。期间再未见过沈茗煊,他似乎在忙什么大事。高荀那日回来之后,整个人显得十分颓败,马车上我笑道:“你是不是被那*的姑娘勾去魂魄了?这几日心不在焉的。”

    高荀看了我一眼,语中充满傲气,“我家中养有美娇妻,一心只许一人。”

    果然是好一个才子,幸好不风流。我赞许地不住点头,身子摇晃了几下,他却又开口道:“你这样子像是准备出嫁的姑娘般,如此兴奋。怎么,陈国有你心慕的公子么?”

    “没有。”我扬头,又忍住不笑出来,“你不明白。”

    “嗤。”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反正我现在心情是好极了,先前的疑团已经全部解开。大夫说我记起过去之日就是命丧之时,此话还真是太过绝对,其实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便好。如此,沈茗煊说出的,我也还是能够接受的,并没有发作。看来,那件极为刺激我的事,应当是我爹入狱,我又被迫要嫁给沈茗煊。

    想到这里,只觉一切豁然开朗,似乎又能找回所有存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