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春
字体: 16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结局

    三年后。

    “水以清轻甘洁为美,清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你尝尝我泡的这杯茶。”曹惊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的茶盏递到云仙的手上。

    云仙呷了一口,闭目回味,确实如同他说的那般,睁眼笑着说道:“昔日神农氏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你却是千山万水踏遍,为的是一瓯子好水泡茶,也是够了。”

    曹惊云凝神看她,道:“美人,好茶,我这一辈子,足了,也够了。”

    云仙受不了这个中年老男人时不时的腻歪,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什么时候你都能扯到这上面,可与外面说的煞星不同呢。”

    曹惊云不以为意,道:“与说不明白道理的人用拳头说话,最简便。”

    他这话说的却还是三年前的旧话,当初云仙与曹惊云一路往南,回到了先前韩妈妈早一步在汉阳已经置好了的宅院里,因云仙先前吩咐过置地的,等她安定了下来,便由韩妈妈领着,去看田地去了,除了一些水田,便是山上的旱田了,她想试试苦婆婆当年留下来的方子到底能不能成。

    不想,她偶尔的一次出行,因被风吹起的纱巾飘走了,露出了惊人的容颜,被在山上干活的村民看见了,人们便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锦山的山脚下新砌的大宅子里原来住了一位天仙似的姑娘。

    这话传出之后,常有年轻后生跑到宅门口转悠,云仙也不理会,好奇心是人的本性,可以理解,她不在意,曹惊云自然也就没在意,不过是些寻常百姓,构不成什么威胁,更何况,宅子里还有他亲自挑出来的护卫队,别说是地方上的厢军,便是禁军来了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谁又料到,汉阳的事情不知如何传到汉川去了,有心人听了便是心中一动,忙将此事告诉了赵家。

    那赵家的二子铁柱自他家卖了云仙后,四里八乡的谁都知道他家有钱了,媒婆见天的往赵家跑,将赵家的门槛儿都快踩破了,要为赵铁柱说亲。

    果如赵余氏说的那般,有了银钱,什么样的媳妇儿还不由得自家挑,她怀揣着银子挑来拣去的,果然是挑了个好媳妇,这媳妇极其的能生养,三年抱俩,成亲的五年里连续生了四个瓜蛋子,只喜得余氏喊:“够了,够了!”也冲淡了些她对大儿子的思念,那孩子自那日离村后,竟是一去无音讯了。

    铁柱媳妇能生养是头件功劳,可此女除此之外,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生儿育女之外,家中诸事一事不管,一事不问。日子久了,余氏忙不过来,难免要抱怨上几句,那媳妇儿回她婆婆道:“算命的都说我是享福的命,原只当你们赵家是个殷实人家,谁知道也是花被盖鸡笼,外面好看里头空,跟着你儿子日子过得紧巴我也不说了,婆婆莫非还拿我当丫头使唤不成?就凭我这样貌,配冬生他爹没叫委屈算我家厚道了!他那怂蛋一个,除了一把子力气之外,竟是什么都干不成,奥哟,我的命哟……”

    铁柱的婆娘说到最后,开始委委屈屈抽噎起来。原来这位在娘家,虽说也是出身农户,可自幼因有几分颜色,又是爹娘的幺女,故而也是宠得和小姐差不多,指望着她能嫁到大户人家去享福。她打小都是听大人们如此说,便一心向往富贵人家的生活,今儿学这个,明儿学那个,将好端端一个农女非养成了四不像。可是到底身份有限,她父母眼看着女儿年岁渐长,愿望成空,听说赵家的事情后便松了口,将女儿嫁了过来。

    这位骨子里有农女的泼辣,可面儿上却每每作受气的小媳妇儿状,有时候与余氏拌嘴了,难免带出委屈的神色叫邻里看到。大家便劝余氏别拿人家当云仙看,好歹这个是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经媳妇等语,余氏被堵得心里噎得慌,有苦说过不出。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余氏也在想,不知云仙那丫头到了哪里了,过得怎么样,偶尔也会想入非非,那丫头飞黄发达了会不会拉扯一把自家,可每每想到她那日走时,做的那事情,说的那些话,还有脸上的那神情,不由得打心底就打了个颤儿,有如今这个媳妇儿比着,她才真知道什么才叫有涵养,什么才叫千金小姐。

    汉阳的事情被有心人说到了汉川赵家,赵余氏难免动心,可一想到当日云仙那模样,她心里有些打怵,丈夫赵大山也不同意,当日人家女孩儿说的很清楚,自卖自身,将卖身银子还了在赵家几年的嚼用。可傻子都知道,这几年能花什么钱,况且那孩子自进门从不偷懒,小小人儿什么都跟着干,压根儿就不曾白吃了自家的饭,这会子找过去,算什么!亲戚不是亲戚,恩人不是恩人。

    铁柱媳妇儿听说了,却是极力撺掇,她道:“虽说云仙妹子是曾经说给我们冬生他爹的,我也明理,不吃这个陈年飞醋,爹娘就走上一趟如何,将她当小姑认回来,岂不两下便宜,将来这些孩子们也有个亲戚走动不是?”

    余氏看着几个小子,不说话了。前两年世道不稳,家中日子颇为难过,再加上大山曾经病了一场,用了好些药钱,那云仙给的卖身银子也剩不下多少了,若是能和云仙接上话,这几个小子便有了出路,听来传信之人那口气,仿佛云仙如今发了大财呢。

    老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显出挣扎的神色。家中最小的孙儿却在她的授意下,一头扑进余氏的怀里,才长了几颗米牙的小嘴咧开来笑的口水直流,含糊不清的说道:“奶,找姑姑,买糖吃。”

    小孙儿的软萌萌的笑脸好似定心丸,瞬间坚定了余氏的犹豫的心,她当下拍板要去寻云仙。除了铁柱蹲在一旁不说话,家中其他人,便是赵大山,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赵铁柱想的却是当初在逢集的时候曾和二狗子偶尔碰见过云仙一次,因听说她们找花,两人便跑到山上挖了许多野茉莉送到了褚家的别院,虽是得了许多赏钱,可云仙见了自己的时候那神情,那模样,却令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知道,云仙从走出家门之后,就真的与赵家没有瓜葛了。

    看着老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铁柱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拦,他怎么拦,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莽撞少年郎了,这几张小嘴可是天天要吃饭的。

    赵家要去寻云仙的事情,很快的就被村里人知道了,秦长水的婆娘孙氏得了丈夫的吩咐,寻过来说道:“你家找上门去,到底有些面光光的不好看,怎么说当初都是卖了她的。我当家的听说她如今在那里也是买了田地山头种茶呢,就想着不如村里派几个人随你一道儿去,就说请她回乡来看看,拉扯拉扯乡亲,按那孩子大方的脾性,应该不难,你们自家也得了实惠,你看如何?”

    ★?★?★?★?★?★?★?★?★?★?★?★?

    余氏虽说拍了板,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心,如今孙氏来说的这个主意却是正好,她忙不迭的就点头应了,好歹有外人帮衬着,云仙想来也不至于不给面子吧。

    如此一番准备,村里几家有头有脸的伴着余氏,她又领着小孙儿,几个人直往汉阳奔来,按着人家说的地址,果然找着了地方。大家站在宅子外,直接咋舌,这宅子也太气派了,什么山场褚老爷家的宅子,还有镇长家宅子,与之一比,简直不能看。

    他们一行人在大门外张头探脑,门房看见了,便将话传到里面去,里面当值的正好是墨言带出来的人莲心,她想了想,并没将话传给二小姐,自己往门房来了,看了外面一眼,在里间坐定,叫人出去问话。

    门房上的出去一问,那些村人七嘴八舌,好不容易弄清了始末,门房也不敢做主,忙跑回来回话。莲心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师傅曾经说过的主子从前的那村子的人。她叫人将几人叫到门房里来喝茶歇脚,自己在里间说道:“听说几位是我们夫人的旧识,只是夫人如今不在家,你们若有事,可说与我听,若能办的,我就办了,也不叫大家白跑一趟。”

    余氏就听见里间一个好听的女孩儿声音传出来,孙氏推推她,余氏会意,说道:“论理,我们也不好意思来寻云仙,只是如今世道艰难,村里大伙儿商量着来寻她,好歹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能不能拉扯拉扯家乡人?”

    莲心微微一笑,这是听说夫人发达了,来打秋风了。也不难理解,便是自己当日被舅父卖到了师傅的手上,后来听说自己出息了,不也照样厚脸寻来了。

    “论理,诸位跋山涉水而来,府里是该好好安置,可却是不巧,我们夫人有事外出去了,无法与众位相见哪。”莲心话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同她想的一样,对面墙那边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满怀失望的样子。

    “想来,你们也是有了难处,这才不辞辛苦而来,也不能叫你们白走一趟,这样啊,我做主,给众位包个一百两的银子,算是我们夫人对昔日养育她的村庄一点谢礼,你们回乡好好安置就是。”

    她说了这话,便使唤门房里的一个小厮到里面传话去,问莲蓉开箱子称一百两银子打了包袱送出来。那小厮得了话,飞奔而去。

    秦家村的人看着那小厮的背影都暗暗吃惊,猜测着里面说话的那女子是谁,开口间就敢做了云仙的主,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有人悄悄问门房里的旁人,那人笑着说道:“里面坐的是夫人的大丫鬟莲心姐姐,这些小事都是莲心姐姐做主。”

    余氏不知旁人如何想,她在心里暗暗的盘算,云仙身边的一个丫头居然将这动辄上百两银子的事情当成小事就打发了,可见她如今是真发达了,怎么得设法要见上一面才好呢。

    及至小厮将包了银子的包袱抱了进来,秦家村的人看着包袱还如腾云驾雾的晕晕然,也不知如何与人家小大姐如何道谢说话的,一棒子人抱着银子就出来门,往住的客栈打尖的地方来了。

    因着舍不得这百把两银子的事情,余氏到底还是随着大伙儿又一起回了秦家村,分了银子,她连着几日都有些不安心,最后却是铁柱媳妇儿的一句话坚定了她几日里琢磨的心思。那媳妇儿抱怨她老婆婆道:“娘你带着小小子去了一趟,想来还是白跑了,孩子连姑姑的面儿都没见到,要不然怎么的也得落一份儿见面礼。她姑的丫头都敢随意拿这么多银子出来,你老到底是养活她大的人,若见着了真佛面,你这香才算烧着了呢。”

    故而等云仙与曹惊云从外面归来,门房又一次将秦家村来人的消息报了进去,莲心便将先前一节告诉了主子,云仙想想,并没出面,依旧打发莲心去见人,她与赵余氏,实在无话可说。

    这一会来之前,她就在家与儿媳妇嘀咕好了,不见云仙绝不回头,因此即便莲心拿出了两百两银子的银票,赵余氏将银票接过来揣在怀里了,还是不肯走,从心肝肉儿的嚷着怎么想念云仙,到最后喝骂云仙的忘恩负义冷漠无情,翻脸犹如翻书般那么快,直叫云仙府里的人看直了眼,简直是嘴巴惊得不能合拢。

    如此丑态,云仙有些恼,曹惊云便吩咐人说取了给她的银票,将人赶走,听了这话,云仙揉揉眉头,命人传话,接了人进来。

    那余氏领着小孙儿,一路走一路看,摸摸游廊柱子,嗅嗅两旁的花花草草,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瞧什么都稀罕,她越来越吃惊,心气儿越来越壮,这是她养大的姑娘家,如果能住进来该多好!

    及至见到云仙的时候,余氏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好姑娘,亏得我当初将你舍给了褚家大爷,不然哪里能有你今天的这般造化!”

    云仙顺着她的话,似笑非笑,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光芒瞩目如仙女下凡,淡淡道:“嗯,多谢余婶娘的恩德。”

    余氏面上放光,兴奋的说道:“你这宅子可够大的,我看到底自家人放心些,叫咱家人一起来帮你守着,比你一个女人家好些。”

    云仙朝外看看,说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家男的还算靠谱,我并没什么可怕的。”

    余氏还没搞清云仙如今的身份,吃惊的问道:“你嫁人了?”

    云仙并没回答。这短短一十来年,自己经历过的事,大大小小数不清了,嫁不嫁人并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

    她愣愣的出神,余氏只当云仙的身份未必是嫁人,大约还是给人做小吧,也不再问,安慰道:“做大做小无所谓,凭你的相貌想笼络住男人不在话下,眼下既然回来了,咱们就一家子团圆了,有家里人替你看着,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云仙并不答应她的话,打断了余氏的喋喋不休,说道:“婶娘既见过我了,若无事,这就回去吧,田里的活计也耽误不得呢。”她身边的莲蓉早得了吩咐,捧上一个托盘,里面是给余氏小孙儿的见面礼,还有其他几个没来的孩子。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是我给孩子们的一点子心意,回家带着玩吧。”云仙说的客气,可给的东西却都是好东西,余氏欢喜之余越发不肯走,想着舍了一张老脸,磨得云仙点头答应叫家里人一道搬进来。

    她正说的唾沫横飞呢,忽然间一道白光闪过,只见跑到方几那边拿果子吃的小孙儿头上的冲天辫子竟没了,再定睛一看,却是一把亮闪闪的刀尖上钉着扎辫子的红樱绳。余氏脸唰的就白了。

    “怎么,我曹惊云的女人何时要听闲人聒噪?你再不肯走,留下的可就不是这根小辫子了。”冷冷的话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口中传出,正是曹惊云来了,他回身一记眼刀飞来,余氏吓得哇哇大叫,连连说道:“我这就走,这就走!”拉着还无知无觉啃得口水直流的小孙儿忙不迭朝门外奔去。

    她回到家去,家里小幺儿的辫子怎么没了,头一个问的便是儿媳妇,等她一说,这事便很快传的人尽皆知了。人人都道云仙跟了个煞星,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如此,有些人的心原来还浮动着,就此而歇。

    等云仙将茶场也搬到齐云山的时候,她的精舍就修造在山顶上,村里人虽也受雇佣上山起房造屋,但没人敢乱打听,就是后来云仙住了进来,也没人敢上山来打扰,有事也只敢与云仙的大丫鬟递话,她家煞星是步步紧跟云仙呢。

    ★?★?★?★?★?★?★?★?★?★?★?★?

    群峰相连,峡谷纵横,溪流潺潺,水声淙淙,鲜花野草,芳香满径。

    端平帝一路走来,满眼皆绿,扑鼻清香,他笑着对陪侍的常智说道:“还是姐姐这里自在,真正仿佛是天上人间,朕才来就有些舍不得了,情愿也住在这里隐居,逍遥度日。”

    常智含笑对曰:“皇上,您话可是错了,一则,夫人的辈分是您叔祖母,可不能再以姐姐相称,二则,这万里江山都是您的,再好的风光有了圣明皇帝才能放出光彩,您若遁隐,叫天下人怎么办?”

    端平帝无奈的摇头叹道:“千辛万苦才来到江南,好不容易甩了他们偷偷来了此处轻松一下,你别动辄拿出朝堂凑对的架势出来好不好,我就不信,你不稀罕姐姐这个地方?”

    常智见皇帝连“你”“我”都冒了出来,少年心性再是沉稳,也忍耐不住了,放松了神色,笑道:“我如何不羡慕姑娘这地方,便是我大哥住的佑安那地方也是鸟语花香,好一派田园风光,叫臣都见之心生归隐之意了。”

    端平帝听了这话,不由起了玩心,踹了常智一屁股,道:“你休想!朕一日在位,你便不能偷懒,小小年纪就想归隐?做梦呢!”

    君臣嘻嘻哈哈,说笑间还带着些小打闹的意思,这叫远远跟在后面禁军头领心生羡慕之意,却也知道这等福气是修也修不来的,人家常大人可是自幼就伴着尚在潜邸的今上了,这等缘分叫旁人如何攀得?便如马上要访问的那位夫人,虽无官职,可不管哪个封疆大吏,来到此处要将腰弯下几分去!

    端平帝来的却是不巧,云仙与曹惊云往深山里去了,家里只有莲心和两个小厮,一人忙往里面寻人报讯,一人点火烧水,莲心便站在门外等着传唤伺候。

    草堂精舍,玲珑雅致,正堂上挂着一副手绘的烟雨村居图,上面还题跋了一首诗,看笔迹,却是云仙手书:

    杏花春雨舞流年,梨云一片落尘埃。  花影浮光入梦深,灯照伊影念归人。

    两个人都看呆了,端平帝道:“姐姐这诗说到人的心里去了,那梦里的桃花源可不正是如此?”

    不多时,云仙两个被找了回来,曹惊云见端平帝一副轻车简从的模样来看云仙,心中满意,便亲自煮起茶来,用的水,冲泡的茶叶,却是端平帝从未喝过的,他心脾俱都醉了,忍不住问道:“叔祖,这是什么好茶?”

    云仙接口道:“我研究了几年,才得的一种茶,因生于此山,便叫它齐云清露吧?你觉得如何?”

    端平帝很喜欢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当作是个寻常少年一般,那么随意,他听了笑着连连点头,夸道:“姐姐这茶的名字起的好听,雅致,我看不错。”曹惊云听他叫云仙为姐姐,就冷哼了一声,端平帝吓得对云仙悄悄吐了吐舌头,这位叔祖,唯恐天下人不知姐姐是他的,可实际是,天下人又有谁敢跟他争云仙姐姐啊。

    皇帝一连喝了五盏,曹惊云却是不让他喝了,言道:“月亏才有美,万事有憾方可生念想,你一连五盏已是够了,再喝,要醉了。”

    端平帝知道叔祖浸淫茶道数载,最是内行,听他这般说,就放下了茶杯,因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冲茶方法,不由问道:“这是散青,为何没做成团茶?”

    云仙叩叩桌面,说道:“我研出来的这种茶,从炒青到成型,就以散青为主,一者喝的方便,二则将来茶农们也能快速的学到方法,做出成茶出售,三者,此茶虽好,却不是专为贵人准备的,我想着要普通人也能喝得起。”

    她这话里包含了方便与简洁之意,寻常人家哪里舍得买饼茶回来,更无甚人会点茶了,若是有了散茶,便方便多了。

    “地方官吏为了政绩,贡额加码,茶农苦不堪言,这事姐姐曾经信上同我说过,此次下江南,我也做了调查,有心做些改革,刚才喝的这齐云清露,品相味道丝毫不必团茶差,我看就以为契机,颁发明旨,令天下从此只许进贡散茶,废团改散。”

    云仙含笑点点头,此令一出,天下不知有多少茶农因此得惠,老百姓的日子真正好过了起来。

    “人生如茶,苦尽方能甘来,鸿翎,你懂得为君之道了!”云仙的感慨,叫端平帝忍不住喜形于色,多久了,只有在云仙姐姐这里,才能做一个无拘无束的人,他才做皇帝几年,却觉得自己活得快像一个耄耋老人了。

    常智站在旁边拱手施礼问道:“不知姑娘现如今做什么呢,可有空回京里小住?”

    曹惊云瞥了云仙一眼,替她回道:“她如今在编书呢,等付梓了,你们也替她出出力。”

    端平帝忙问是何书,莲心在云仙的示意下,含笑将主子写的手稿取了过来,两个少年也不分君臣了,凑近了一起头挨头的看,这一看,两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曹惊云见二人同当日自己的表情无二,痛快的哈哈大笑起来,云仙跟着也轻笑,说道:“怎么,这古往今来的闲书多了去,许旁人胡编乱造,就不许我也写个什么来?”

    她说的轻松,素来治学严谨的端平帝与常智两人脾性相合,这会子见云仙难得蛮不讲理,也无语了。原来云仙写了一本书,书名就叫《云仙传记》,里面却是将从古至今的一些名人轶事另作他解,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的歪理,细看来,却又有些道理。

    “姐姐,将来后人若读了你的书,将你的注解当成了真的,歪曲史实,这可如何是好?”

    云仙摆出修道之人的派头,摇头淡淡说道:“信则信,不信则不信,你以为自古到今,方家之言就是可信吗?我只信自己的眼睛和心窗。”

    常智听了云仙的话,细细一想,也笑了,对皇帝凑道:“吾皇不必纠结,这是姑娘闲余之际的小小乐趣,权当打发时间的,将来后人即便读到此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自有判断。”

    及至将来,《云仙传记》果然令人惑批评,或相信,两者都有,争论不休,却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云仙子究竟说的事是真是假了。此乃后话。

    端平帝告辞的时候,非要香案上的那副烟雨图,曹惊云不肯点头,那画那诗,是夫人折腾好久才做好的,便是皇帝,他也不乐意给。

    云仙无法,只得现铺纸磨墨,写了一首小词给端平帝,这才罢了。那端平帝如获至宝,揣了小词下山,叫人烧制了青瓷出来,将这首如梦令镌刻于其中,一时间大江南北,风靡起诗词歌赋烧制与茶壶茶盏之上,掀起了一股雅致风气来。

    常智家里也有一套,却是内库单为皇帝烧制的茶壶上镌刻的云仙那首小词:

    问茶香氤何处。人入花影浮光。知有谁与共,梨云杏雨一片。念归,念归。壶中春芳余味。

    他时常把玩,旁人不解其意,这词到底有什么好的,看上去寻常极了。后来还有韩姓诗人得了这词,相和了一首,曰“壶中春早。翦刻工夫天自巧。雨转风斜。吹作千林到处花。瑶池清浅。璧月琼枝朝暮见。莫上扁舟。且醉仙家白玉楼。”

    时已天下人都习惯了绿茶冲泡,花茶冲泡,读这韩词,念那一首,这才知道那词的来历,不由向往当日的云仙子是何等风范,越是向往,越想查探,可越查探,才越发现,云仙真人的自隐居之后,于民间几乎无甚消息,有人说她修道成功,到天上去做仙人了,也有人说她嫁了一个疼她的男人,避世隐居生儿育女去了,还有人说她老早漂洋过海,去了海的另一边去了,等等,传说纷纷云云,而世人都不知其下落踪迹。

    云仙究竟去了哪里呢?

    天下承平日久,有人起意查考,也不知查出什么,尚且没有老百姓来的实在,有人家直接供了神牌,日上一柱清香,却是感谢当日里为老百姓谋到这一条生路的云真人,祈求她能保佑茶农风调雨顺的。

    从京城的万国公府、定襄侯府到地方上的褚家、周家,每年也只得到佑安那里问候一声,每每都是墨言代主子领了,却依旧未传出云仙踪迹之事,年久日深,传到了下一代,渐渐的便当成了故事了,传说,有一个女子,名字叫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