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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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叛乱

    皇帝听了张妃的哭诉勃然大怒,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哪里由得人编排,便饬令下去命人严查。

    这事还未有个头绪,可另一股流言又悄然兴起,这话虽不是在民间所传那般范围甚广,乃是达官贵人的圈子里悄然互传,可却更不敢令人小觑。流言中心之意却是因皇帝失德,才出现天时有变,先是说火星现于心宿处,乃大凶之兆,主死,天下大溃。然后又有日蚀之虑。后来崔相应兆,暴病身亡解了凶兆之险,六皇子出宫为皇家祈福,虽免了日蚀,但西北却又地动,此起彼伏的天象恰恰说明如今真龙天子有触天之怒的失德之处,故而才一而再的出现异常,该是下罪己诏的。

    等这股流言传到皇帝耳中,他有些颓然仿徨,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下罪己诏,以正天时。张妃提醒他道:“皇上,什么失德不失德,如今国泰民安难道不是您的功绩?这些混账话一定是有心人传出来的,您还是查查的为好,免得叫人钻了空子!等咱们的玉清仙宫造好了,您日夜亲自祈福,难道皇天后土还不护佑您这真命天子嘛,又岂是那些宵小能撼动的!”

    今上听了张妃的话,转怒为喜,复又命禁军心腹首领为主,查起这股流言来处。

    章平三年的八月,金明池血流成河。后来明旨发出,示谕天下,大略是说齐王因外面流言心生歹意,欲取当今而代之,因此在金明池精心设宴,请皇帝饮宴散心,在席中安排了弓箭刺客,想谋反篡位,被禁军首领识破,反一刀刺死贼首齐王及其世子爷,平了反叛,匡扶大义。

    皇帝震惊之余,下旨将齐王一府收监天牢,其亲戚眷属、随扈侍从、王府属官及其九族之内,一律按谋反罪论,无须审讯,缉查验明正身便即刻判斩立决。

    天牢之中,齐王妃怒号:“以血写冤,冤何以为报?”以头戗地,撞墙而死;齐王世子妃随即追随婆婆而去,天牢里的血还未洗净,齐王府里的其他女眷数十位一起齐齐吊死在牢狱之中,其情形惨不可言。便是张妃素来跋扈,闻讯也不敢多置一词。

    管理皇族宗庙的宗长觐见皇帝,问起如何得知齐王谋反一事,今上解释说是前几日齐王称病乃是谎言,欲要骗自己入府探望他时,控制住皇帝,行谋反不轨大事;后因十皇子偶感风寒,便改了去齐王府的行程,齐王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在金明池设宴,预备再次谋反。因齐王先前计划未成,有所泄露,故而金明池上禁军才有所预备,将齐王拿个正着,平息了此事。

    皇帝的这话里,漏洞百出,然而齐王已经伏法,齐王府也是大厦倾覆,死伤殆尽,谁能和皇帝再争出个子丑寅卯出来?这事便盖棺定论,不再追查。

    皇家的事虽了,但京城里却是人心惶惶,户户闭门,家家自危。菜市口的地连洗了三日都还见红,连惯走晚路收集夜香的老客都绕着这里不走,避之不及,更何况平民百姓之家,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了,街坊瓦市酒楼茶馆几日里都不见一桩生意,一时间京城里气氛萧条,沉默安静。

    正在这时,万妃的七公主忽然见喜了,她素来顾全大局,以巾蒙面,对皇帝派来的人亦是避让三尺,隔空陈情上禀:“……皇家子嗣原也不丰,且如今十皇子尚且年幼,若是因公主之病波及到他,妾万死难辞!臣妾愿领七公主去白云观将养,等公主病愈再回宫里,务必请皇上应允……”

    皇帝听了,十分高兴,赏赐了许多珍玩器皿、珠宝首饰、衣料布匹并名贵药材下来,当日里万妃在自己宫里面朝清正殿磕头谢恩之后,便领着七公主出宫径直往白云观去了。

    消息传到万国公府里,金氏大惊失色,连忙疾奔荣萱堂而来,将外面传的话告诉了老祖宗。

    薛老太君听了,低头半晌无语。她思量了些时候,对站在一旁神色焦虑、惊慌不安的金氏说道:“既是娘娘深明大义,咱们也不能横加干涉,你着人带些药材食物送到白云观去吧,虽说她们那里都不缺,可好歹也尽尽我们的心意。”

    金氏见老祖宗也无法可想,只得答应了,怏怏不乐而去。

    看着金氏有些失态的自掀门帘子出去的背影,薛老太君喃喃自语道:“难道局势就坏到这种地步了?”

    白云观里,七公主出宫的新鲜感过后,也是依偎在万妃怀中,问她娘亲道:“母妃,我们什么时候回宫里去?”

    “小七,这里不好么?”

    “好是好,可我还想回宫里去,要不然十弟总往父皇那里去玩耍,我怕父皇会忘了小七。”

    万妃闻言失笑,到底是孩子,心里头总惦记着玩。她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稚嫩软滑的小脸,心里感叹,莫非皇家的孩子天生就会争?在她父皇跟前,连根布纱也不乐意叫小十讨了便宜去,就譬如上回,也不知她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说是替皇帝父亲去打春牛!

    如果这一个是小子的话,不知道自己母子今日可能走出宫来?万妃摇头极力想甩出刚才那个荒唐想法,小七是女孩子呢。

    隔日,金氏着府里管家送了几车子东西到白云观,七公主听人念了半天的礼单,里面却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她有些闷闷不乐。等万娘娘打发了来人,七公主问她母亲这是不是就是外祖母家送来的东西,可不可以住到外祖母家去,或者去玩一两日也好云云,七歪八扭的与万妃磨缠。

    如此嚷了两三日,这一日秦氏领着人亲自来拜见万妃娘娘,带了许多好吃好玩的来,七公主见有了礼物,这才罢休,与宫女下去研究那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去了,万妃这才得松了一口气。

    她含笑向秦氏道谢,说道:“多谢世子夫人想着,我这几日被这个小魔头精给缠的累死了,幸而你送来这些有意思的东西,够她消停几天的。”

    秦氏连忙摇头自谦,笑道:“臣妾这可是沾光了,若不是她常往我这里寄东西回来,我也没这些有趣的东西讨公主殿下的喜欢。”见万妃有些疑惑,秦氏掩口笑着解释道:“贵府上的云仙姑娘,那是个水晶玻璃肝儿般的人,先前我与她有些缘分,照顾了她一段时间,难为她还记得,走到哪里见到什么好玩可乐的东西,也不拘吃的还是玩的,或者是穿戴的,都收罗了送我,还当我是个小孩子哄呢。”

    万妃点点头,她知道这个人。先前与母亲商议玉衍养伤一事的时候,提及到底往哪里安排,母亲便指了这姑娘如今所住的蕃釐观,便是六皇子,若不是母亲觉得这姑娘是个妥帖人,她也不敢到皇帝跟前去举荐了这个地方。更有后者,六皇子南下就生病的事情,通过国公府,消息也传到了自己的耳中,幸而有这位苏姑娘精心伺候,不然小六儿也不能好的那么快。

    “她是个有心人,我母亲也得了她许多礼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儿。”万妃肯定道。

    秦氏应和道:“谁说不是呢!她那人,你对她好一分,她便回报十分。”她喉咙底下还有一句却不敢说出来,那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你对她恶一分,她也能回之十分,且叫人不自知。

    万妃看着秦氏笑吟吟的脸,心里有些遗憾,金氏怕公主的病传染与她,连面都不敢露,只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虽然十分名贵精细,可到底与秦氏这般亲自探望的心意不能相比。两下里一对比,确如母亲私底下抱怨的那般,到底眼光短浅了,难道人家秦世子夫人就不知自己母女为的是什么才出宫来的吗?

    与秦氏寒暄了些时候,万妃想着老母,可又无法回去,便托了秦氏代为看望自己的母亲,秦氏欣然答应。

    及至秦氏见了薛老太君,老太君喜欢得和什么似的,拉着秦氏的手情同母女般热络,还一迭声的吩咐下去,要留了秦氏在家里用饭,站在一旁的金氏心里有些酸,面上却是笑吟吟的与老太君一同留客,说着顽笑话。

    饭毕茶过三巡,金氏有事不能相陪,老太君见天气渐渐有了些凉意,也高兴走走,便拉着秦氏散步。

    秦氏素来仰慕薛老太君为人品行,加之少时宴席场所也多得老太君看顾,见老太君兴头很足,便亲自扶了她,陪着老太太说话。

    也不知如何提起陈年旧话来的,薛老太君看着秦氏温柔大方的样子便有些感叹:“到底是我们家没福气,不然有你一个这样儿的,抵得上旁人数十个。”

    秦氏扶着她走进一个亭里坐下,亲自递了茶到老太君手上,笑着打趣道:“老祖宗又说笑话哄我们高兴了,天底下千好万好的,都不如您那个心头宝!”她意有所指,别人家再好的,也比不过亲情血脉的珍贵。

    薛老太君却顺着话头笑道:“可不是,就你这孩子精怪,瞒骗不了,我啊最宝贝我的心头宝了。”两个人打着机锋,互相看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站在旁边服侍的知书和知礼眼含感激的看了秦氏一眼,有多久的日子没见老祖宗笑的如此开怀了。

    “你见过了娘娘了,七公主如何?”薛老太君笑过之后便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