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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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谈

    云仙到了这里,知道立春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大节,去岁还在定襄侯府的时候,听这府里大丫头们闲聊京城里过立春日的盛况。

    时至立春前几日,太史局造土牛,陈于宁春殿。至当日,太常寺备乐,及驾临幸,帝挥御制金鞭率先抽打,尔后内官皆用五色丝彩杖鞭牛,直至土牛泥碎;而京城街市皆以花装栏,热闹非凡:百姓争相涌入,除了购买早市上的小春牛,及春幡、春胜等,便是三五成群围在府衙旁,只管等京兆府尹甩下第一鞭,然后各级官员按官职大小由上及下依序举鞭打牛,打碎的春牛泥土便被等着的百姓哄抢而空,回家撒与田里或牛羊圈里,以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皇家也会将打碎的春牛赐予那些达官贵人之家,以示丰稔之兆,听说宰臣以下皆赐金银幡胜,悬于幞头上,需入朝称贺呢,只是定襄侯府渐渐式微,并不在那一二等人家之内,朝贺之事便不参与。

    这些风俗与汉川的大同小异罢了,不过是更热闹、更有声势。

    秦氏这话问的奇怪,难道今年的立春日还能翻出新的花样不成?

    见云仙猜测不出,秦氏笑得半是得意半是苦涩,说道:“立春前几日,内廷里就传出圣上龙体微恙,有意今年打春选一位皇子代为出席,自古来的规矩若家中有事或是嫡子或是长子可以代一府行走,大家都以为皇家更应如此,谁知后来传出要选了张妃娘娘的十皇子,这不是开玩笑吗?才三岁不到的小儿,连路还走不稳当呢,如何担得此等要事,因此一时间内阁里都吵翻了天,各抒己见,互不相让:有推荐嫡三皇子的,有推荐大皇子的,还有推荐十皇子的,连四、五、六几个皇子都有人推荐,全乱了套。”

    云仙听了,哦,又是老套的掉了牙的故事,老皇帝身体不好,有一件很出风头的事情想找个儿子代替去做一下,结果这些人以为这就是立储的方向标,人人志在必得,争执不下。

    只是,这与定襄侯府又有什么相干,难道程家现在就已经站好队了吗?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听到云仙的问话,秦氏不忙回答,却先抱怨自己傻子一个,先前怎么就没瞧出云仙的聪慧来,叫那金氏白捡了便宜,却还死命的想要糟蹋。

    云仙笑笑,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有在使用中才知道价值所在,人们即便懊恼,也不是为着自己,不过是懊恼他们错失的获利机会吧。

    秦氏一番懊恼之后,接着说道:“原先这也确实和咱们不相干,俗话说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咱们只管站在旁边看就成。谁料因如今爷和万世子办着皇差的缘故,大家觉得我们府里在贵人面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便前前后后几拨子人来找爷说话,还有世家夫人来找我游园饮宴的,吓得我装病了两三回,爷也逼得只敢呆在工地上不敢露头。你说这算什么回事呀,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小小侯府,哪里敢胡言乱语这等朝廷社稷大事。”

    云仙低头轻轻地笑,定襄侯府,也不算是普通人家了,只不过程克非贼的紧,没见到大鱼之前怎么可能轻易下饵。

    她见秦氏谈及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还是唏嘘不已,好像很后怕的样子,便问道:“大臣们既然意见各有不同,那事情怎么解决的呢?”

    秦氏想起了听到的传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是不是这世道要变了?小姑娘们一个真的赛一个的厉害!”见苏云仙呆呆的看着自己,秦氏笑容更大了些,她朝京城的方向指了指,低声说道:“那日左右两阁吵到皇上榻前,正好万妃娘娘的七公主来,这位自皇帝卧榻起,一日数次不离探望,每次都带着汤水或吃食,。见她来了,今上感念她一片孝心,便开口玩笑问公主此事该如何办,你可知道小公主是如何回话的吗?”

    云仙抬头看着秦氏,只见秦氏嘴唇翕动,轻轻说道:“公主她道,既然兄弟们人人都愿意替父分忧,自然也应听从父亲安排就是,为何还要争执不休,惹父皇烦恼,与其这样,就让我代替父皇执鞭打春吧,反正不就是挥一下鞭子吗,又不比玩抽陀螺还要难些。”

    之前在万国公府,就听说过一些万妃娘娘和她生的七公主的事,云仙心里算了算,这位排行第七的公主如今也才堪堪八岁吧,就有这样的胆识和谋略?果然是生在皇家的孩子没有不腹黑的,只有更腹黑的。

    七公主一番无心的顽笑话,却让皇上龙颜大悦,便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等到立春那日,这打春牛的第一鞭还是皇上亲自甩出去的,一时间,京城里风平浪静。

    云仙听到了故事的结局,反应过来,问道:“所以,这就才是你真正避出来的原因,而非因那些三姑六婆夹缠不清的原因?”

    秦氏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心省力。七公主这回侍疾有功,甚得皇帝欢心,连带着对万妃多有奖赏,便是宠妃张氏也不好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万妃的娘家呢,如今万国公府门庭若市,炙手可热的很,便是连带着和万玉衍交好的程克非这里,也有好些人来攀交情。秦氏夫妇何其精明,眼见着不合适,干脆一个尽心办差,一个逃家游玩。

    两个人许久不见,说说笑笑间,天色不知不觉的就晚了,大红灯笼次第高挂,小院笼罩在一片静谧安详的温宁里。

    墨言来请二人入席用餐,云仙转头朝外看看,叫人去请褚泽琴一道儿来用晚饭。

    秦氏听到褚泽琴的名字,纳闷的问道:“她住在这里,何时来的?”

    云仙估摸着要么是世子爷并没和程克非说褚家兄妹一事,要么就是程克非与秦氏未曾提及,但照这两夫妇腻歪的程度来看,云仙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些,因此她便含糊将此事带过,也没什么值得好说的,就是旧识来访,小住些时日罢了。

    先前,褚泽琴就听说秦氏带人来云仙这里了,她想了想,便没有出来见客,她们主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自己到底是客人,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谨慎些。

    等她接到邀请随着引路丫头进了正厅,便对着上坐的秦氏盈盈而拜,秦氏则退下了手腕上的一只绿汪汪的翡翠手镯送给了泽琴当见面礼。

    泽琴含羞接了,轻声道谢,如今她最怕看见的就是程府的人,到底不光彩。

    其实,秦氏无意与褚泽琴说旧事。说起来,褚泽珮身为嫡女,脑子却跟塞了一团浆糊一样,遇事不敏,识人不清,偏生还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这样的一个妾室,不过是程克非后宅里放着的摆设,可有可无,如果不是褚家当初得用一些,秦氏着人看顾些翠羽阁,这褚氏不知早被人扒皮拆骨的吞了几回了。

    云仙与秦氏相熟,席间自然而然的就随着秦氏的话头提起了万玉衍,程克非如今与万玉衍一同当差,好些个事情,程克非回来跟秦氏说了,如今秦氏又当新闻故事说与云仙听,两人不免打趣嘲笑一回。

    秦氏虽然自嘲自家是破落户,其实像她们这样的公卿之家的夫人小姐,哪一个不是天生的交际高手,哪一个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她与云仙聊天中提到过几回万玉衍,这褚泽琴的脸便红了几次,秦氏深深的瞥了一眼褚泽琴。

    入夜,秦氏歇在丈夫程克非在别院里的屋里,再三叫云仙作陪,云仙知道秦氏初来乍到,心里大约也是闷的慌,想着叫人陪着说话。她却不过几次三番的盛情邀请,便点头同意,进了程克非的屋子,自己睡在临窗的炕榻上,有一声没一声的陪在对面床上的秦氏聊天。

    “云仙,你怎么还留了一个比你大的姑娘在院里?要是你们爷回来看见动了心,我看你怎么办?”秦氏的关怀是真诚的。

    云仙淡淡接口道:“不怎么办,再说万玉衍也不是那样的人!”

    秦氏嗤笑了起来,说道:“奥哟哟,如今连名带姓的都称呼上了,还这么矜持着?他要真当你的面纳了小星,你不吃醋呀?”

    云仙还真的不吃醋,她又不是万玉衍的什么人,万玉衍要纳妾娶妻什么的,自己有何立场说话,无非是恭贺一番罢了;只是在自己眼皮下纳投奔自己而来的人,云仙自衬还没有那个肚量,被人打脸也没有这么个打脸法,当未雨绸缪,先行解决就是。

    “前儿丫头们就提醒过我了,如今你这么一说,看来还真不是捕风捉影的。不过,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不会给她机会的,若让他们成事了,我成了什么人?这位姑娘看来已经到了怀春季节,难免心动,也实属正常。夫人,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