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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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答应

    金、秦二位贵妇人当着云仙的面,讨论她的归属来去,谁也没想先问一声这个当事人的意见。然而以云仙冰雪聪明之资,怎可能没听明白,更何况这其中还有自己的手笔在,只是谁也不曾料着罢了。她站在旁边听着这两位夫人说笑之间既定了自己的命运,云仙心下先暗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一步活棋,虽还在包围圈里,好歹没成废子。

    金氏见上山的目的已经达到,和秦氏又说了会子话,便辞了出来。秦氏因这边还有法事未完,也就不曾留客,相约着两家人何时再见面叙话,便各自分开。

    云仙回了自己的屋子,墨语和韩妈妈连忙围了上来,皆是神色紧张的看向姑娘。

    见这二人如此模样,云仙淡笑自嘲道:“你们不必紧张,世子夫人不过给咱们换了一个笼子,且还是金丝笼子,受累不到你家姑娘。”

    韩妈妈听了这话一把握住云仙的手,问道:“世子夫人将你给谁了?”

    云仙轻轻吐出“小的”两字,墨语和韩妈妈都松了一口气,两人笑着互相对视了一眼,韩妈妈叹道:“姑娘,咱们身份有限,万事不由己,如今有这样结果,也算是好的了。”

    云仙轻不可闻、极快的“嗯”了一声,算是抚慰这二人日夜悬心的疲累不堪之情。

    其实于云仙而言,无论在哪里,不过都是人心做铁链,高墙作樊篱罢了,能看清眼前的路才是正理。一个小女子,无父母无家世,好好儿的清白人家却被强逼卖了自由,那提笼的主儿再好又如何呢!不过是将这笼中雀儿当作个玩意儿罢了。只恨身无双翅飞千山,手无寸铁舞一剑。既然没有自由可言,哪里呆着不是呆着呢。何况秦氏夫妇虽和气,也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若万一抵不过孟氏所求呢?

    定襄府里的人当日在山上住了一宿,第二日午后就往城里回。才回到府里,秦氏尚未及和世子程克非细说金氏的那话,就有人来报说衙门里有话传来叫爷快着回去。

    程克非急忙蹬马扬鞭的往衙门里去了,秦氏这里暗暗纳闷,也就是一转念间的事情。她也不得空,眼看着就要过端午了,不说府里过节的事情繁杂多绪,便是往各府里送节礼也够夹缠不清的了。等到了夜间,两夫妻才碰头,秦氏看世子爷喝的酒气扑面的回来,皱眉说道:“若是父亲知道了,又要说你,才过了母亲的生忌,你就这么忍耐不住又喝上了?”

    程克非笑着吩咐丫头将搁在外间的包袱拿了进来,努努嘴说:“衙门里叫我着急着慌的赶着回去,原是今上赐了夏服,同僚们感念皇恩贵重之余,便拉着聚了喝酒,我也不好不去,只是不小心多吃了两杯酒,故而才如此。夫人不体谅为夫应酬的辛苦,倒忍心舍得说我?”他边问边挑起秦氏的下巴,亲了个香,又故意着往她身上倒去。

    秦氏不堪重负,一边叫玉簪儿几个丫头来扶人,一边嗔道:“真是,喝醉了酒回来闹人,你还委屈了不成?”她接过玉莲递上的帕子,仔细给世子爷擦了脸,笑着说:“若认真论起来,爷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委屈你了,只怕你听了真恼我!”

    程克非并非真醉,只是微醺,听秦氏如此口吻,便问道:“哦,何事,不放说来给爷听一听?”他边问边漫不经心的用脚指头摩挲蹲在地下服侍着换鞋袜的金绫的脸蛋,秦氏睃了一眼,站在旁边又接过一盏茶,就着自己的手,倾下身子将水喂世子爷喝了,慢慢儿说道:“昨儿万国公府的世子妃来上香,只是其一,实是另为一事而来。”她见程克非听的心不在焉的,便突然声音略提高了点说道:“她是来为求爷的一件宝贝而来的。”

    程克非倏然睁开微眯着的眼,奇道:“你们妇道人家说话,怎么又牵扯上了我,我有何宝贝得她所求?她想要什么,怎么不向她家世子爷要去?”

    秦氏合着丫头们打理妥当了程克非,她笑着摇摇头,转身自个儿歪靠在床榻的另一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故作神秘的说道:“金氏想要的东西,自然是她家爷们没有才来眼巴巴向我们求的,爷你好好儿想一想,你有什么宝贝?”

    程世子此刻酒气上头,心里热慌慌的,见秦氏衣裳单薄,长发披散,一副家常的打扮,偏还作小户人家的做派,故意拿乔做张的。他哪耐烦猜谜,一边扯开自己的衣襟,一边往秦氏身上扑,嘴里喝道:“欠肏的小*儿,多早晚不演办你,也敢跟爷弄起鬼来,还不从实招来!”秦氏哪里肯依他,两夫妇一时你推我让起来,须臾之间,不见人起身,却见衣裳也不分男穿女用的,一件件儿往床下丢了出来。玉簪儿几个也见怪不怪了,捡了衣裳便轻轻退了出来,有在外间等着伺候的,有出去吩咐预备热汤沐浴的,有去厨房传宵夜去的,悉各司其责。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两夫妇闹够了,唤了丫头来服侍着沐浴,程克非调笑着问几个丫头道:“今儿你们怎么一个个跑的那么快,胆子肥了?我和你们夫人办事儿,居然敢不等在一旁服侍!”

    秦氏挥手叫人退了下去,又推攘了一把程克非道:“爷别混闹,我真的有事跟你说呢。”见世子爷眼珠子转了过来朝向自己,秦氏便正色将昨日和金氏怎么对答的一五一十的俱都告诉了程克非。

    “这么说,他们家一定是要云仙了,不论老的还是少的,都还看上这个丫头了?”程克非摩挲着下巴玩味的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他们打听到了这丫头会点子制茶本事,所以才想着法儿要了她去?”

    秦氏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至少金世子妃不知这事,要不然她也太会装了。其实这也好办,她说的那些人都有名有姓,只要打听了就可知道真假。咱们眼下难办的还是一个选择,到底是应了谁的好呢?”

    程克非大手一挥,言道:“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你应了金氏,自然给她,何况人家心恁诚,为了子嗣,也顾不上拈酸吃醋的了。”

    秦氏翻了个大白眼给自家爷们,笑道:“别说的这么大方,焉知爷不是为了万家许了你帮忙调动官职才肯舍得么!”

    程克非笑笑,说道:“既然金氏敢跟你说劝动万世子帮忙,这事儿就十有八九是真的,她上山来估摸就打听好云仙这丫头了,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巧。应该是他们商量好了,所以金氏才能拿给我调动职位之事来打动你。人家都做成志在必得之举的态势来,为夫又怎么能不顺势而为呢。原先我还想着将云仙养好了,到时看哪位皇子可堪大任,咱们献了上去也算是投石问路,且运气好了,能安插一个自己人。如今给了万世子,也罢了。谁知万国公那个混账公爷若真要来跟我要人如何是好,我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得罪了人也不美,毕竟他家姑娘还在宫里做嫔妃呢。”

    秦氏点头附和,叹道:“正是虑着这层,我见金姐姐说的诚恳,想想干脆把人给她算了,横竖叫他们爷俩去打官司,我们还白落一个人情,且又帮你谋换了差使,正是一举两得之意。”

    程克非搂着秦氏,低声说道:“是了,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皇子们眼下都还看不出什么来,我却不能还在老地方呆了。今上年已不惑之数,正该图强奋进之时,却宠了一个张妃,偏听偏信,一意追求丹道长生来,前儿还下旨要修建玉清仙宫,听说要造成此宫,预计东西长三百一十步,南北长四百三十步,共计有两千六百一十区,如此规模浩大,恐要耗尽举国之力方才能成!”

    秦氏听了大吃一惊,她不敢置信,疑问道:“如此奢靡,你们那些内阁大臣,宰相、御史们,就没有一个劝谏的?”

    程克非苦笑道:“怎么没有,东府宰相和副相都先后上书了,可都为今上驳斥,听说三朝老臣吕老首辅受百官恳请,颤巍巍的进宫找皇上说这事,出宫后回府后却闭门不肯见任何人,大家急的不得了,还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想法子进去一探,吕首辅只肯说了一句‘帝使昔日先皇所赐之产,非用国库,旁人无从置喙’的话,便再不肯开口。你说还有谁敢老虎脸上捋胡须去!”

    秦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话也是,皇帝家的钱,使在皇帝家,旁人能怎么着呢。咱们虽说也是侯府,可到底与那些王公贵戚不同,又远了一层,还是眼下抓紧机会调动调动才好呢。”

    她说着有懊恼了:“只是,将这丫头给了万世子,前儿你说的那事可是又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