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而复生
七月，炎炎烈日，金蝉聒噪，幽深的竹林密不透风。
小茅屋内有一个热气升腾的木质水缸，里面全是黑乎乎的药水，沉香已经在这里整整泡了两年。
起初，她是完全不能离开水缸半步，更别说从这茅屋中出去了。
后来她想到一个好办法，在水缸中加一个盖子，中间凿出个圆洞，这样，除了头和脖子以外，身体都在水缸之中。
这样她就可以凭借自身之力，推倒水缸，滚出去了。
虽然能离开茅屋，但是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吓坏了许多来山中采药的或者打猎的人。他们可能没见过木桶会说话。说以，往往她一张口，所有人都如见了鬼，吓得四散逃开了。
沉香很沮丧，因为很多时候，她只是为了寻求帮助。
滚动前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很容易绊住，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绕开障碍物。所以，这直接导致了，她早晨兴致勃勃的出门，然后很快就会被卡住。无人帮忙，再加上师傅晚上才回来，所以，她总是一卡就是一天。
却总是乐此不疲。
师傅每次把沉香推进屋，都有些神色复杂。如此两年，沉香已经在桶内练得筋骨强壮，外加心志坚定。她突然顿悟，原来师傅是为了磨炼她的意志。师傅真是用心良苦啊。沉香拉住师傅的手感谢，师傅却奇怪道：“这药浴每天泡三个时辰就行了，你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喜欢待在药桶里……”
沉香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师傅她老人家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两年来就这么看着她傻啦吧唧的滚木桶玩。
这样的忍耐力，真是远非常人能及。
师傅是云水庵的老道姑，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仰慕她的人车载斗量，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贫民百姓都对她趋之若鹜。她所到之处，那场面简直就是山呼海啸人山人海，所有男人都蜂拥而至。以至交通瘫痪，农业荒废，连偷盗率都减少了。
师傅是什么样的人，岂会随便看上谁。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云国国君。当时的年轻君王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跟着其他国的皇子慕名而来，没想到于千万人之中，师傅一眼就相中了他。
从此，抛却高贵冷艳绝代芳华，只一心跟他在一起。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相和，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一对神仙眷侣。师傅以为她会这样幸福一辈子。
谁能想到，他当上储君之后，为了拉拢丞相，巩固政权，竟然把她送给了别的男人。
师傅伤心欲绝，远走他乡。
从此挽发出家，成了道姑，最后机缘巧合来到了云水庵，成了皇家御用道姑。说白了，就是为皇家养孩子。
沉香从记事起就在云水庵，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师傅。
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师傅就是自己的母亲，于是总追在师傅后面喊娘亲。师傅诚惶诚恐的跪下说：“公主不可妄言，贫道是出家人。”
沉香不解：“为什么出家就不能结婚生子？”
师傅想着措辞，回答她：“理论上是可以，不过出家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沉香继续追问：“信仰告诉你不能生孩子吗？”
……
那时候沉香还是个孩子，总喜欢问为什么。问到师傅都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她便被罚去抄了三百遍《女戒》。
很多问题，沉香不敢再问师傅，便只好问同样也是孩子的陶煋。陶煋是山下农户的孩子，有一次翻墙进来偷吃被沉香抓个正着。
两人就这样不打不相识，成了玩伴。之后，陶煋总是隔三差五就来找沉香，沉香则会带一大堆好吃的给他。两人坐在墙头，啃着馒头，晃荡着腿，望着月亮，什么都能聊。神奇的是，沉香的十万个为什么，陶煋都能给她解答。
困扰着她的生母之谜，陶煋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既然是公主，那么你爹就是魏国国君，除非你师傅跟你爹有私情，否则不可能剩下你。退一步说，若是你真是你师傅的女儿，国主也不可能封一个私生女为公主。由此可见，你师傅只能是你师傅。”
沉香没想到，他对皇家之事如此了解，竟然知道皇家私生女不能公之于众这种事。
一番言论让沉香十分崇拜，觉得拥有这么强大的推理能力，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
沉香的一句话让陶煋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他决定听从沉香的建议，将来做一个断案高手。为了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陶煋迷上了看推理小说，和看解刨医书。
每次村里死了人，他都要凑上去，在人家生前住过的地方反复推演，看人家到底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别说，村里前前后后死了七八个人，陶煋最后的结论都是排除他杀的可能。沉香怀疑他专业能力不强，可能搞错了。死了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遇害的吧。
陶煋却摇了摇头，说：“这都是村里七八十的老人，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挂了。别人杀他们没意义。”说到这里，他又凑过去，得意的说：“准没错。我挖开他们的坟都看了，一个是噎死的，一个是脑管破裂而死，还有一个是摔了一跤，脑震荡……”
沉香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她没想到，陶煋为了破案，挖人坟墓这种事都干的出来。陶煋自诩正义，满不在乎：“现在，村里死头猪我都会去查明真相，更别说是人了。”
他豪气云干，对沉香说：“有我在，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模样至今想起来，都令沉香感动莫名。
沉香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从未享受过公主待遇，就连陶煋也不怕她。沉香一点也不想当公主，她觉得公主从小就要离开爹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长大，每日过的都是重复的日子，简直像坐牢。
这件事上，显然陶煋更识大体。
“公主受万民敬仰，自然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岂不是辜负了百姓爱戴。”
虽然沉香从未感受过万民敬仰，百姓爱戴，却觉得陶煋说的不错。
于是，晚上师傅替她缝裤子的时候，不小心缝到了她腿上，她也忍着没说。结果第二天她伤口就化脓发炎，发了高烧。
沉香跟陶煋就这样浑浑噩噩长到了十一岁。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让沉香记忆犹新。其中一件，便是师傅发现了陶煋的存在，于是，她老人家把陶煋像小猫一样提溜到正殿，与沉香对质。沉香觉得交朋友这种事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承认了。
没想到，师傅却要把陶煋给打死。陶煋想必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果断提出可以娶了沉香。因为话本里都是这样演的，孤男寡女经常来往，就算关系如同哥们，之间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仍旧会被世人谩骂。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男方只有娶了女方，才能保全女方名节。
他们村一个女孩被人强暴了，最后为了名节，还被父母嫁给了施暴者。
由此推论，只要他娶了沉香就能了结此案。
岂料，师傅听完气的跳脚，直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不由分说就开始打人。要知道，那时候陶煋跟她都还只是半大孩子，连情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师傅未免太过杞人忧天，而且若是陶煋死在云水庵，师傅可能会吃官司。
毕竟皇子犯法尚与民同罪，更何况，她还不是皇族。
沉香立刻上前劝架，没想到，师傅越发觉得沉香与陶煋有什么苟且之事。杀陶煋的心更甚了。
这陶煋也算机灵，最后直接装死才躲过一劫。
师傅念在她们朋友一场，吩咐沉香去后山找个地方，把人给埋了。
小茅屋内有一个热气升腾的木质水缸，里面全是黑乎乎的药水，沉香已经在这里整整泡了两年。
起初，她是完全不能离开水缸半步，更别说从这茅屋中出去了。
后来她想到一个好办法，在水缸中加一个盖子，中间凿出个圆洞，这样，除了头和脖子以外，身体都在水缸之中。
这样她就可以凭借自身之力，推倒水缸，滚出去了。
虽然能离开茅屋，但是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吓坏了许多来山中采药的或者打猎的人。他们可能没见过木桶会说话。说以，往往她一张口，所有人都如见了鬼，吓得四散逃开了。
沉香很沮丧，因为很多时候，她只是为了寻求帮助。
滚动前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很容易绊住，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绕开障碍物。所以，这直接导致了，她早晨兴致勃勃的出门，然后很快就会被卡住。无人帮忙，再加上师傅晚上才回来，所以，她总是一卡就是一天。
却总是乐此不疲。
师傅每次把沉香推进屋，都有些神色复杂。如此两年，沉香已经在桶内练得筋骨强壮，外加心志坚定。她突然顿悟，原来师傅是为了磨炼她的意志。师傅真是用心良苦啊。沉香拉住师傅的手感谢，师傅却奇怪道：“这药浴每天泡三个时辰就行了，你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喜欢待在药桶里……”
沉香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师傅她老人家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两年来就这么看着她傻啦吧唧的滚木桶玩。
这样的忍耐力，真是远非常人能及。
师傅是云水庵的老道姑，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仰慕她的人车载斗量，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贫民百姓都对她趋之若鹜。她所到之处，那场面简直就是山呼海啸人山人海，所有男人都蜂拥而至。以至交通瘫痪，农业荒废，连偷盗率都减少了。
师傅是什么样的人，岂会随便看上谁。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云国国君。当时的年轻君王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跟着其他国的皇子慕名而来，没想到于千万人之中，师傅一眼就相中了他。
从此，抛却高贵冷艳绝代芳华，只一心跟他在一起。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相和，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一对神仙眷侣。师傅以为她会这样幸福一辈子。
谁能想到，他当上储君之后，为了拉拢丞相，巩固政权，竟然把她送给了别的男人。
师傅伤心欲绝，远走他乡。
从此挽发出家，成了道姑，最后机缘巧合来到了云水庵，成了皇家御用道姑。说白了，就是为皇家养孩子。
沉香从记事起就在云水庵，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师傅。
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师傅就是自己的母亲，于是总追在师傅后面喊娘亲。师傅诚惶诚恐的跪下说：“公主不可妄言，贫道是出家人。”
沉香不解：“为什么出家就不能结婚生子？”
师傅想着措辞，回答她：“理论上是可以，不过出家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沉香继续追问：“信仰告诉你不能生孩子吗？”
……
那时候沉香还是个孩子，总喜欢问为什么。问到师傅都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她便被罚去抄了三百遍《女戒》。
很多问题，沉香不敢再问师傅，便只好问同样也是孩子的陶煋。陶煋是山下农户的孩子，有一次翻墙进来偷吃被沉香抓个正着。
两人就这样不打不相识，成了玩伴。之后，陶煋总是隔三差五就来找沉香，沉香则会带一大堆好吃的给他。两人坐在墙头，啃着馒头，晃荡着腿，望着月亮，什么都能聊。神奇的是，沉香的十万个为什么，陶煋都能给她解答。
困扰着她的生母之谜，陶煋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既然是公主，那么你爹就是魏国国君，除非你师傅跟你爹有私情，否则不可能剩下你。退一步说，若是你真是你师傅的女儿，国主也不可能封一个私生女为公主。由此可见，你师傅只能是你师傅。”
沉香没想到，他对皇家之事如此了解，竟然知道皇家私生女不能公之于众这种事。
一番言论让沉香十分崇拜，觉得拥有这么强大的推理能力，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
沉香的一句话让陶煋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他决定听从沉香的建议，将来做一个断案高手。为了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陶煋迷上了看推理小说，和看解刨医书。
每次村里死了人，他都要凑上去，在人家生前住过的地方反复推演，看人家到底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别说，村里前前后后死了七八个人，陶煋最后的结论都是排除他杀的可能。沉香怀疑他专业能力不强，可能搞错了。死了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遇害的吧。
陶煋却摇了摇头，说：“这都是村里七八十的老人，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挂了。别人杀他们没意义。”说到这里，他又凑过去，得意的说：“准没错。我挖开他们的坟都看了，一个是噎死的，一个是脑管破裂而死，还有一个是摔了一跤，脑震荡……”
沉香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她没想到，陶煋为了破案，挖人坟墓这种事都干的出来。陶煋自诩正义，满不在乎：“现在，村里死头猪我都会去查明真相，更别说是人了。”
他豪气云干，对沉香说：“有我在，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模样至今想起来，都令沉香感动莫名。
沉香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从未享受过公主待遇，就连陶煋也不怕她。沉香一点也不想当公主，她觉得公主从小就要离开爹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长大，每日过的都是重复的日子，简直像坐牢。
这件事上，显然陶煋更识大体。
“公主受万民敬仰，自然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岂不是辜负了百姓爱戴。”
虽然沉香从未感受过万民敬仰，百姓爱戴，却觉得陶煋说的不错。
于是，晚上师傅替她缝裤子的时候，不小心缝到了她腿上，她也忍着没说。结果第二天她伤口就化脓发炎，发了高烧。
沉香跟陶煋就这样浑浑噩噩长到了十一岁。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让沉香记忆犹新。其中一件，便是师傅发现了陶煋的存在，于是，她老人家把陶煋像小猫一样提溜到正殿，与沉香对质。沉香觉得交朋友这种事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承认了。
没想到，师傅却要把陶煋给打死。陶煋想必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果断提出可以娶了沉香。因为话本里都是这样演的，孤男寡女经常来往，就算关系如同哥们，之间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仍旧会被世人谩骂。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男方只有娶了女方，才能保全女方名节。
他们村一个女孩被人强暴了，最后为了名节，还被父母嫁给了施暴者。
由此推论，只要他娶了沉香就能了结此案。
岂料，师傅听完气的跳脚，直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不由分说就开始打人。要知道，那时候陶煋跟她都还只是半大孩子，连情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师傅未免太过杞人忧天，而且若是陶煋死在云水庵，师傅可能会吃官司。
毕竟皇子犯法尚与民同罪，更何况，她还不是皇族。
沉香立刻上前劝架，没想到，师傅越发觉得沉香与陶煋有什么苟且之事。杀陶煋的心更甚了。
这陶煋也算机灵，最后直接装死才躲过一劫。
师傅念在她们朋友一场，吩咐沉香去后山找个地方，把人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