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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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话:懵懂初心不知情为何物,风雨同舟才知情比金坚

    筱烟说道:“你一心想着谁我怎么知道?”

    竹溪忙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筱烟说道:“不知道!”

    竹溪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不知道,我这么久的心思算白用了!”

    筱烟回头看着他,说道:“你是白用了,我哪儿像人家?又能让你记挂着,又能让你擦眼泪,我呢?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着的?一出了这门,还不是立马扔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了?”

    竹溪说道:“你……”

    筱烟气得面泛红赤,细肩颤颤地看着他。

    竹溪从没见她这么认真,想她是真的生气了,气自己对她不够坚定,气自己对她总是遮遮掩掩,他明白,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他舒缓了眉头,笑道:“你放心!我永远,永远……”

    筱烟看他眼泛蓝光地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就要说出来了,立马转过身去,捂着胸口,说道:“你要是敢说那些肉麻的话,我一定撵你出去!”

    竹溪上前了一步,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永远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筱烟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笑着,认真地笑着,他的脸忽闪过一丝坚定的气息,筱烟觉得心里忽落下了什么东西,缓了缓,说道:“我算什么?你爸妈究竟才该是放在第一位的,接下来就是你的什么姐姐妹妹,什么兄弟,又是什么朋友,哪里能排得上我?可见你又扯谎!”

    竹溪温柔地看着她,笑道:“我没有亲姐姐、亲兄弟,我这十几年,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上小学的时候,我想,我是为了那些同学,为了爸妈的尊严活着,之后,我跟着爸爸去钓鱼,偷学下水,我想,我是为了学会这些而活着,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我永远不属于眼前的这一切。后来,我遇见了你,就在你向我求救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了我,我应该为了你活着!所以,所以我才跳了下去……你知道吗?我跳下去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巨大的力量,其实我一直都没学会游泳,但是突然之间我会了,才能救了你,从那以后,我慢慢觉得,你是我生命的一盏灯,而且越来越亮,你让我慢慢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你真的,对我很重要!”

    竹溪突然豪放洒脱的一番言论,感动了筱烟,也感动了自己,他从来没有措辞过这些话,也是第一次说出来,他觉得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他笑得很真诚。

    筱烟也看到了,她的心里在开花,是那朵海棠,是那朵芙蓉,是院里的桃花,是漫山遍野的花,她笑道:“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说的比蜜还甜,谁教你的?”

    竹溪笑道:“你教我的,你教会了我,怎么去对一个人好。”

    筱烟笑道:“越说越好听了,再说两句,我就不生你气了。”

    竹溪笑道:“你要爱听,我每天都说,就怕日子长了,你又该嫌我了。”

    筱烟笑道:“怪不得朶儿姐说你是哄人的嘴,我看也是,左也是你的理,右也是你的道,谁都说不过你!”

    竹溪笑道:“你就是我的克星,我最怕你不理我。”

    筱烟哼了一声,朝椅子上一坐,说道:“是该不理你的,出了门就乱逛,害的人担心,回来又冲着我撒一串子的谎话,我真真气得啊,想给你几嘴巴子。”

    竹溪笑着蹲在她旁边,笑道:“你尽管打我吧,我妈也老打我,她一生气了就满地找棍抽我,可狠了,有一次抽得我背上全是几寸高的血印,所以我也不怕疼,我也心甘情愿让你打,只要你还和我说话,和我笑。”

    筱烟笑道:“刚才还挺正经的像个模样,又开始耍你无赖的那一套了,谁要你说话,谁要和你笑,我的心都被你折磨得老了,越发像你妈了,什么都要替你担心,怪不得阿姨老打你,我也明白她的苦衷了!”

    筱烟拧了一下竹溪的脸,又笑道:“果然是猪皮做的!又厚又硬!”

    竹溪闻到了她手上的香气,虽淡淡的,但醉心蚀骨,他觉得自己更爱眼前这个人了,忍不住伸手去握紧她的手,说道:“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筱烟听他又犯起傻来,耳根一股暖流涌上来,瞬间红煞了脸,缩回手来,给了他头皮一下,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跟谁永远在一起?说话不过脑子的!”

    说完就要走,竹溪连忙站起身来,筱烟推着他叫他走,说道:“快跟你爸你妈回家去!”

    竹溪笑道:“再让我睡一晚上吧!家里的铺盖真没那屋里暖和。”

    筱烟嗔道:“那你把那铺盖拿走。”

    竹溪一时语塞,笑着两眼,求她。

    正这时,前面忽然来了一人。

    原来是彩云,裹着黑纹白底毛边一条长围巾,一路走一路绕着脖子,筱烟赶忙上前扶住,笑道:“叔叔,阿姨都走了?”

    彩云看着竹溪笑道:“走了,我问说‘你们家儿还在这儿呢,就走了?’谁知他手一甩说:‘不要这儿了!’笑了我半天。”

    竹溪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弄得筱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越发呆了,也忍不住笑了。

    筱烟扶着彩云往后面去,朝竹溪说道:“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别饿坏了你,大少爷。”

    竹溪笑着,也不答话,彩云一听笑了,说道:“你们俩真是一对小狗儿似的,又咬又闹,成天没个安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筱烟的脸又被彩云捏玩了起来,俩人边走边笑,去了后屋。

    竹溪也不饿,刚瞧见堂屋里桌子上有些水果,就信步过去,掀帘去找。

    刚一掀帘,只见霄玉送走了爸妈,正笑着对面走了过来。

    竹溪笑道:“不好意思了阿姨,又要打扰你们一夜了。”

    霄玉摆手笑道:“什么话儿!你爱住以后也别支吾,悄摸住下就完了,过几天前面要盖个院子,等盖完你爸妈也要搬过来,那时候住的就更近了,咱们跟一家人似的。所以不要再跟我见外了,少说也快半年了,怎么还这么遮遮叟叟的?是不是你妹妹老制着你,你不自在?”

    竹溪笑道:“不是,我……”

    霄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明白了,这里没个熟人,到底不仗己。”

    笑了几声,又说:“也不怨你,倒正有个好事,老毛媳妇老和我说要他儿子也过来念书来着,说什么他不能去学校怕变坏了,又怕他没出息什么的,搞得我也不好回绝,今儿正要问问你什么主意?你俩玩的不是挺好,以后也有个照应?”

    竹溪立时傻了眼,表情化成了石头。

    霄玉见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笑着说道:“你别怕!急得那样儿!是不是怕你妹妹被人抢走?”

    竹溪忙回答道:“不是不是,我……”

    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其实不想他来,他前儿故意放狗咬我,把我吓到粪坑里去,结果面上一点不显,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说到底,就是看我来这儿念书了,他才不忿!我到今儿才看清他的面目,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霄玉倒惊了一神,说道:“还有这样的事?”

    接着又说道:“我也不大喜欢他,究竟太皮,皮得都没个边了!今天和要饭的打架,明天又拿着把剑去砍人,要是他在我这儿,指不定给我惹什么乱子呢!又不是能读书的货,来我这儿干嘛?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咕咕噜噜也没答应他妈,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用问筱烟了,回头他妈要不提我也不说,提了我就回绝,说家里先生担子重,看不过来,放心,绝不让他进家来。”

    竹溪略笑了笑,霄玉拍拍他肩膀说道:“吃了饭没有?看你火急火燎地回来,没吃吧?”

    竹溪笑道:“就过来想吃点水果的。”

    霄玉笑道:“吃什么水果,正经后面吃点热乎的去,天冷,哪能吃这个?去吧!”

    说着推搡着竹溪去了,自个儿在堂屋里站了站,又去往地下室瞧瞧谷坡。

    霄玉打开串道的那扇门,上面满是蜘蛛网,谷坡从后面开了个小门,平时直接从后院就进了那东边的地下室,再不用过书房,也省了被外人发现的可能,也减了多少步子,又能自个儿沉浸在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所以,连月里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吃饭也没个正点,都是饿急了出来,跑到厨房,有啥吃啥。

    霄玉虽看在眼里,却懒得计较,所以一句孬话也不说。从前刚搬进来没多久,谷坡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得这个吵了多少架,打了多少遭,最后还不是改变不了他。霄玉觉得自己再也走进不了他的世界,他也根本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她这几步路,却思索了多少年的光阴,只觉命运变化无常,要说一成不变好,却终有枯燥无聊的时候,要说有变化的好,像这样天翻地覆,人格转变的大事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自己不过是个女人,却要强装男人,外面不能让人看出脆弱,里面不能丢了气度,出去多了难免被人蹭皮拉手的不尊重,里面呆长了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辈子许了这个男人,半道儿却连别人对自己的色心都不能觉察。

    她实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枯柳残枝中的一半凉月,只见黑瓦苦虫静谧深凉,一片萧索,顿时心中来了一阵针扎的痛意,她忽按住胸口,一手又去摸脸,只觉脸上干巴巴没有一点弹性,不由得再长长地叹了口气。

    提起红翠柳叶弯弯一抹裙角,她细细瞧着地下的路走着,发觉到处都有新苔,浓浓的霉味挥之不去,她用手帕捂住口鼻,皱着两弯燕尾眉,往前走去。

    推开木门,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掌灯,她也忘了带灯过来,往地下一瞧,那块木板隐隐透着光亮。

    她上前去,拉开木环,朝下面看了一眼,只见石阶下面黄黄一扇木门,透着勤奋用功的气息。

    她一步一步踩着石阶下去,留心听着门里的声响,却更觉静悄悄的,到了门口,她轻轻叩了两记,说道:“傻子!吃饭了!”

    说完静听里面动静,谁知毫无反应,她又叩了两记,骂道:“装听不见是不?快开门。”

    伸手推了一下,发现没关严实,吱尼一声,她进了门。

    还是那些东西,对面还是那副老人看鸟的画,她看到心里就烦,左右去找谷坡的影子,谁知右边深深又挖了个地道,里面冒出难闻的气味来。

    她走过去,细瞧,发现满地各种灰虫蚯蚓,洞的深处略略有些砸东西声音传过来,她喊了一嗓子,说道:“出来说话!你个傻子!又挖什么?”

    那边听得停了一下,霄玉又喊了一声‘快来!’不多会儿,眼见得洞里拐角一圆灯光慢慢出现,谷坡的脸也慢慢出现了。

    霄玉忍不住又骂了一声:“你看看你!摆饰得那样儿!跟挖人坟墓的贼一样!你就爱这样活着?”

    谷坡挺着脸,只顾爬洞,出了洞口,才说了句:“你懂什么?”

    霄玉站到一旁,说道:“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家里大大小小一车子事,你都扔给我,孩子你也不教不问,弟弟你也不找不管,弟媳妇天天弱得那样,你就装看不见,成天躲在这阴暗的地方,臭不拉几的,摆弄你的什么古董,什么佛珠,再好不敢拿出去在人眼前,就自个儿在这傻乐,现在又掏这么大一洞出来,你到底想干嘛?你想把这院子挖通是不是?”

    谷坡露出一副心累的表情,说道:“你那么有能耐,又能挣钱,出去又能和这个说话,和那个谈生意,你需要我吗?以前事少了不够你能耐使的,现在不是正合你的意了?你大可以把你本事都使完,再没人制约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我也跟不上你,我就停在我的地方做我喜欢的事,你还管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