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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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两小时(4)

    中国有句老话说:“人不为己,天殊地灭”。

    以权谋私从来都不是某些政体的专利,只不过在西方悯煮世界里,它的表现形式更为隐敝,或者说,更为符合既定的公共规则罢了。

    k上校进入莱布其海军上将的办公室还不到三分钟,联合特种作司令部西太平洋分区就获得了比《宽带卫星通信资源调整案》规定额度还多出900m的实际使用额度。该项调整既不与《宽带卫星通信资源调整案》相冲突,也不需要国防部和军事通信卫星管理部门即战略司令部作出额外调整,因为联合特种作司令部西太平洋分区多出来的这部份实际使用额度,直接来自于太平洋司令部的“协勤需要”。

    按照现行作战指挥体制,各战区联合司令部应为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在各战区责任区内展开的一切行动提供必要支持,而奇莱山区无疑属于太平洋战区责任区内,因此,太平洋司令部在太平洋战区责任区内如何使用战略司令部分配给太平洋司令部的卫星通信资源,完全取决于太平洋司令部己身的需要。

    在k上校看来很麻烦的事情,对莱布其海军上将来说,仅仅只是用钢笔在协勤方案上签上名字,然后交给太平洋司令部通信部门办理。至于太平洋战区各作战部队的卫星通信资源够不够用,那就是莱布其海军上将自己的事了。

    “900m。”

    看到这个数字,k上校颇为自得。

    对于光纤接入、足不出户的宅男来说,900m转输带宽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宽带全球卫星通信系统” (wgs)投入使用以前,a国国防部可以使用的全部卫星通信带宽也才2g左右,2002年阿富汗“持久自由行动”时,美军最多只能同时部署4架“全球鹰”无人机(每架占用约500m卫星转输带宽)。

    唯一让k上校遗憾的是,一直以来对奇莱山方向给予足够重视的莱布其海军上将一反常态,最终并未采纳jsoc西太平洋分区提出的关于加强陆战远征第一旅西北侧翼警戒兵力、防范奇莱山方向突袭的建议。

    “突击侦察是你的长项,上校,奇莱山区究竟有没有那支奇兵存在,你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我个人相信你的判断。但是在‘cb师花莲主力溃散’的结论上,你我应不存在异议,对吗?”

    “不错,将军。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关注第500军事情报旅传回的战场情报数据。cb师花莲残部目前在地域上的分布,主要分为城区、西南郊区和‘花玉走廊’(花莲至玉山——编注)三大部。城区所部,即何云工部,此前担负断后任务,目前绝大多数预设阵地已被陆战远征第一旅优势兵力相继突破,虽有少部份单位仍在负隅顽抗,但最大的独立作战单位不过排级,各单位或者说是个人基本上都处于各自为战状态,完全丧失建制作战能力;西南郊区所部,即肖杨部,是cb师花莲残部中唯一没有完全丧失建制作战能力的部队,但据前沿观察组报告,该部在101师花玉特遣队的空地联合打击下,已完全丧失战场机动能力,目前只能困守‘花玉走廊’入口处几个高地,朝不保夕;‘花玉走廊’所部,即杨希山部,目前以师机关人员、地方党政警人员和伤病员为主,人员构成复杂、编制极为混乱,从航拍图像上看,该部正以极为松散的长蛇队形朝玉山方向溃逃,确信已基本丧失建制作战能力。总体而言,我赞同战场情报部门的分析结论,cb师花莲主力确已溃散。”

    “既然如此,”莱布其海军上校跨腿坐到桌角,“一支可能出现在陆战远征第一旅侧翼、兵力绝不超过一个团的所谓奇兵,又能挽回什么?”

    “请原谅我的冒昧,司令官阁下,您是指挥堂堂之战的行家,您有没有注意到,陆战远征第一旅目前的情况,其实不比‘各自为战’强多少,据陆战一师(陆战远征第一旅由陆战一师及其支援部队抽调兵力组成——编注)宪兵参谋官反馈的前沿情况,有些营长甚至搞不清楚每个连长的准确位置。当然,高效顺畅的战场通信网络暂时弥补了这些问题。只是暂时,将军。”

    “我承认我在下达总攻击令时,没有给参谋部门足够的时间来组织协调。但你忽略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上校。海军陆战队不是特种部队,海军陆战队的大多数小伙子只会开枪杀人,不会‘十分钟深度睡眠’,不会‘注意力转移治疗’,更不可能在追杀敌人三条街时还记得停下来,及时检查步话机电池。他们只是穿着a国军装,比中国同行们多打几百发子弹的普通小伙子。这仗打得实在太艰难,打得太久了,花莲战役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憋屈的一仗。连我这个三十年的老兵都快顶不住了,那些小伙子们能淡定得了吗?我给参谋部门更多的时间,意味着陆战队的小伙子们更早崩溃。他们需要适当的渲泄,否则不等花莲战役结束,陆战远征第一旅就会成为a国军史上第一个‘海湾战争综合症集中治疗旅’,或者‘台海战争综合症’也说不定。该死!我不该在一个部下面前发这么多牢骚。”

    脚下一阵咯吱作响。

    莱布其海军上将踩过清咸丰清花执壶碎片,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子,仰起头,咕噜咕噜喝完。

    “陆战远征第一旅侧翼可能存在的危险我当然清楚,可我无兵可增。”上将将水杯粗暴地扔进垃圾篓,双手一摊,“101师花玉特遣队是目前我能动用的最后一支预备队。除非你把jsoc西太平洋分区所有的‘三角洲’和‘海豹’都集合起来,我出坦克、大炮,你把他们当步兵用,加强到陆战远征第一旅侧翼去。”

    k上校“嘎”一声笑出来。

    “你已经尽到了你的职责,上校,jsoc提出的良好建议,我自然会记录在案。至于......”

    莱布其海军上将想在儿子的事情上多嘱咐几句,可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太平洋战区最高司令官身边有副司令官、参谋长、副参谋长、总军士长等几位高级助手,有囊括各个军事业务领域、多达十余人的专门事务助理团队,有足以应付大多数个人庶务的副官办公室,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电话直接打进近乎于私人空间的司令官办公室来。

    “长官,中横方向告急。”

    “哪一场重要的战役没有不告急的方向?”莱布其海军上将从提起这个电话起就颇感不悦,“如果林兰执意要将最后一点力量继续浪费在无药可救的花莲方向,那我还真的看不起他了。雅各布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这是早就定好的。难道他们需要海军上将亲自到3号机场去,对付一个连上校都不是的步兵团长吗?”

    “空军方面刚刚确认,大约十五架不明型号敌机已接近3号机场防空识别圈。而在此之前,我们的远程警戒雷达和预警机一点收获都没有。”

    “多少架??”

    “大约十五架,长官。如果cia提供的情报没错的话,中国空军最多只有一个歼-20飞行团(约二十四架——编注)形成战斗力,十五架几乎是他们能够一次出动的全部数量。很显然,长官,林兰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保住花莲,中横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5号会议室现在非常需要您。”

    9时22分,1987高地下。

    心急如焚赶到只留一名军务参谋扫尾的前进指挥所时,诸葛心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马镇山的决心。

    尽管已经猜到答案,诸葛心还是问了这位参谋一句:

    “团长和这里的人,都上哪了?”

    “主攻营。”

    军务参谋回得干脆,答得简短。

    在完成指挥所转移的最后一项扫尾工作之后,军务参谋摘下手枪,放进武器柜里,但他很快又从武器柜里取出一支03式突击步枪和三枚*。

    原本存放步枪的武器柜,此时已被自卫所用的手枪塞得满满。诸葛心不禁心中一沉:

    仗打到连机关参谋都操枪上阵的份上,马镇山还有选择吗?

    跟着军务参谋,穿过被a-10攻击机炸得七零八落的交通壕,参谋长诸葛心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防空洞里,找到了团长马镇山。

    防空洞里,坐着、蹲着或躺着大约二十名军人,他们个个怀抱步枪,正相互传递着,分配屈指可数的5.8mm弹匣。马镇山就在坐着他们当中,右手边毫无悬念地搭着前任政委常曙留下的那支81-1突击步枪和堆起来比所有人都多的7.62mm弹匣。

    洞里只听到井然有序的拉栓声,就连平时响个不停的电台也不吵不闹了。

    看到诸葛心进来,马镇山似乎早有预料,什么也没问,只是将准备就绪81-1突击步枪拿到腿上,轻松熟悉地拉膛上枪后,抬起头说:

    “最后半小时。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说这话时,马镇山看诸葛心的眼神,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诸葛心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偏过头,又看作训股长马武阳第二眼,说道:“准备转达团长的命令。”

    作训股长马武阳掏出速记本。

    诸葛心说道:“侧翼突击队仍以原二营营长勾文瑞为主,侦察股参谋长马步青为副;正面之二营以我为首,三营营长覃明为副,组成正面第一梯队;机关队以团长为首,你为副,组成正面第二梯队;上述三部于9时30分整起,按丙字23号预案出击。外围之三营附后勤分队应急队,以后勤处长方正为首,三营副营长许政为副,组成接应梯队,于9时59分整起,按照丙字23号预案,接应正面第一、第二梯队撤回。团部留守人员、野战医院和稍后脱离战斗的炮兵分队,由政治处主任赵义守统一指挥,不论前沿情况如何,须于9时59分整以前,按照丙字23号预案,完成转移工作。至此。团长兼政委马镇山,参谋长诸葛心。”

    “不论前沿情况如何,后方留守部及炮兵分队须以9时59分整以前,全部完成转移工作?”

    “丙字23号预案不是你制定的?”

    “是,明白!”

    “发完就走吧。”

    诸葛心像是决别似地说完这话时,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欢呼。

    “敌机退了!退了!”“看呐,那傻x*都没扔完。”“嘿,慢走不送。”

    9时30分,3号机场,中横联合防守部队指挥所。

    目送着a-10攻击群头也不回地离去,雅各布上校苦涩地对身边的副官说道:

    “眼前的事实和我始终深信的一样,花莲只是颗弃子,中横才是林兰的主攻方向。可如此明显的事实直到现在,才被海军上将和他的幕僚们提上会议桌。”

    “打不死的荣誉营又对东区发起了突击,长官。克林顿少校恐怕顶不了多久。”

    雅各布似乎没听见副官的一再提醒,只是将目光转向机场北面,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而动的1987高地,喃喃道:“马镇山也来了......”

    中横联合部队指挥官看到的是a-10攻击机群成群结队离去,可远在冲绳的太平洋空军司令官此时看到的,却是包括f-22在内的空优战斗机群正以开战以来极为罕见的规模升空集结。

    随着“cb师花莲主力溃散”已成定局,中横战局的骤然升温坚定了太平洋战区高层将战役重心转向中横的决心。莱布其海军上将签署的紧急动员令下达后,太平洋空军司令部当即取消花莲方向所有的对地支援任务,以释放更多的资源,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规模空战做准备。

    太平洋空军司令官在日志中写道:“区区十几架歼-20不足为患,但它的出现无疑将点燃中a两国空军之间的大决战,而中横仅仅只是一个前奏。”

    从接管“台北101”指挥权到现在,朱茂一直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房间很小,还不到六平方米。但电脑、电话、饮水机甚至床铺等等,配套齐全。不知组织施工的“林指”总务组是否请来了世界级室内设计大师,竟能将这么多东西塞进来却不显局促。

    透过厚厚的隔音玻璃,46岁的朱茂上校能看到132张年轻的脸蛋,以一模一样的表情注视着各自工作台上光怪陆离的屏幕。他们,或她们,风华正茂,却不得不守在这个依靠空调、灯光和送餐车来维持基本生理需求的封闭空间,这一守就是半个多月,而朱茂今天才是第一天。

    其实这样的空间,这样的氛围,包括这样一成不变的空气,朱茂从二十五岁起就体验过了。

    二十五岁那年,朱茂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国际信息研究本硕连读班毕业,以一则被海外防务杂志争先转载的毕业答辩论文,免试进去总参二部某研究所。研究所驻地本是一座美丽的花园,可每天从宿舍出来,在进入那些没有卫兵站岗却气氛森然的房间以前,朱茂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听听身后的鸟啼,闻闻身旁的花香。因为走廊上的板报、休息室的内参通讯以及悬在宿舍区半空中的喇叭,几乎每一天都在述说父亲大寿不请假、母亲病故隐瞒不报,甚至抛妻弃子支援边陲的模范故事,包括朱茂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是天经地义的,是幸福的,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让他们停下来。

    这样的生活整整持续了十年。在那十年里,朱茂的名字就像流星一样消失在海内外所有防务杂志的视野里。

    十年之后,三十五岁的朱茂因为病倒在工作台上而立功,因为立功而晋升上校,享受正团职待遇。正团职属于中层干部,在总参情报系统机枢单位里,进入中层干部行列意味着拥有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和更多跨部门交流机会。

    步入中层干部行列的第一年,朱茂与任职于总装航天城的前妻离婚,结识了现在的妻子——一个不会半夜爬起来赶飞机的地方幼儿园教师。第二年,总参三部c局某正团职上校处长叛逃未遂被捕,朱茂从总参二部调入总参三部,继任该处处长职务。第三年,朱茂受总参三部专职副部长刘清正少将推荐,成为中央军委常务会议的外军防务顾问组成员。第四年,朱茂如愿成为父亲。第五年,朱茂随副总参谋长刘清正中将访问东南亚某邻国。第六年,俄罗斯总参军事学院主办的某防务杂志,将总参三部直属某处正师职处长王达明大校、国防大学某研究所副师职教授李伟大校、总参三部c局某处正团职处长朱茂上校并称为中国军方情报分析界“新秀”.......

    “001号通行卡验证无误,正在通过。”

    桌上的通话器搅乱了朱茂的思绪。

    声音来自中心机房入口处,那里跨立着两名背对着工作区、面朝入口门禁的警卫人员。类似的警卫,在其它入口和各层走廊上还有很多,他们均由“林指”政保组派出,不携带任何武器,不受技术保障组“台北101”部门指挥。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盯着安保系统,确保进出“台北101”的人员身份合法。

    “林指”有七个业务组、十六个专业部门,林兰上将不可能事无巨细、处处过问,所以执有001号通行卡的是“林指”办公室主任王达明少将。002号通行卡存放在人事行政组的保险柜里,只有办公室副主任何丽少将和技术保障组组长池涵大校(总参三部副部长)两人可以启用。003号通行卡则专供技术保障组第一副组长兼“台北101”部门主管使用,起初属于司马玲玲,现在是朱茂的。

    王达明穿过长长的工作区,不等朱茂站起迎接,就加快脚步,自己推开了门。

    “这份急电要马上发给花莲杨希山。密钥在这,你亲自发。”

    王达明打开随身保密包,掏出只有区区一行字的电文稿和自动加密u盘。

    电文稿是手写的,朱茂一眼就看出,那是战区司令员林兰上将的笔迹:

    “杨:9时59分整会同副参谋长肖、林指特使木,准时开启特使所携之555号密令,依令行事。林、王、伍。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