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青鸾殿（十）
伴随着伊多赤那妖力的凝聚，阵法结界第一次发出咯吱咯吱超过承受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坏的悲鸣声，苏琢忍耐着灵力快速流失填入阵法结界造成的异样感，这种感觉会让依靠灵力战斗和自保的术士恐慌，对苏琢而言是种难得的体验，若非需要眼睛一眨不眨的关注场上局势，她倒想闭上双眼细细感受一番——真实且无比清晰的濒死体验。
据苏琢所知，有一种提升灵力总量的邪道修炼方法既是如此，不同时代的正邪教派给它取过各种奇葩名字，苏琢称之为极限刺激法。依靠勤奋与刻苦每日修炼循序渐进的提升灵力的法门，一般都是教科书式的正派法门，除非天赋异禀者，大多数都能练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程度，也就是延年益寿活个一百多岁再背上桃木剑在民间游历收服个把小妖的程度，令其一生比常人少病长寿活得更有意义些，最终也敌不过一捧黄土。而此等速成的绝大多数伴随高风险，虽然有机会靠近成仙一大步，十之八九也会毁掉修炼者，理所当然的被称为邪道禁术，其中也不乏自诩正道的人士因为怕死不敢尝试而认定“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的穷儒想法。
修炼方法其实很简单：快速消耗全身灵力到一丝不剩，再令灵力短时间内重生至盈满，再快速耗尽，如此反复能在可观的时间内令灵力总量翻倍激增，激增的这个量与术士潜力有很大关系，所以无论正道法门还是邪道禁术，修灵这件事还是最看重天赋，勤奋刻苦都排在后头。此法修炼的基本要求是术士体魄强健求生意志坚韧、需要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静室、预备大量回复灵力的上乘丹药、若是够幸运能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生命的同门高手护法便再好不过了。修炼初期效果确实明显，当身体习惯这样的刺激后终身不会再有效，有不少急于求成的人会冒险进行修炼，十个尝试者里面有五个是死于体质不够强健、求生意志不够坚韧的，还有四个死于虚弱时被袭击，剩下一个不是练废了就是一步登天。
苏琢看的是一本正道大师编写的禁术册子，其中描述灵力快速耗尽时的痛苦用了“灵脉寸断、生不如死”之类的词，原以为妥妥的是恐吓，因为当灵力消耗过度灵脉本就会产生痛感，这也是一种灵力余量预警，毫无疑问是身体对自己的有利保护机制。另一方面在精神上，无论战斗能力多出色攻击手段多丰富的术士，最基本的依靠还是灵力，灵力突然耗尽在精神上对术士造成的恐慌不亚于突然被点穴定住身的武者，都是任人宰割的悲惨下场，怎可能不畏惧？但也不至于生不如此吧！
随着灵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失，苏琢似乎能理解“灵脉寸断、生不如死”是种什么感受，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锯子在灵脉里头翻滚，意识渐渐沉入黑暗沼泽，明明只要放任意识下沉疼痛就会远去，可也知道一旦放任就再也回不来了。拼命让自己去更清晰的体验疼痛，不允许逃避，不允许给自己减刑，那种放任一下下逃避痛苦一下下再马上清醒回来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苏琢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她正浑身颤抖，比起符清彦方才的模样更加惨兮兮，紧闭着眼睑锁住因为耐痛本领差而不受控制冒出的眼泪，如果可以她想蹲下抱住小腿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苏琢于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五，好快！从疼到冒眼泪至最后一丝灵力被抽走只不过五次呼吸的时间，苏琢尽最大努力抱元归一，固守心神。她的身体果真比大多数术士都要强健，没有垮掉，意识也尚且清晰，口中被塞进什么，一股甜中带酸的自然果味侵入心脾，枯竭的灵脉仿佛挖到地下泉水般泊泊冒出纯净的灵力，很快便再度滋润起来犹如发光的银河汹涌流淌。
苏琢白着一张小脸看了紧张的符清彦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一枚红澄澄的果子——近期宁清蔚提供给符清彦当零食吃的、让同行所有修灵者嫉妒到发疯的灵果，回复灵力的效果实在没话说。苏琢轻轻呼出口气，点头肯定：胜券在握。
苏琢没经过刻苦修炼，胜在修灵资质非凡，平常状态下灵脉中的灵力就浓稠得近乎固化，一口气释放出全身灵力不会比符清彦少，再经过符清彦的浓缩与阵法的加固，全部用来抢在伊多赤那释放妖力前急剧爆破，最原始的攻击方式，毫无花哨可言，却威力惊人。
伊多赤那一边骂娘一边被迫匆匆释放尚未凝聚完全的妖力与之对抗，刚想着好歹撑破已经到达防御极限的阵法结界，至少能拼个两败俱伤然后凭借自己狼妖强大的身体能力获得胜利，怎料本该无灵力可用的符清彦居然再度操纵起极消耗灵力的三转玄机阵！
“大道积，三则转，成九宫，锁时空！”
清朗的少年音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三转九宫，玄机莫测，瞬锁时空！两股巨大的力量在碰撞最激烈的时候被牢牢锁在狭小的阵法结界内，伊多赤那根本无处可逃！
符清彦一屁股跌坐下去，阴阳咒符失去灵力支持，阵法溃散，九张阴阳咒符归一，轻飘飘的飞过漫天尘土回到符清彦袖中。符清彦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苏琢，成了……么？”
苏琢还没完全从生不如死的痛苦沼泽中醒过来，微愣后芊芊素手才遥指地面大坑的中央，“暂时晕死过去了，赶紧。”
“那个……”符清彦抓抓脑袋，腆着脸问，“当一方失去意识，契约该怎么签？”
苏琢尚未回答，一道蓝光从符清彦怀中飞出，水精间漓背对符清彦道，“跟我来。你无法让他由心臣服，在恨死你的情况下只能签完全主仆契约。”
符清彦因为被间漓坑过一次，在这方面十分不信任他，“你不会再捉弄我吧？”
间漓带着符清彦离开苏琢的领域保护，飞到破破烂烂的伊多赤那身前，“主仆一场，没必要在分别前再捉弄你。”
符清彦讶然，男孩子的精力果真比同年女孩子旺盛，苏琢还捂着胸口喘气，他似乎已经忘记方才所遭受的痛楚大叫起来，“你要走了！？我们的三年契约还没到期！靠，你果真还是坑小爷了！”
“不……呃，”间漓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要他取代我的位置吗？我不走还赖着做什么。”
符清彦露出傻傻呆呆的表情，同间漓对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双手环胸哈哈大笑，“喂！你说说看，小爷我是谁？我是天才啊！我这个天才阴阳师只有一名式神怎么够！少说也要有十个八个式神鞍前马后的服侍着才行啊！”
“可，我……”间漓望向苏琢，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自符清彦落入寒潭后，苏琢正眼都没瞧过他。
符清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不知何玉雕琢成的精美小盒子，“苏琢送我的，我想了想也只有你能用，赏你了！快，谢小爷一声！”
间漓对符清彦的态度非常不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顺手一巴掌拍上去，带着复杂的心情接过玉盒打开——一片晶莹剔透的寒精树叶片，提升水行术法的至宝！苏琢送给符清彦，符清彦又不专修水行，也就是……
间漓转身凝视收起领域独立于沙尘中的少女，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又觉得多此一举。那么，好好帮助符清彦，这也是她的真意吧。间漓附在符清彦耳畔，传授他最适合与伊多赤那缔结的一种契约，将伊多赤那坑了个惨。
两个时辰后，伊多赤那在帐篷内醒来，全身痛得似乎散架，却也仅受些皮外伤，会晕厥还是因为爆炸的刹那间冲击力太大。他晃晃头，眼角余光撇到累极了呼呼大睡的符清彦，想都没想就一爪子拍下去，却在最后一秒生生顿住！一股存在于天地大道中无法违抗的力量令他杀不了眼前毫无防备的少年。
“这是……！！！？”伊多赤那瞪大眼睛，仿佛有无形的锁链绑缚住他的身体、支配着他的行动，他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命如今掌控在他人手中，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该死的主仆契约！
“你的身体真结实。”一道蓝光从符清彦怀里飞出，凝聚成人形。
伊多赤那充满警惕，“谁！”
“我叫间漓，水精，这小子收下的第一位式神。”间漓不怀好意的眯眼微笑，“你是，第二位。”
伊多赤那感觉着附加在身上的不平等契约之力，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睡到踢被子露肚皮流口水的毛头小子，“我居然……败了……”
“也是缘分。”间漓笑得格外亲切，“这傻小子其实人挺不错的，少根筋，不会同式神计较，连规矩都几乎没有。我平日看他不爽就揍他，他也不动用主子权力。干架的时候不会拿式神当肉盾，偶尔想出去逛一圈也能轻易获得许可，还会赏赐修炼法宝，日子可谓相当自在。”
伊多赤那扔去一个眼刀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他签订的契约根本与我不同！”
“佩服佩服，狼兄好眼力！不过我说的是实话，这么有前途又随和有趣的主子，不易找。”
伊多赤那已经自暴自弃了，“苏琢在哪里，我想见她。”
间漓撩开帐篷，“往东。”
荒漠中的星空特别干净明亮，月如明盘将没有遮挡物的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苏琢裹着厚厚的兜帽风衣露天坐在软毡垫上，两件御寒物都是芍药硬塞来的，支着下巴仿佛百无聊赖的将目光投向十米远的斜坡上——一匹受伤严重的黄褐色公狼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没能踏步又倒下去，惊退几只不怀好意的食腐鸟，公狼的腹部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口角流出带着血丝的黏液，伴随着剧烈痛楚伤势持续恶化，眼神却直勾勾瞪着苏琢。
这样的行为从伊多赤那战败重复到现在，也不过朝苏琢所在地靠近了三步距离。反观苏琢，亦是从战胜伊多赤那起就在这个位置坐到现在，夜寒露重也不过隔片刻时间换个姿势稍稍活动手脚，丝毫没有回营地取暖休息的意思，连同伴的晚餐邀请都拒绝了，其固执行为与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相互矛盾。楼岚对此的评语是：能坦率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在意，这性格还真是难办。
对战之后伊多赤那深有体会，苏琢拥有与外表相反仿佛骗人一般的强大能力，却不像个强者散发出令人无法不在意的强大气息，若非经水精间漓指点，要找到几乎没有散发气息的苏琢得花上不少时间，这一份控制和伪装的能力已经叫伊多赤那不敢小觑。默不作声的来到苏琢身畔，眼前的景象刺得伊多赤那深深眯起眼眸，抑制不住愤怒而颤抖，“好狠的心！”
“……只是把不属于他的东西收回来。”苏琢调整了个姿势轻声道。
“若还有一点仁慈，给他个痛快！”
声音震得耳朵嗡嗡鸣响，令苏琢不悦皱眉，依旧以她独特的缓慢语调道，“仁慈不是该赐予背叛者的恩惠。”
伊多赤那怒极反笑，“哈！从弑母仇人手中逃脱回自己的族群，这叫背叛？！”
“背叛了救命恩人的信任，是不争的事实。”
“开心的时候给他根骨头，不开心的时候就让他把骨头吐出来？！自私，任性，冷血，不可理喻！白焰不是你的宠物！他不是你的狗！！！”
“他正是喝狗奶存活下来。”苏琢冷笑，“饿得奄奄一息什么都不肯吃，唯独还愿舔几口狗奶，却对狗奶过敏，不止掉毛还发一身的疹子，每次狗奶里要滴上两滴我的血才行。他的母亲是我杀死的，既然伏击伤人，遭到还击有什么可怨言。怀着一点仁慈救下他、收养他、领他走上修炼路，刚有小成就叛逃，还需要继续仁慈吗？”
伊多赤那说不出话来，白焰对他说的只是部分曾经，原来真相如此，那白焰对苏琢的仇恨源自何方？伊多赤那忍着心中剧痛凝望白焰的眼，他首次发现，那眼神，比起仇恨更多的是执念，有恨、有爱、有怨、有敬，最终融合成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强烈情感。一身修为作废，因妖核在脑部被破甲天冲劲震碎还伤到中枢神经，平衡能力也毁了，在大战中被波及受满身重伤，随时随地都会断掉呼吸停止心跳，却发狠似地一毫米一毫米向苏琢挪动，不咬上一口连死都不瞑目！
眼睁睁的看白焰挣扎着爬起来，又重重倒下去，食腐的鸟类和虫蚁虎视眈眈的围在边上，一次次重复，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再也看不下去的伊多赤那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我给你解脱！
“给我安静的看着！不然滚！”
仿佛有涟漪状的力量波纹伴随着少女的低喝扩散，刹那间，伊多赤那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锤子重重敲击魂魄，脚下踉跄止步，心脏被无形的手拽紧，脊椎犹如被开了个洞往里头灌冰水，汗毛竖起，四肢百骸都冻得抽搐，这种感觉……忍不住屈下四肢匍匐在地！虽然只有发言的一瞬间，伊多赤那取回思考能力后忍受着巨大压力引起的胃内翻江倒海的恶心，捂住嘴巴以防呕吐出来，肌肉僵硬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恐表情，他连转身的余力都没有：来自远古的神级上位者的威压……绝非人类！
据苏琢所知，有一种提升灵力总量的邪道修炼方法既是如此，不同时代的正邪教派给它取过各种奇葩名字，苏琢称之为极限刺激法。依靠勤奋与刻苦每日修炼循序渐进的提升灵力的法门，一般都是教科书式的正派法门，除非天赋异禀者，大多数都能练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程度，也就是延年益寿活个一百多岁再背上桃木剑在民间游历收服个把小妖的程度，令其一生比常人少病长寿活得更有意义些，最终也敌不过一捧黄土。而此等速成的绝大多数伴随高风险，虽然有机会靠近成仙一大步，十之八九也会毁掉修炼者，理所当然的被称为邪道禁术，其中也不乏自诩正道的人士因为怕死不敢尝试而认定“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的穷儒想法。
修炼方法其实很简单：快速消耗全身灵力到一丝不剩，再令灵力短时间内重生至盈满，再快速耗尽，如此反复能在可观的时间内令灵力总量翻倍激增，激增的这个量与术士潜力有很大关系，所以无论正道法门还是邪道禁术，修灵这件事还是最看重天赋，勤奋刻苦都排在后头。此法修炼的基本要求是术士体魄强健求生意志坚韧、需要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静室、预备大量回复灵力的上乘丹药、若是够幸运能找到一位值得托付生命的同门高手护法便再好不过了。修炼初期效果确实明显，当身体习惯这样的刺激后终身不会再有效，有不少急于求成的人会冒险进行修炼，十个尝试者里面有五个是死于体质不够强健、求生意志不够坚韧的，还有四个死于虚弱时被袭击，剩下一个不是练废了就是一步登天。
苏琢看的是一本正道大师编写的禁术册子，其中描述灵力快速耗尽时的痛苦用了“灵脉寸断、生不如死”之类的词，原以为妥妥的是恐吓，因为当灵力消耗过度灵脉本就会产生痛感，这也是一种灵力余量预警，毫无疑问是身体对自己的有利保护机制。另一方面在精神上，无论战斗能力多出色攻击手段多丰富的术士，最基本的依靠还是灵力，灵力突然耗尽在精神上对术士造成的恐慌不亚于突然被点穴定住身的武者，都是任人宰割的悲惨下场，怎可能不畏惧？但也不至于生不如此吧！
随着灵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失，苏琢似乎能理解“灵脉寸断、生不如死”是种什么感受，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锯子在灵脉里头翻滚，意识渐渐沉入黑暗沼泽，明明只要放任意识下沉疼痛就会远去，可也知道一旦放任就再也回不来了。拼命让自己去更清晰的体验疼痛，不允许逃避，不允许给自己减刑，那种放任一下下逃避痛苦一下下再马上清醒回来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苏琢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她正浑身颤抖，比起符清彦方才的模样更加惨兮兮，紧闭着眼睑锁住因为耐痛本领差而不受控制冒出的眼泪，如果可以她想蹲下抱住小腿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苏琢于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五，好快！从疼到冒眼泪至最后一丝灵力被抽走只不过五次呼吸的时间，苏琢尽最大努力抱元归一，固守心神。她的身体果真比大多数术士都要强健，没有垮掉，意识也尚且清晰，口中被塞进什么，一股甜中带酸的自然果味侵入心脾，枯竭的灵脉仿佛挖到地下泉水般泊泊冒出纯净的灵力，很快便再度滋润起来犹如发光的银河汹涌流淌。
苏琢白着一张小脸看了紧张的符清彦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一枚红澄澄的果子——近期宁清蔚提供给符清彦当零食吃的、让同行所有修灵者嫉妒到发疯的灵果，回复灵力的效果实在没话说。苏琢轻轻呼出口气，点头肯定：胜券在握。
苏琢没经过刻苦修炼，胜在修灵资质非凡，平常状态下灵脉中的灵力就浓稠得近乎固化，一口气释放出全身灵力不会比符清彦少，再经过符清彦的浓缩与阵法的加固，全部用来抢在伊多赤那释放妖力前急剧爆破，最原始的攻击方式，毫无花哨可言，却威力惊人。
伊多赤那一边骂娘一边被迫匆匆释放尚未凝聚完全的妖力与之对抗，刚想着好歹撑破已经到达防御极限的阵法结界，至少能拼个两败俱伤然后凭借自己狼妖强大的身体能力获得胜利，怎料本该无灵力可用的符清彦居然再度操纵起极消耗灵力的三转玄机阵！
“大道积，三则转，成九宫，锁时空！”
清朗的少年音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三转九宫，玄机莫测，瞬锁时空！两股巨大的力量在碰撞最激烈的时候被牢牢锁在狭小的阵法结界内，伊多赤那根本无处可逃！
符清彦一屁股跌坐下去，阴阳咒符失去灵力支持，阵法溃散，九张阴阳咒符归一，轻飘飘的飞过漫天尘土回到符清彦袖中。符清彦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苏琢，成了……么？”
苏琢还没完全从生不如死的痛苦沼泽中醒过来，微愣后芊芊素手才遥指地面大坑的中央，“暂时晕死过去了，赶紧。”
“那个……”符清彦抓抓脑袋，腆着脸问，“当一方失去意识，契约该怎么签？”
苏琢尚未回答，一道蓝光从符清彦怀中飞出，水精间漓背对符清彦道，“跟我来。你无法让他由心臣服，在恨死你的情况下只能签完全主仆契约。”
符清彦因为被间漓坑过一次，在这方面十分不信任他，“你不会再捉弄我吧？”
间漓带着符清彦离开苏琢的领域保护，飞到破破烂烂的伊多赤那身前，“主仆一场，没必要在分别前再捉弄你。”
符清彦讶然，男孩子的精力果真比同年女孩子旺盛，苏琢还捂着胸口喘气，他似乎已经忘记方才所遭受的痛楚大叫起来，“你要走了！？我们的三年契约还没到期！靠，你果真还是坑小爷了！”
“不……呃，”间漓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要他取代我的位置吗？我不走还赖着做什么。”
符清彦露出傻傻呆呆的表情，同间漓对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双手环胸哈哈大笑，“喂！你说说看，小爷我是谁？我是天才啊！我这个天才阴阳师只有一名式神怎么够！少说也要有十个八个式神鞍前马后的服侍着才行啊！”
“可，我……”间漓望向苏琢，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自符清彦落入寒潭后，苏琢正眼都没瞧过他。
符清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不知何玉雕琢成的精美小盒子，“苏琢送我的，我想了想也只有你能用，赏你了！快，谢小爷一声！”
间漓对符清彦的态度非常不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顺手一巴掌拍上去，带着复杂的心情接过玉盒打开——一片晶莹剔透的寒精树叶片，提升水行术法的至宝！苏琢送给符清彦，符清彦又不专修水行，也就是……
间漓转身凝视收起领域独立于沙尘中的少女，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又觉得多此一举。那么，好好帮助符清彦，这也是她的真意吧。间漓附在符清彦耳畔，传授他最适合与伊多赤那缔结的一种契约，将伊多赤那坑了个惨。
两个时辰后，伊多赤那在帐篷内醒来，全身痛得似乎散架，却也仅受些皮外伤，会晕厥还是因为爆炸的刹那间冲击力太大。他晃晃头，眼角余光撇到累极了呼呼大睡的符清彦，想都没想就一爪子拍下去，却在最后一秒生生顿住！一股存在于天地大道中无法违抗的力量令他杀不了眼前毫无防备的少年。
“这是……！！！？”伊多赤那瞪大眼睛，仿佛有无形的锁链绑缚住他的身体、支配着他的行动，他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命如今掌控在他人手中，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该死的主仆契约！
“你的身体真结实。”一道蓝光从符清彦怀里飞出，凝聚成人形。
伊多赤那充满警惕，“谁！”
“我叫间漓，水精，这小子收下的第一位式神。”间漓不怀好意的眯眼微笑，“你是，第二位。”
伊多赤那感觉着附加在身上的不平等契约之力，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睡到踢被子露肚皮流口水的毛头小子，“我居然……败了……”
“也是缘分。”间漓笑得格外亲切，“这傻小子其实人挺不错的，少根筋，不会同式神计较，连规矩都几乎没有。我平日看他不爽就揍他，他也不动用主子权力。干架的时候不会拿式神当肉盾，偶尔想出去逛一圈也能轻易获得许可，还会赏赐修炼法宝，日子可谓相当自在。”
伊多赤那扔去一个眼刀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他签订的契约根本与我不同！”
“佩服佩服，狼兄好眼力！不过我说的是实话，这么有前途又随和有趣的主子，不易找。”
伊多赤那已经自暴自弃了，“苏琢在哪里，我想见她。”
间漓撩开帐篷，“往东。”
荒漠中的星空特别干净明亮，月如明盘将没有遮挡物的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苏琢裹着厚厚的兜帽风衣露天坐在软毡垫上，两件御寒物都是芍药硬塞来的，支着下巴仿佛百无聊赖的将目光投向十米远的斜坡上——一匹受伤严重的黄褐色公狼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没能踏步又倒下去，惊退几只不怀好意的食腐鸟，公狼的腹部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气，口角流出带着血丝的黏液，伴随着剧烈痛楚伤势持续恶化，眼神却直勾勾瞪着苏琢。
这样的行为从伊多赤那战败重复到现在，也不过朝苏琢所在地靠近了三步距离。反观苏琢，亦是从战胜伊多赤那起就在这个位置坐到现在，夜寒露重也不过隔片刻时间换个姿势稍稍活动手脚，丝毫没有回营地取暖休息的意思，连同伴的晚餐邀请都拒绝了，其固执行为与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相互矛盾。楼岚对此的评语是：能坦率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在意，这性格还真是难办。
对战之后伊多赤那深有体会，苏琢拥有与外表相反仿佛骗人一般的强大能力，却不像个强者散发出令人无法不在意的强大气息，若非经水精间漓指点，要找到几乎没有散发气息的苏琢得花上不少时间，这一份控制和伪装的能力已经叫伊多赤那不敢小觑。默不作声的来到苏琢身畔，眼前的景象刺得伊多赤那深深眯起眼眸，抑制不住愤怒而颤抖，“好狠的心！”
“……只是把不属于他的东西收回来。”苏琢调整了个姿势轻声道。
“若还有一点仁慈，给他个痛快！”
声音震得耳朵嗡嗡鸣响，令苏琢不悦皱眉，依旧以她独特的缓慢语调道，“仁慈不是该赐予背叛者的恩惠。”
伊多赤那怒极反笑，“哈！从弑母仇人手中逃脱回自己的族群，这叫背叛？！”
“背叛了救命恩人的信任，是不争的事实。”
“开心的时候给他根骨头，不开心的时候就让他把骨头吐出来？！自私，任性，冷血，不可理喻！白焰不是你的宠物！他不是你的狗！！！”
“他正是喝狗奶存活下来。”苏琢冷笑，“饿得奄奄一息什么都不肯吃，唯独还愿舔几口狗奶，却对狗奶过敏，不止掉毛还发一身的疹子，每次狗奶里要滴上两滴我的血才行。他的母亲是我杀死的，既然伏击伤人，遭到还击有什么可怨言。怀着一点仁慈救下他、收养他、领他走上修炼路，刚有小成就叛逃，还需要继续仁慈吗？”
伊多赤那说不出话来，白焰对他说的只是部分曾经，原来真相如此，那白焰对苏琢的仇恨源自何方？伊多赤那忍着心中剧痛凝望白焰的眼，他首次发现，那眼神，比起仇恨更多的是执念，有恨、有爱、有怨、有敬，最终融合成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强烈情感。一身修为作废，因妖核在脑部被破甲天冲劲震碎还伤到中枢神经，平衡能力也毁了，在大战中被波及受满身重伤，随时随地都会断掉呼吸停止心跳，却发狠似地一毫米一毫米向苏琢挪动，不咬上一口连死都不瞑目！
眼睁睁的看白焰挣扎着爬起来，又重重倒下去，食腐的鸟类和虫蚁虎视眈眈的围在边上，一次次重复，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再也看不下去的伊多赤那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我给你解脱！
“给我安静的看着！不然滚！”
仿佛有涟漪状的力量波纹伴随着少女的低喝扩散，刹那间，伊多赤那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锤子重重敲击魂魄，脚下踉跄止步，心脏被无形的手拽紧，脊椎犹如被开了个洞往里头灌冰水，汗毛竖起，四肢百骸都冻得抽搐，这种感觉……忍不住屈下四肢匍匐在地！虽然只有发言的一瞬间，伊多赤那取回思考能力后忍受着巨大压力引起的胃内翻江倒海的恶心，捂住嘴巴以防呕吐出来，肌肉僵硬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恐表情，他连转身的余力都没有：来自远古的神级上位者的威压……绝非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