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啸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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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41、阵成

    绮兰冰冷的声音在众人心头响起,声音怒火隐含,好似捣碎万载玄冰喷出的冰碴,自暖春三月的初阳日下当头淋下,如同过电一般,一股森然寒意从头顶百会经过玉枢风池,走神庭穿气海,直达那尾椎末端,任督二脉交汇之处,当真是战战兢兢,唬得人心神乱跳,骨软筋麻。

    众人经她几番折辱恐吓,胆怯之余,更添几缕无名之火,眼见得白光滚滚,如山崩海啸,浪潮滔天,心头寂灭,俱成死灰,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股勃然之怒冲起鬓发,两目赤红,面目狰狞,皆操起手中兵刃,转向来处扑去。

    众人被抽了真气,只剩一番血勇,纵然凶恶,又哪里比得过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纷纷被打倒在地,人群中只有一人血战八方,一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好似游龙啸云,猛虎嘶风,枪头银光洒洒,抖开霜刃纷纷起寒雨,虎躯傲立昂藏,撒尽威势阵阵鼓冰风。正是神威府小侯爷仇少冲。

    他跟着众人猛然倒冲,玄明抵住了乐菱阴寒指,竟被他打开众多战士,银枪横扫,气势如虹,一时之间竟拿他不下。他威风凛凛,在场中闪转腾挪,迎着众战士刀枪剑戟,怡然不惧,一杆枪进退有据,法度森然。

    两厢争执之间,半空之中,风云涌动,绮兰见下方动静,不由暗道一声,“我说怎得被大阵压制,尔等还能行动,竟是小看了那他们,先是两个行炼神法的,这还有一个炼血化劲的,这神州江湖,异法辈出,当真不可小觑。”说着,他嗤笑一声,“大势已成,尔等只做蝼蚁挣扎。”当空换掌一推,霎时间光华涌动,层层叠叠,猛然有天地威势加身,无形的掌力贯通天地,好似海波涌起,充塞天地之间,仇少冲原本就有些伤势,又在云台上受阵法压迫,此间大势压身,只觉五岳临肩,踉跄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这一下众人倒的倒,瘫的瘫,再无半点前日里的英姿,一个个丧魂落魄,都似那柳七一般颓然而坐,没有一点生气。

    秦弈玄这边见绮兰追来,也唬得心惊,哪里还顾得了众人,当下撇了阴鸷青年就要远逃,但见他纵起身法,也不见如何动作,脚下一跨,便是数十丈的距离,身影闪烁,倏忽之间,便跑出一里有余。绮兰面带阴狠,凌空对着他的背影一抓,秦弈玄只觉天地斗转,山河倒走,再转眼时,又回到众人身前,他心下惊惧,连连施法再逃,被绮兰抬手一掌,轰然压倒在地,动弹不得。绮兰看他一眼,冲着他森然一笑,便再不理会,一掌定住那阴鸷青年,再追韩灵素与那神禽而去。

    却说玄明见绮兰不理会他,赶忙撒一个剑势抵住乐菱,但见青光烁烁,纵横无影,青蛇剑撒开青光阵阵,当头将乐菱蓝光搅碎。玄明暗中施法,将身一隐,乘着乐菱抵挡片刻,剑光一闪,便要遁去。这剑遁之法,向来是蜀山秘传,不知玄明从何处习得,但见青光闪烁,好似流星破空,比之秦弈玄的缩地成寸之术,不知快捷多少倍。

    然而剑光一闪,飞临之处,那处天地猛然向内塌陷,一只无形的大手好似掐着一只虫子,一把将玄明连人带剑攥在手中,猛地往地上一掼,轰然一声,烟尘四起,无形的气劲好似万斤的牢锁,将玄明生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心头一凉,挣扎着四下观瞧,只见秦弈玄被压在他身侧两丈处,蜡黄的脸色变作煞白,一双大眼滴溜溜直转,有无数光芒闪过,却又一一熄灭,缓缓地转成暗淡。

    玄明暗叹一声,叫喊道,“秦大头,你怎么样?”

    秦弈玄听得他喊声,才侧过脸来,见他也被锁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的暗淡又添几分,已没什么光泽了,他犹自撑着,笑道,“棋差一招,这下可不妙咯,我是没办法了,你要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来,不然你这个小白脸就要跟我这个鄙陋之人陪葬咯!”

    玄明只觉周身气劲如钢似铁,分毫动弹不得,叹一声道,“唉,看她威势,怕是已近半圣尊者,眼前动弹不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下可是真栽了。难为你为救我们,也折了进来!”

    秦弈玄听他说的绝望,竟没有跟他抬杠,也渐渐失了心思,颓然道,“我此行卜问,九死一生,先前还暗道不过如此,此时看来真真可笑,我一没料到有人阻路,二没料到绮兰来得如此迅捷,我自问铁口直断,算无遗策,没想到今天栽在这里。和你死在一起,真真不值啊!”

    玄明哪还有与他斗嘴的心思,够着头看向另一边,满场人东倒西歪,只听得喘息之声,那边厢玄涛跌倒,仇少冲被缚,这满满江湖的英豪,竟只剩下柳七一人,呆呆傻傻,端坐在轮椅之上,面无表情。生死之际,玄明见他犹自如此呆傻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漱漱地落下泪来。

    秦弈玄看见他落泪,骂道,“姬玄明,江湖儿女,生死由天,你嚎什么丧,直叫人看不起!”

    玄明忍悲道,“我也不是怕死之辈,只是此番下山本为我师弟续命而来,没想到他却因我受许多悲苦,如此更要命丧此处,我又如何不悲!”

    秦弈玄听他叙说,默然不语,也跟着不住地叹息。

    却说韩灵素与那神禽相斗,眼见得白光滚滚,便有了去意,只是那禽鸟犹自纠缠不休,一时之间,竟脱不得身,只得眼睁睁看着白光如潮,将身覆盖。那光芒之中,登时传来压迫之力,光芒照耀,生生将韩灵素逼退法相,露出身形,那半空之中,又有一道光锁倏然而来,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一下子从空中跌落,摔在尘土之中。韩灵素此时几乎油尽灯枯,哪有反抗之力,只得颓然而坐,冷眼静待。

    那神禽却好整以暇,似乎并不怕绮兰威势,见得韩灵素被擒,它飞在半空之中,将身一晃,现出一个鹰目鹫眼,鼻高唇薄的中年人来,只见他一袭白衣搭玉扣,箭袖描金染赤红,他立于空中,与绮兰仰面而视,绮兰白衣飘然,半隐于光华之中,只见得高髻堕乌云,粉面堆寒霜,冷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卑不亢,抬手抱拳,微微一礼道,“在下翊羽族长老肖青骨,见过大祭司。”

    绮兰冷声道,“你也是来参加鉴兵大会的?”

    那肖青骨摇摇头道,“非也,我收到鄙族子侄传书,得知神器与他有缘,特来求取!”

    “哦?”绮兰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么说来,你为神器而来?”

    “是的!”肖青古认真道,“神器与鄙族有缘,当居之,还请大祭司奉出神器,与我等离开。”

    绮兰居高临下,盯着他道,“我若是不给你呢?”

    肖青古道,“我自然奈何不得大祭司,只不过....”他话音未落,身形一闪,竟凭空消失,下一刻,竟出现在场中一位战士身边,他一手搭在战士肩上,继续道,“大祭司若是一意孤行,只是要苦了这满城的族人了。”

    绮兰双目陡然一缩,冷喝道,“破界法?这就是你的凭借么?”

    肖青古微微一笑道,“大祭司好眼力,既然识得破界法,也知道这阵法对我无用,你那满城族人,性命只在我手边,如何抉择,还请大祭司不要自误!”

    绮兰并不着急,轻声道,“我说你这法相颇为怪异,原来人身才是幻相,禽鸟方是真身,什么翊羽族,原来是妖魔之属!上古有鸟,名曰白琼,善行于诸天之外,走于三界之中,想必就是你们了!”

    “哈哈哈哈!”肖青骨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被绮兰喝破跟脚,干脆摇身一晃,依旧变作那白羽赤爪的神禽,他身形变化,只有一丈来高,一双脚爪寒光闪烁,靠在战士身侧,长喙开合,竟出人声,“没想到大祭司也知道鄙族之名,既如此,何不赶紧奉上神器!”他说着,声音已从恭敬变作冰寒。

    绮兰不理他,自语道,“没想到还能遇上白琼鸟,倒是让我好生欢喜,既如此,我便赐你一场好死!”说着,抬手压下,霎时间光芒大作,风雷滚滚,那神禽怒喝一声,正待痛下杀手,只觉周身气势缠绕,有赫赫毁灭之力萦绕其上,赶紧行起破界之术,将身一闪,遁于无形,只听得空中有他的声音,“我说过阵法对我无用,既然大祭司一意孤行,我也不得不让大祭司尝尝失去族人的痛苦。”

    他话音未落,绮兰黛眉之间冰寒一闪,低声骂道,“蠢货!”紧接着双手法诀闪烁,有无数白光陡然放射,在那光海之中游弋,绮兰抬手一抛,半空中一柄细小的铁伞迎风而涨,须臾之间,便长到三丈长短,绮兰抬手一指,那伞中有数道光华激射,伞面上雷霆隐现,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凭空处有无数电光闪烁,雷蛇游走,一股磅礴的收束之力在半空一拖一甩,从那空处扯出一个焦黑的身影来,正是那只白琼鸟。

    绮兰一拍铁伞,一道无形的吸力从伞下涌出,将那出气多,进气少的焦黑身影拖到那伞面之下,也不见如何开合,好似饕餮巨口,竟将这只大鸟一口吞了个无影无踪,绮兰冷笑一声,抬手点指,“你还往哪里逃?”话音未落,那吸力分出一股,将那阴鸷青年依样摄于伞面之下,吞没无形。

    绮兰一抬手,顿时有狂风涌起,将众人收摄一处,外围又安排战士团团围住,这才落下身形,只见她周身光华萦绕,白衣飘然,倒提一柄金属秀伞,她浑身光华莹莹,好似天人一般,叫人不敢直视。她步入场中,抬手一指,半空中,突然落下一个人来,此人刀目鹰鼻,满脸阴鸷,正是这次比试的冠军,琼崖派的肖景和。

    绮兰抬手一拍,庞然大势将肖景和狠狠地压在地上,随后又取出五根尺许的长钉,钉住肖景和四肢,肖景和被剧痛疼醒,大吵大闹,高声呼喝,绮兰不耐烦,最后一钉猛地从他眉心掼入,穿脑而过,那肖景和竟然没死,只是口不能言,剧痛加身,双目圆睁,不断地抽搐着。众人见得如此景象,兔死狐悲,不由得不住地叹息。

    此时,光华之中,两个人影闯将进来,衣袂飘飘,一紫一白,均是形容秀丽,端庄雅致,紫衣者面色肃穆,眉间隐含忧虑之色,白衣者遮掩面貌,只是身段风流,正是神殿二位祭司乐菱和荷衣,她二人落在场中,向绮兰微微颔首。

    绮兰低声怅然道,“慕青走了么?”

    荷衣略微点头,空灵之声响起,“安然遂愿!”

    绮兰长叹一声,盯着荷衣道,“你呢?”

    荷衣面无表情,轻声道,“与有荣焉!”

    绮兰深深地看她一眼,无奈道,“此是我等宿命,不应有怨,你要怨就怨我吧。”

    荷衣默不作声,从绮兰手中取下铁伞,抱伞而立,站在肖景和身畔。

    绮兰点点头,遥望青兰巨树,冠盖如云,郁郁葱葱,满城烟火生气,洋洋洒洒,轻声道,“此阵一开,天地生变,那地渊之中,定有魔怪阻拦,可以这些人为血食,以延其时。只要虚空劫满,女神复活,他们自然不在话下!”说着,绮兰缓缓向场中走去。

    乐菱满眼悲凉,泪如涌泉,漱漱而落,哭着回道,“我知道了!”

    绮兰也站在荷衣身侧,连施法诀,低声颂唱。霎时间光华涌动,适才被抽取的能量在天空流转,好似长河一般,浩然奔涌,白光叠起,好似水流渐渐将众人淹没,乐菱站在场边,也跟着大声颂唱女神赞歌,和着泪水,看光华冲天。

    光芒中,荷衣突然道,“你终究是选了她!”

    绮兰沉默片刻道,“她比你更爱这个地方!”

    荷衣不置可否,低声道,“慕青呢?”

    绮兰沉默了,过了许久,带光华泛滥,周遭白茫茫一片,她眼中头一次露出一丝茫然,随后叹息一声道,“命吧!”说着,两手高举,周身荧光愈盛,仿佛有无数的光芒从她体内涌出。

    荷衣也不说话了,看着周遭白茫茫的世界,轻语道,“呵,是啊,命啊!”说着,她将铁伞往空中一抛,伞面打开,正对着被钉死的肖景和。荷衣凌空而起,落在伞面之上,解开外袍,露出秀肩皓腕,长腿玉足,原来她脚踝手腕之上,也钉着那尺许的长钉,在解开面纱,眉心之间,依旧是一抹银光。正此时,她忽然瞥到那茫茫白光之中,有一双眼穿越而来,看着她这副模样,满是思虑之色,仔细看去,原来是玄明被压在地上,他那一双眼别有神通,又有机缘巧遇,故而白光遮挡不得。荷衣眉头轻皱,随即舒展开来,冲着她嫣然一笑,整个人随着伞面腾空而起,消失在白光之中。

    玄明正思虑间,只听得山摇地动,紧接着一声巨吼喧天动地,好似万道惊雷炸响,响彻整个地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