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凰后:傲娇亲王,太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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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杨洛一族

    杨志一族的家乡在青州平原县,隔着黄河临近北海。令杨家族人颇为自豪的是,在他们族里曾经出现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魏丞相杨升。但自魏高祖时代之后,杨氏便逐渐走向没落,另一支杨氏逐渐崛起,那边是宁国公杨康这一支。直到杨洛的爷爷大宦官杨腾崛起,才使这个江河日下的家族又焕发了一线生机。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腾的子侄一辈许多人都跻身仕途,大到位列九卿,小到衙役书吏。也正因为如此,与宦官势力保持一致成了杨家人坚守的信条。

    杨洛本是出生在平原县老家的,但是屈指算来在这里度过的岁月却不多。只因母亲邹氏早丧,杨洛兄弟一直跟随父亲在邺城生活。梁王封地的首府邺城无疑是那个时代除了洛阳以外最繁华的地方,得益于梁王顾建的有力治理,杨洛也在那里找到了快乐。但如今不同了,他在肃杀之夜偷偷帮助梁王部将杜峰出逃。这种对家族的背叛是不能原谅的,于是杨洛被遣送回乡,从蜜罐子中捞出来扔进了冰窖里。因为是杨腾的唯一养子,杨志这一支的人口很少,基本上家眷又都在邺城安置,所以平原县的宅院、地产实际上只有一帮老仆人照管。杨洛年纪还小,就被送到了本家兄弟杨胤的家里。

    第一眼瞅见这位素未谋面的本家七叔时,杨洛就觉得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了。杨胤的年龄不太大,还不到三十岁,是杨志一辈兄弟中年龄最小的。但是他性格拘谨苛刻,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严厉和傲气。特别是那张白净的容长脸,极少有笑模样。

    环境改变了,生活也就不一样了。过去在邺城那种大少爷的态势没有了,短了一帮家奴小厮的萦绕,再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劳烦。可杨胤却还是处处挑他的毛病,连吃顿饭都得挨半天训,什么吃饭时不能说话、不能掉饭粒、不能吃出声来、不能左顾右盼……一动一静、一走一立,都要规规矩矩从头学起。

    最要命的就是念书。杨洛不像弟弟杨德那样敏而好学,他生来最讨厌接触书卷,七岁了连一卷《论语》都没念下来,每读上两三行就困意大发,上下眼皮发黏。如今却也不敢了,杨胤手里拿着戒尺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只要稍有松懈就会打下来。

    “小洛,你游手好闲惯了,功课都耽误了。要知道时不我待,现在必须从头开始学起。”杨胤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竹简,说道,“你背着长辈私交罪人,事后又顶撞父亲、叔父,是为大不孝,那我就要你从最基本的《孝经》学起。”

    杨洛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别扭,在他看来杜峰不是罪人,遇事讲理不算顶撞,而《孝经》更是小孩子开蒙的书,自己虽然不爱学习,但也早就马马虎虎看过了。

    杨胤瞧出他眼里有一丝不屑,把戒尺在杨洛案前敲了敲,冷森森地问道:“你自以为读懂《孝经》了?嫌我讲的书浅了是不是?那好,你把书里孔子说的第一句话背给我听听。”

    杨洛听了登时就傻了眼,低头思索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答道:“夫孝,德之……之本也,教之……之所由……所由生也……”

    “哼!不对!”杨胤冷笑一声,说道,“才一句话就糊里糊涂背成这样,可见你根本没用心读过书,还有脸耻笑《孝经》肤浅?”说罢他抓起杨洛的手,抬起戒尺啪啪啪就是三下。任杨洛在那里龇牙咧嘴,接着讲道:“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这才是孔子说的第一句话。你记住没有?”

    “哦。”杨洛搓着手敷衍道。

    杨胤见他这样,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问你,孔子所说的至德要道是什么吗?汝知之乎?”

    “就是孝。”杨洛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孝经》讲的至德自然是孝道。

    杨胤却冷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孝道就不会顶撞你爹爹,就不会被他打发到这里来。所以你必须好好给我读书,学学什么才是真正的孝。”

    杨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不对,你强词夺理!我没有不孝,救人怎么能算错事?”

    杨胤没想到侄子会这么嘴硬,竟然会说自己强词夺理,到今天还争辩这件事情,他气哼哼道:“你没错,难道是你爹错了?身为儿子动不动言父之过,本身就是不晓事理。今天的书不要念了,给我跪到一边好好反省去!”

    杨洛瞥了他一眼,知道再怎么辩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起身出门,跪到了院子当中。

    火辣辣的太阳是何等煎熬人,杨洛就这么顶着日头憋着一肚子的郁闷直挺挺跪在那里,摆弄着肋下的青釭剑。

    ——宝剑呀宝剑,全族的人眼睛都瞎了,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心,只有你才明白是非善恶……

    “不准乱动!”杨胤断喝一声走到他身前,伸出手去喝道,“把那把剑摘下来给我!”

    杨洛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杨胤喝道:“摘下来!”

    杨洛抬头看看他,眼睛里充满了怒火,这个毫无感情的叔叔竟然要夺走他的剑,连最后一点儿安慰都不给他。

    “你摘不摘?”杨胤提高了声音。

    “不摘!”杨洛咬紧牙关索性站了起来,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还没等他说完,戒尺已经打在了脸上,一条红印子霎时出现在白净的脸上。杨洛感到的不是疼,而是一阵茫然,就听到杨胤嚷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头来只会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凭什么断言我就会败坏门庭?

    这句话可真触了杨洛的伤心处。莫看他小小年纪,火气却不逊成人,一伸手把青釭剑拔了出来,不由分说朝着七叔的胸口便刺!

    杨胤做梦也想不到,年仅才七岁的族侄竟会对自己兵戎相见,还在侃侃教训着孩子,猛然间青光一闪剑锋迎面而来,他身子一歪慌忙闪过。杨洛不饶,又是一剑。杨胤已经是一个踉跄,实在躲不过这第二遭了,匆忙攥住那柄剑身,立时间手被割破,鲜血跟着涌出,伤口疼得一阵阵直跳。但是他不敢松手,牢牢抓住那柄剑,只是喝问道:“大胆!你要干什么?”

    杨洛被这一声断喝唤醒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哆哆嗦嗦松开手,把剑鞘一扔,慌里慌张就往外跑。任杨胤在后面扯着嗓子呼唤,他理也不理冲出院门,一猛子跑了下去。已经顾不得东西南北,他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地跑下去,穿过乡间的小路,扎进无尽的田野,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跑啊跑,玩命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再也迈不开步子了,才缓缓停了下来。刺眼的骄阳挂在苍穹之上,将大地炙烤得焦烫,把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热气之中。

    杨洛汗流浃背喘着粗气,蹲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却是一阵阵茫然。父亲不要他了,如今又刺伤了七叔,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容身之所,谁还能听到自己的倾诉呢?

    恍恍惚惚间,阿瞒看到了自家的坟地。

    ——娘!

    杨洛想到了娘亲,只有在梦里才会来安慰他陪伴他的娘亲。他踉踉跄跄跑进坟地,一头扑在邹氏夫人的坟前。

    “娘!孩儿来了……我好想您啊娘……爹爹不要孩儿了……所有人都不要孩儿了……您看看我呀……呜呜呜……”这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杨家小子终于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惨、那么肝肠寸断。他抱着母亲的坟头,倾诉着自己的痛苦,似乎想要用尽力气把坟头推开。仿佛推开这座冰冷无情的土丘,就能投入母亲的怀抱……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都只是一厢情愿,谁又能听到他的心声呢?

    不知不觉间,阴沉沉的乌云渐渐遮掩了烈日,轰隆隆一声炸雷,冰冷的滂沱大雨倾泻下来,无情地打在杨洛的身上。他哭得昏天黑地,累得精疲力竭,就昏昏沉沉趴在坟丘上睡去,被雨水打醒就接着哭。

    迷迷糊糊哭一阵睡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哭到眼泪流干,再也哭不出来了,他才明白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现状,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他无可奈何爬起来,衣襟早已经淋透了,发髻也湿漉漉披散在肩上,浑身上下都是污泥。这就是那位骄纵受宠的杨家少爷,如今脏兮兮湿淋淋就像一条落水狗!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杨胤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杨洛抬起红肿的眼睛,这才发现杨胤正孤零零站在坟圈外面。他脸色苍白,没有穿蓑衣,身上也已经湿透,双手都裹着布,渗出斑斑血迹。

    杨洛怵生生望了他一会儿,起身还要跑,却脚底一滑栽倒在地。杨胤缓缓来到他跟前,却没有再打他,伸过血淋淋的手把他搀扶起来,说道:“傻小子!你真是固执。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即便你做的都对,他都屈了你,那你低头向你爹认个错又能如何呀?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固执而遭难的呀!你若是当时肯说一句软话,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杨洛长出了一口气,他总算肯承认自己没有做错了。

    “宁死当官的爹,不死叫花子娘。孩儿啊孩儿,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若是无情无知之人,你爹岂肯把你托付于我?你要是肯读书勤学,叔叔我又怎么舍得打你?”杨胤叹了口气,摩挲着阿瞒的头,说道,“以后要听话,好好念书,做出个样儿来给你爹好好瞧瞧!”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对杨洛的父亲杨志流露出一丝不满。

    杨洛见他语音柔和,与半日前判若两人,不禁生出愧疚之意,抓住杨胤裹着伤口的手,问道:“七叔……我错了……您的手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