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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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中酒肆

    楚地多丘陵,即使是广阔的平原地区,隔不了多少距离,就会有数个山包存在。

    连绵起伏的山包使得官道很是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奔驰,但是单人走在扇面,却又显得十分宽阔。

    狭窄的官道上,一队头戴斗笠,身披长袍的马队正向北行,四人四骑,隐隐护着居中的三马拉拽的马车,前头坐着一名老迈渔夫,看起来像是车把式。

    这正是乾金堂的一行精英,离开新野县已有数日。

    苏杰此时正背着剑,夸着马,马上携带着一个小小包裹。他闭着眼睛,身子随着马的步伐要来晃去。

    他初次骑马,财神邀他与伶人同坐马车,他却不愿在其余人面前露了拙,正在努力适应。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马匹是最为便捷的交通工具,若是不会骑马,将来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所幸他一条经脉贯穿了真气,自身控制能力大增,没过半天已经熟练了不少。虽不能策马狂奔,但已经堪堪跟得上其余人的速度。

    旁边不断有行人路过,或急躁或匆忙,但是见到这一小型的马队,都知趣的避让开。

    要知道,此时正值战时,马匹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这时能骑得上马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开罪的,更何况财神这几匹马无一不是北地草原的良驹,通体乌黑,单单是马背就已经高过成人头顶。

    “吁……”

    带路的靳虎突然停下来,苏杰听见招呼声,便睁开眼睛向前望去,发现前头出现一个供人休息落脚的客栈。

    “爷,今晚咱们在此处落脚吧,这客栈前有个酒肆,咱们吃点东西,也好让马儿歇歇。”渔翁回头对着马车里喊了一句。

    “也好。”马车内传来财神慵懒的声音。

    苏杰轻轻一踢马腹,马儿便迈着步子,往小店靠拢过去。

    一到客栈前,他便发现这客栈虽小,前面的竹棚却颇大。甚至有个供过客讨水喝的棚子,还有供人吃酒休息的酒肆。

    几人刚刚下马,财神刚懒洋洋地从马车内钻出来,便有小二快步走上前,接过缰绳将马拴在一旁的马棚内。

    “几位客官,快请进。”

    逐一交过马匹后,靳虎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稳重的脸。

    他递给小二一枚色泽深沉的碎银,叮嘱道:“盐水,黄豆,鸡蛋,再加些上号的谷物,莫要拿粗糙的干草来敷衍。”

    “好嘞,放心吧您呐,我这就去弄。”小二欢喜地接过银两,屁颠颠地去准备了。

    苏杰刚要跟随同伴往酒肆里走的时候,酒肆内突然冲出一人,是个穿着皮袄的邋遢汉子。

    这人脸面满是油渍污垢,脏兮兮地好似从来没洗过。

    他揪着小二嚷嚷:“你这小子,切给俺记住了,俺那五头驴不要喂水,也不要喂粮,别跟那几人的马放一块儿咯!”

    小二以为是他舍不得钱财,满脸堆笑道:“客官您放心,咱们店虽小,也有些余剩的干草料,不收您半个铜子。”

    邋遢汉子听了小二的话,凶相毕露,瞪着小二威胁道:“说了不喂,就是不喂,你若喂上半点吃食,当心俺打断你的腿!”

    说完便狠狠地推了一把小二,又返回酒肆中,小二叫他一把推开,险些撞到了苏杰身上。

    “小兄弟当心。”苏杰扶了他一把,对这店小二笑了一句。

    小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对苏杰点点头,埋着头冲马棚走去,一边嘀咕道:?“这几头驴也算倒霉,遇上这么个吝啬主儿,可别怪我把你们栓在马棚外边。”

    苏杰听见这话,略微摇头,他抬头想店后望去,发现马棚子内栓了不少驴子与马匹,乾金堂的马儿异常高大,在

    其中鹤立鸡群。

    却有五只半大的驴子被拴在马棚外,深秋寒风已起,棚外无任何遮掩,这几头驴子蹄啮殊喧,焦躁不安,想必是刚才那邋遢汉子的驴。

    苏杰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那几头驴多看了几眼,便不动声色地走进酒肆。

    酒肆是以当地的青竹搭棚子制成的,但是店家十分费心地将几个棚子串联在一块儿,形成一个宽敞的大棚,放了足足十张八仙桌,已有数人随意坐着喝酒。

    棚内采光充足,中间放着一只大大的炉子,竹炭红彤彤地燃烧着,扑出一股热气,将棚外的秋意隔绝开。

    “来,老五来这边。”靳虎在一旁招呼,众人早有约定,出门在外,尽量不暴露身份,只以资历排行称呼,财神为“东家”,苏杰很不幸成了末尾的“老五”。

    乾金堂的几人已经霸占了离炉子最近的两张八仙桌,几名商贩模样的人抱着行囊被驱赶到其他桌子。

    苏杰在炉子边坐下,一时也感觉到温暖,心中十分满意。

    虽说他有真气打磨体质,在这萧瑟的深秋,一袭单薄的黑袍已经足够御寒,但他仍属肉体凡胎,自然喜欢更加舒适的环境。

    一名肩上搭着毛巾的伙计卖力地擦拭了几遍桌面,“几位客官,要些什么吃的。”

    文士从怀中掏出一小袋茶叶,随口道:“热水,再来两壶青竹酒。”

    靳虎瞧了眼其他客人桌上的食物,补充道:“再来十斤新鲜的羊肉,十个大肉包。”

    “好嘞。”伙计一搭布巾离去。

    “此地距离新野县足有上百里,荒郊野外,咱们今日便在此休憩吧,也好品尝品尝此地的美酒。”文士从行囊中掏出一只圆润剔透的陶瓷小杯,悉心地倒了点茶叶进去。

    没等多久,酒水与吃食便端上来了,几人却不动手,直到一旁的伶人逐一嗅了嗅酒水与羊肉,点头后,众人才倒酒持箸。

    看着苏杰好奇的眼神,财神笑了笑,看了眼文士,文士立即低声解释道:“三妹武艺不精,却是用药的行家,也是用毒的高手,楚地任何毒药,均逃不出她的法眼。”

    苏杰恍然之际,渔翁喝了口酒,眯着老眼道:“出门在外,凡事多留个心眼,六弟你随武艺高强,可你年纪尚幼,不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高手是栽在小事上的。”

    “不错。”

    财神押了口茶,颇为感叹地说:“当年血战堂精英数十人,威名赫赫,谁知一夜之间被人下毒,死了七七八八,仅余寥寥数人苟延残喘。我堂虽势小,亦当引以为戒。”

    众人点头称是,财神闻了闻酒香,话锋一转,对文士说:“这青竹酒清澈如水,不知是如何酿造的,老二你博闻强记,知不知晓?”

    文士俨然一笑,“啪”地一声打开手中不知何时更换的木制折扇,卖弄似地介绍道:“这青竹酒是此地特产,此地盛产竹子,有毛竹、紫竹、箬竹、观音竹、罗汉竹、方竹……”

    伶人秀美轻皱,急忙打断道:“死穷酸,让你说酒,你还真背起了经文,烦也不烦。”

    文士也不在意,扇了扇折扇也不嫌冷,继续滔滔不绝:“似毛竹这类中心空旷的竹节,内含鲜竹沥液,唤为竹汁,这青竹酒便是以竹汁酿造的酒水。”

    “这竹子生长在深山旷野之中,承天地之雨露,吸日月之灵气,含风云雷电之精华,受天、地、日、月、风、云、雷、电所陶冶……”

    不理会文士的滔滔不绝,苏杰拿起酒杯浅尝一口。

    酒味不浓,但却醇厚,口齿香甜,让他想起了前世的米酒。可这酒中无半分灵气,要说什么吸日月之灵气,那就有些扯淡了。

    夹箸而食,羊肉酥软无比,不沾牙,带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令他口齿生津。苏杰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吃了大半斤才停下来。

    正消食剑间,酒肆内突然走进六个带着斗笠的汉子,默无声息地在酒肆另一边坐下。

    为首一人,虎背蜂腰,身形奇高,背着一只用油布皮裹着的箱匣,其余人隐隐将他护在中间。

    文士的说话声音不由停下,几人纷纷打量着那几名与自家打扮类似之人。

    渔翁眯着眼睛,仔细瞟了几眼,轻声对众人说:“脚步无息,都是些练家子,以油布包裹木匣,随身看护,多半是走镖运镖的镖师。这趟镖有三名趟子手,两名镖师,为首一人是个镖头,能以六人看一只小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货物。如南郡以镇南镖局关系最硬,会友镖局手底最硬,想必是这两家其中之一。”

    看苏杰不解的眼神,渔翁微微一笑,介绍道:“做镖局生意要有三硬:一是在官府有硬靠山;二是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是在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

    苏杰佩服地看了渔翁一眼,没想到他仅凭借一点就推测出了具体的情况,还真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环顾众人,伶人能识百毒,文士博学多才,渔翁江湖经验丰富,靳虎办事严谨,财神更不用说。苏杰不由感叹,这些混江湖的人还真是各有所长啊。

    那留人寻了位置坐下后,高个的汉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阴森的面孔,双眼如钩,头上只长了一圈稀疏黄发。

    他从怀中拍出一两碎银,发出一阵沙哑的嗓音,“小二,好生照料咱们的马,往饲料里加些豆子。”

    话音未落,小二还没反应过来,那名邋遢汉子已经从座位上弹起,对着外头的小二嚷嚷:“别把俺那五头驴搞错了,不喂水,也不喂粮。”

    “知道啦客官,您都说了好几回了。”酒肆外传来小二不耐烦的敷衍。

    苏杰皱着眉,狐疑地看了那邋遢汉子一眼。他觉得此事有些古怪,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渔翁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低声说:“东家,老汉倒是听说过这不喂水食的牲口,多在蜀地一带常见,未想到这这楚地也有这些勾当。”

    财神尝了口青竹酒,砸吧砸吧嘴,神情自若地自言自语:“事不关己,这不是咱们底盘,别惹事。”

    渔翁点头称是,不再言语。

    苏杰听的云里雾里,心中却对此事更为好奇,他有心向渔翁请教,却被财神的话给堵住了,只好强行按捺住好奇。

    那六名镖客有事在身,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匆匆上路了,这六人一走,酒肆中人就少了一大半,仅有苏杰一行人仍然占据着火炉,还有两三名散客,其中那邋遢汉子似乎是喝醉了,趴在桌上鼾睡。

    他干脆闭目养神,暗自揣摩起《玉葫养剑术》来……

    呼——

    一阵大风徒然吹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的招牌被吹得猎猎作响。

    苏杰睁开眼睛,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酒肆中的人寥寥无几,烛火被吹得不断摇曳。

    几名剩下的客人不禁担心地瞧着头顶的竹棚,担心这竹棚顶不住这大风。

    掌柜立即高声安慰众人:“诸位客官,不必担心,小店绝没有倾颓的危险。若是想留宿的,本店后头的客栈还有十余间空房,可供诸位歇息。”

    话音刚落。

    咔——

    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暗沉沉的空中划过。

    很快,绵延的瓢泼大雨下了下来,哗啦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一层朦胧的水雾,酒肆中却是温暖如春,仅有几处偏僻角落滴水。

    “俺的驴!”

    邋遢汉子惊醒,脸色大变,火急寥寥地冲出酒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