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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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春回大地

    定州城外,十里长亭。

    此时距离丁霁离开玉虚门,已是两年之后。

    春回大地,日丽风和,抽着新芽的柳枝,在风中摇曳生姿,到处一派草长莺飞的景象。

    丁霁依稀还记得,十几年前,珠玑阁的丁肃长老和他在这里送别的情形。

    殷殷的叮咛,识途的老马,历历在目。

    如今,他孤身一人,站在覆盖着黄沙的栈道上,凝望前途,心里再没有当初的忐忑。

    这两年间,丁霁一路西来,没有使用传送阵,或骑马,或步行,走过一个个凡人国度,放眼风物,体悟人情。

    走过遍布灌木的原野,卧在雪中寂静的村庄,尘土飞扬的集市,爬满树藤的山崖、黑夜中的那些灯火阑珊处……

    渴了,饮一口山泉,饿了,吃几个野果,困了,胡乱找个地方,对付一宿。

    若是来到人烟稠密的地方,他还会叫上一壶老酒,几样小菜,打打牙祭。再找间上房,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晚,然后重新上路。

    丁霁的身影,穿越原始森林,雪山之颠,喧嚣闹市,偏僻乡村,穿越荒芜和繁华的交汇处,穿越在怀揣各种希冀却又卑微生活的人群中……

    路途是孤独,但丁霁越来越习惯了这种孤独。

    他默默的看着大雁南飞,看着江鱼溯洄,看着衰草在大雪下零落成泥,看着野花在春光中斗艳争奇……看着这些旅程中的死亡和诞生,看着这些生命里绽放出来的,最精彩最华丽的乐章。

    丁霁的眼睛里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不再苍白。曾经,一度以为失去的温暖,又重新在心间汩汩的流动。他的脚步越来越坚定,大步向前,再不回头。

    此刻,走在四下无人的荒漠中,丁霁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他郑重的掏出那枚道符,缓缓的戴在脖子上。道符的正面,“天行健”三个古篆,渐渐浮现出来,铁画银钩,雄浑苍劲。

    “终于回来了!”

    在玉虚内门,孤峰之上,清冷的道观里,传来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

    丰礁镇,鹏程楼,四楼此时空无一人。

    丁霁走到最里边的包厢,坐在当年的位置上,鬼使神差的点了一桌和那夜一模一样的酒菜。

    鸡鸭鱼肉,各色时蔬,大大小小八九道菜,热气腾腾,丁霁逐一尝了尝,待到入口,都隐隐有些苦涩的味道。

    “看来,有些事,还真不是想忘,就能够忘怀。”

    丁霁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手持一壶花雕徐徐独酌。

    透过打开的窗户,凭栏望远,小镇的景色一览无余。

    商铺林立,道路纵横,人来人往,声音鼎沸。

    丁霁下楼又预定了一间客房,见天色尚早,便信步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来到王铸的老宅前,宅子显然经过了整修,再不复曾经破落的模样。

    正巧撞上王铸回府,两人远远的照了一面。

    昔日差点上吊自尽的儒生,这些年发福不少,满身绫罗,正被奴婢簇拥着,大摇大摆的走向雕梁画栋的宅内,早已认不出他这位大恩人。

    丁霁苦笑着,走进了旁边的斗金坊。

    只可惜,不擅此道的他,光凭花薇雨教的四句口诀,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这些庄家的对手。

    压大就开小,压小就开大,意气一上来,大小都压,却豹子通杀。

    半个时辰之后,丁霁就跟在几个垂头丧气、骂骂咧咧的输家身后,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次日清晨,丁霁一个人出了丰礁镇,向大漠深处走去……

    那个五六亩见方,四周长满蓬草的绿洲还在,没有了尸魅,没有了幕天席地的风沙,蓬草在和煦的春风里,长出一片醉人的新绿。

    丁霁拨开蓬草间的间隙,便看到了那个椭圆形的水洼,波光漾动,清澈依然。

    在水洼的旁边,丁霁静静的坐了下来,他清楚的记得,和花薇雨在这里,一起度过的日子。

    那些晨光中的憧憬,那些暮色里的说笑,那个他亲手编织的帷帽,那顶套在他头上的礼冠,还有那条被烤得半生不熟的鱼……

    久久之后,丁霁站起身来,环绕着水洼,一遍一遍的漫步,不时细心的到处打量着。

    时过境迁之后,别说当初的足迹,便是一截碎枝,半根鱼骨,都遍寻不到。

    彻底死心的丁霁,仰天长长叹的一声,黯然上路。

    云来镇,西去玉虚门的最后一个集镇,城门没有兵卒把守,丁霁信步而入。

    城里边,稀稀拉拉的的人流,琐琐碎碎的声音,不少店铺打开门,只是为了晒一晒暖暖的阳光。伏在案头的掌柜,倚在墙头的小二,都在悠闲的打着盹儿。与那年沸反盈天的场面,截然两样。

    丁霁想了想,渐渐释然。

    现在,距离玉虚门十年一次的开山收徒之期,为时尚早。这里又地处西捶偏僻之地,平时少有外地客商前来。也难怪,大家这般的懒散。

    走过略显空荡的大街,想起当年在这里叫卖入门考题预估,强力提神丸,十大速成秘术的各色人等,丁霁不禁莞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古今如是。

    大步行去,丁霁来到两界河边。一叶扁舟,正停泊在河畔。

    一位少女亭亭玉立在船舷上,冲着他远远拱手见礼,脆声说道。

    “丁兄别来无恙!”

    声音清亮悦耳,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姑娘是……”

    丁霁凝神细看,只见这少女两片竹叶眉,峭劲而秀美,直入云鬓。娇靥白皙,有若美玉雕就。鼻梁挺拔,丹唇翳着皓齿,轮廓透出飒爽英姿。

    但那双眼睛,如月,如星,不仅明亮,还似乎将这两界河中春水的神,悉数融入其中。与披散在肩头漆黑的长发,洁白如雪的轻衣一道,勾勒出一抹极致妩媚的风情。

    这些年,丁霁也算见过不少貌美如花的女子,但没有一人,能像这位少女那样。把刚毅和柔美,两种矛盾的气质,如此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让人入目难忘。

    丁霁话刚出口,再无下文,恍惚间竟然愣在那里。

    “丁兄好生健忘,十四年前,被你一刀伤了的心,到现在可是还在隐隐作痛。”

    少女黛眉微皱,以手捧心,话语间,满是幽怨的味道。

    “十四年前?一刀伤心?你是……”

    丁霁望着眼前的少女,露出恍然之色。

    未完,待续,请关注第七十二章:《薪尽火传》